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朧一向淺眠,天剛剛露出一點魚肚白,她就醒來了。
她沒有叫婢女,而是自己倚在了塌邊,看着漸變的天色,一個人默默地想事情。
直到過了很久暮想端着水盆進來,碧朧才反應過來。
“小姐,怎麼您醒了也不叫奴婢們。”暮想伺候着碧朧洗漱完,瑤紅正好端着早膳走了進來。
“無礙,醒了便正好想一些事情。”碧朧輕輕笑着說,“今兒我們回府,你們都隨我回去一趟吧。”
“是。”
碧朧讓暮想給自己上了個正妝,挑了幾隻鎦金鑲翠簪子,看起來整個人都成熟了起來。
“小姐這幾天好似都長大了,不再是十六歲的小女孩了。”瑤紅端詳着鏡子裡的碧朧,輕聲說道。
“是我從前太胡鬧了,不理解父兄的難處。”碧朧撫着衣角,喃喃自語一般,“爲了個不值得的男子,拖累了父兄,以後不能再那麼糊塗了。”
又選了個紫棠色的外袍披上,碧朧帶着三個婢女就出門了。
和上次進宮見皇后那天何其相似,還是行至一樣的地方看到趙湛在等自己。不過心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那天的自己憑着的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孤勇,而現在的自己心已經定了下來。想到這裡,碧朧慢慢地朝趙湛走去。
趙湛沒想到碧朧今天妝扮得這麼莊重,他已經很久沒有認真的打量這個自小熟悉但是自己厭惡的女人了。她的面貌沒有變化,趙湛知道她是美的,只是和那些會討好自己的美豔姬妾一比,她又什麼都算不上了。看着她肅穆的臉蛋,趙湛覺得,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完全陌生了。
“王爺,妾身又累得王爺久等了。”一行人給趙湛行了禮。
“上馬車吧。”趙湛沒有說上次一樣打趣兒的話,直接轉身上了馬車。
婢女們都坐到後面的車駕上,碧朧隨着趙湛上了馬車。這不是上次那架碧朧印象很深的全粉紅馬車,而是和趙湛書房很像的,很壓抑的風格。
“王妃怎麼突然想着要回順王府呢?”趙湛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開始找話題說。
“可能是妾身突然覺得自己從前太過荒唐。”碧朧看到趙湛的臉色突然一沉,但還是繼續說道,“還是要多親近自個兒的父兄纔是正經的,王爺說呢?”
“王妃有這份心意那當然是好的。”趙湛眯着眼睛打量她,“王妃前幾天出府了?”
“也就隨便在街上逛了一會而已。”
看着碧朧又要掀開簾子,趙湛不滿的咳了一聲,接着問道:“聽說王妃昨兒處置了些不成器的賤妾?”
“這事兒妾身還真忘了和王爺說了。”碧朧轉過頭看着他,這是要算賬了?
“昨兒妾身遇到了那幾個賤妾,”果不其然看到趙湛臉色又拉了下來,只允許自己寒磣,不允許自己說兩句,自己偏偏就不如他的意,“她們居然出言蔑視妾身,這一點可以板上釘釘的,妾身沒有誇大一分。”
“妾身琢磨着,王爺仁慈,定然是不忍心責罰的,那妾身就來做這個壞人好了。”碧朧還順手拿起旁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幾口,“於是妾身就想了這個法子,既成全了王爺的仁心,又能保全王府的威嚴。您看,那天玉夫人遲個到,都能被斥責說會有人有樣學樣,這蔑視妾身,不就是蔑視您,不就是蔑視王府嗎,這要是還有人有樣學樣可就糟了!”
“哦?那還真得感謝王妃用心良苦了。”趙湛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他也是極其厭惡女人得寸進尺的,在他看來,就算正王妃再不得寵,那也是自己給的臉面,那些自以爲得了些寵的女人居然妄想打自己的臉面,是絕對不可饒恕的,他還覺得碧朧罰得有些輕。女人如同玩物,寵愛都是主人給予的恩賜,這恩賜都是主人憑着喜好給的,絕沒有寵物反咬一口的道理!不聽話的寵物,如同上次的雪夫人一般,仗着自己對她稍微不同些,就真拿自己當回事了,就讓她們自生自滅吧。
他又眯着眼睛打量了碧朧一會,又開口道:“王妃想交好百里公子?”
喲,碧朧擡眼看他,這已經不是算賬了,是算總賬的節奏了。
“難道王爺和外面的人一樣,聽到這種消息就質疑妾身嗎?”碧朧口裡這麼說,但是心裡很明白,就趙湛的爲人,還是不會想到什麼齷齪的地方去的。不是碧朧誇他高尚,只是趙湛這種男人,眼高於頂,他大概認爲他看不上的女人,百里珉那種男人應該也不會放在眼裡,他跑來質問自己,只是擔心碧朧依靠百里珉會脫離他的掌控,或者是懷疑碧朧生出了二心,不再爲他做牛做馬,而是要挖他牆角了。
“本王倒是想聽聽王妃怎麼說?”趙湛笑得高深莫測的,“百里公子說王妃頗具慧根,和王妃特別談得來,本王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碧朧聽了心裡一喜,看來百里珉已經和趙湛打好了招呼,完全把自己摘了出來。
“王爺,妾身也不願意外面的人總說王爺娶了個粗鄙的刁蠻小姐。”碧朧嬌笑着說,“如果百里公子願意指點一下妾身那就太好了,沒想到百里公子還是這麼給王爺面子!”
趙湛聽了這話是受用的很,不管懷疑打沒打消,還是愉悅了好一會兒。
說話間已經到了順王府大門,碧朧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下來,便看到順王府大門前早已有一隊人恭敬地等着自己了。
“奴才見過湛王爺,湛王妃。”一箇中年男人領着家僕們給碧朧一行人見了禮,這人不過而立,但給人一種特別沉穩的感覺,碧朧打量了下他的衣着,看他領着僕從,大約也是府上一個什麼管事之類的。
那管事領着碧朧和趙湛往府裡走去,一路上碧朧都隨意地看着順王府的風景,王府的編制大約都是差不多的,只是順王府的景緻比湛王府少了些張揚,多了些風雅。
直到兩人到了大堂,正位上的順王看到碧朧來了,掩不住的驚喜,連忙從座位上起來,向着兩人迎過去。和碧朧有過一面之緣的沐碧朦本來漫不經心的斜臥在榻上,看到兩人來了,也嬉皮笑臉的一同見了禮。
“順王爺,小王爺,本王今兒來是以婿的身份,王爺不必多禮,倒是小婿失禮了。”趙湛一邊說着客氣話,一邊從一邊的僕從手上接過準備好的禮物,遞給了順王。
“哼,你也知道你是我順王府的女婿,你平日裡還敢對我妹妹不好!”沐碧朦聽了這話臉色就不好看了,做出一副擼了袖子要揍他的樣子。
“朦兒,不得無禮。”順王喝止了他,向着趙湛做了個請的手勢,四人便在大堂裡坐了下來。
碧朧端坐在一旁,盡力扮演一個端莊的王妃和一個乖巧的