77.陰差陽錯

烈日當空。

“大夥兒好好休息, 把日頭避過去,咱們再加緊趕路!”

一個副將打扮的中年男子拎着大牛皮水囊,穿梭在排坐得整整齊齊的兵士之間。他痛快地擰開壺嘴咕嚕咕嚕飲了一大口, 抹了把嘴看着兩側的兵士開口道。

“是, 將軍!”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又踱了幾步也在兵士間蹲坐了下來。這連日的趕路, 都快要把人烤出油來了, 幸虧這一帶樹木蔥鬱,可以在最曬的時候休整兩個時辰,不然還真是頂不住。

這時在前頭探路的兩個巡哨已經回來了, 他們小跑着到這個將軍身邊,彎腰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再去探!小心些, 看仔細!”這將軍霎時虎目圓瞪, 大手一揮, 站起身來。

看那兩個巡哨一溜小跑又沿着山道隱入綠意之中,他雙眉緊皺, 對身後的兵士們撂下一句接着休息,也朝着密林深處大步走去。

“爺,巡哨探到了一個消息。”他走在一株五人合抱的大樹面前站定,仰面朝上面喊道。

“嗯?”樹上傳來的聲音略帶慵懶,帶着少年這個時期特有的沙啞低沉。

“他們說離咱們這不到三裡的地方, 還有一支軍隊駐紮休息, 穿的是咱們西徽的盔甲。”中年將軍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哦?”樹杈上傳來一聲低笑。

大樹寬廣的樹冠遮擋了毒辣的烈日, 而趙坼居然就側臥在離地足足有十尺的枝椏上, 撐着頭目光炯炯地看着站在下首的將軍。從他的位置來看, 在樹叢間休息的兵士狀況盡收眼底。

“看清楚是誰領的隊伍了嗎?”他吐出脣邊叼着的一片嫩葉,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

“屬下已經叫他們再去仔細探一探了。”

趙坼一挑眉, 撣了撣身上的灰,往兵士休息的方向走去。

兩人剛走了一半,那兩個巡哨又一溜小跑了過來,對趙坼稟報道:“爺,屬下們看清楚了,是王大人。”

“王大人。”趙坼尾音拖得很長,臉上掛着詭秘的笑容,“搞了半天還是周家的人啊,真是沒有新意。”

“爺,該怎麼做?”

“怎麼做?讓本王去會會他!”

同一片樹林的另一處。

“大人,這日頭真毒,要了人命了。”

“閉嘴。”被喚作大人的男子面色陰沉,低斥道,“休息的時候就不要多嘴,養足了力氣快些趕路,萬萬不能耽擱了大事。”

王大人焦躁地在原地踱了幾步,猛地又轉身看着之前說話的人,說道:“我看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這心裡總是不安,還是快些趕路吧!”

之前說話的那人是個謀士打扮的尖瘦男子,聽聞又要開始趕路,他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苦色。轉念一想到大事,又不敢怠慢,咬着牙應下了,轉身就要去招呼休息的兵士。

剛提腳走了幾步,他驚詫地揉揉眼睛,又轉身跑了回去,一把拉起王大人,驚喊道:“大人,大人!屬下沒有看錯吧!那裡是不是也是個軍隊,正朝着我們這裡開過來了!”

王大人看着遠處的景象,臉色驚疑不定。坐在前邊休息的兵士更是警惕地站起身來握緊了兵器,等着將領一聲令下。

“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對方好像也是我朝的軍隊。”

幾個猶豫間那領頭的大馬已經疾馳到面前來了,馬上神采奕奕的少年一個翻身穩穩地立在王大人面前。

“喲,這不是王大人嗎?好久不見,大人風範看起來更甚從前啊!”

“九王爺!”王大人一愣,急忙上前行禮,又往他身後看着那一隊精兵遲疑道,“九王爺怎麼來了?這是……”

“怎麼,你能來,本王來不得?”

趙坼半開玩笑地說着,他看着王大人迷惑的神色,眼珠一轉,突然厲喝道:“現在我國和中昌正是僵持不下,大人此刻帶兵出城,朝中根本沒有消息,本王不得不懷疑你懷有……”

“王爺明鑑!”王大人嚇得一哆嗦,可是仍舊眼神躲閃,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哦,看來真是,有什麼隱情了。”趙坼哼笑一聲,結果屬下遞過來的絨布,低下頭細細地擦拭着手裡的□□起來。

王大人顫抖着伸手揩了揩額上的虛汗,餘光看到槍頭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他突然想到這□□正是御賜之物,槍頭更是聖上下令用真金打造,當着文武百官之面,賜給九王爺趙坼的。

他心中一定,開口說道:“回王爺的話,微臣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前往邊疆和安樂侯回合的。不知道王爺此行所爲何事,可是皇上他……”

“不錯!本王也是父皇接受密令,帶兵出城的。只是本王不知道父皇居然命令了兩路人,看來是不放心你,叫本王來給你助力來了。”趙坼放下手中□□,斜着眼望着王大人說道。

王大人隱隱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可是一時又抓不住破綻。他擡頭看着趙坼,鼓起勇氣問道:“此事關係重大,不知王爺可否給微臣看一眼皇上的密令。”

“哈!”趙坼轉過臉正眼看向他,“本王姑且就當你忠君心切,不計較你冒犯本王了。不過你問本王要密令,怎麼不先給本王看看你的密令?你懷疑本王,本王還要懷疑你一個周派的臣子,是不是居心叵測,生出了二心,戰事期間偷偷帶兵出城!”

“微臣不敢!”王大人雙膝一軟,就跪倒在了地上,“微臣對聖上之心天地可鑑,周相也是忠君護國之臣,王爺千萬別聽那些莫須有的風言風語!流言着實殺人!周相鞠躬盡瘁,養病之時都不忘報效國家,卻一再被小人中傷,望王爺明鑑!”

“哦?”趙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道,“眼看着周相兩度白髮人送黑髮人,本王以爲他是哀思過度才閉門不出的呢,是本王狹窄了。”

聽着趙坼冷嘲熱諷的話,王大人不由得雙拳緊握,後背上的汗和衣襟黏在一起極其難受,他也不敢動彈,依舊跪在趙坼面前。

“好了,起來吧!”趙坼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低着頭的王大人說道,“本王只是在和大人說笑罷了,大人竟然還當真了!這樣吧,父皇既然命本王帶兵出城,那大人就和本王一道去邊疆吧!”

“這……”王大人聽了這話心裡又是一跳,他既覺得趙坼的話極其荒謬,又覺得好像又是這麼一回事讓人說不出哪裡不對,而且對方是頗受寵愛的王爺,教他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怎麼,大人不滿意這樣的安排?”

“微臣不敢,只是……只是皇上他的安排……”

“哦,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本王咯!”趙坼也沒有生氣,臉上依舊掛着倨傲的笑容,他又湊近了一些,在王大人耳邊含糊其辭地說着,“本王知曉父皇交代給你的事情極其隱秘,你這樣謹慎本王也放心了。不過時間寶貴,本王也不想和你再耗下去,你睜大眼睛看清楚!”

說罷趙坼伸手入懷掏出一個明燦燦的令牌在他眼前一晃,朗聲道:“見令如見君!”

王大人大驚失色,急忙又跪下,高呼:“吾皇萬歲!”

他身後的兵士也紛紛放下兵器,全都跪了下來。

“好了!”趙坼冷眼看着他,開口道,“這下你放心了吧,把憑證交給本王吧!”

他這話說得極其模糊,傳到王大人耳裡誤打誤撞就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王大人恭謹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嚴實的布包,舉到頭頂呈給了趙坼。

趙坼一愣,他原本以爲對方手握着的是虎符,或者是其他可以和安樂侯對證的信物,可是看這……他不動聲色,穩穩地接了過來,一下子就把布包扯開了。

即使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看到眼前的東西,趙坼也禁不住面色大變:“這是……!”

王大人聽到他的驚呼,擡起頭就看到他掩飾不住的震驚之色。他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臉色煞白地哆嗦開口:“王爺,您……”

趙坼猛地擡起頭,看向他的雙眼一眯,手上的動作快如閃電,拎起□□就把他刺了個對穿。

看着王大人眼珠幾乎要爆眶而出,趙坼暴戾一笑,輕聲說道:“下輩子,千萬別再這麼蠢了。”

話音剛落,一下子就把槍頭拔了出來,猩紅的鮮血噴灑了一地。

與此同時,王大人的兵士看到情況不對,撿起兵器就要殺過來。可是剛剛彎下腰,脖子上就被架上了大刀,爲首幾個反抗的直接被當場格殺。

“哼哼——”趙坼轉頭看向一直站在王大人身後的那個謀士,那謀士看到王大人的死狀已經汗洽股慄 ,此刻看到趙坼又看了過來,雙腿一軟癱坐了下去。

“王爺……王爺饒命……”趙坼那張精緻英俊的臉在他眼裡就是魔鬼,嚇得他渾身癱軟地往後爬。

趙坼居高臨下看着他,手中□□穩穩遞了出去,槍頭直指着他。

“說,這些城符是什麼意思?你們不是去和安樂侯回合的,你們是去做什麼的?”看到謀士張皇失措不出聲,一雙鼠眼還軲轆軲轆滾動的樣子,趙坼哼了一聲,說道,“周放,我知道你的妻小都還在相府,可是周相現在沒了孫女死了女兒,還得咬掉牙和血吞爲了博回聖寵忙得焦頭爛額的,想必沒有時間庇佑你的家人吧!本王一直很欣賞你,現在可真不想爲難你。”

“王爺,王爺!小的知道,小的這就都告訴王爺!”周放嚇得磕頭如搗蒜,急忙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小的隨着王大人是去和安樂侯回合的,但是不是去幫安樂侯對付中昌人,而是爲了和南玄人裡應外合,暗算安樂侯的。這些城符是皇上承諾給南玄人的,交給王大人親手交給南玄的那個什麼皇子。”

趙坼怔怔地看着他,半響又緩緩低下頭,看着手中燙手的八道城符。

“無恥之尤。”

“爺。”之前那個中年副將走上前來,請示道,“那些兵怎麼處理?”

趙坼擡起頭看了過去,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高高地舉起手裡的布包,高喊道:“衆將看好了,你們的將軍是去把我國的城池,拱手送給敵國的,是賣國賊!現在本王已將他就地格殺,你們若是忠……若是護國的,就放下兵器,隨本王去邊疆和安樂侯一道會會中昌小兒,若是還要頑抗到底的,便等同賣國賊,殺無赦!”

趙坼說完話,環視了一圈這些兵士各異的臉色和反應,便轉過身,低聲對副將下令道:“動手。”

他右手緊握的□□槍頭傾斜朝地,上面沾染的鮮血正沿着槍桿淌了下來,轉瞬間就被因爲炙烤而貪婪乾渴的土地吸得一滴不剩,沒有留下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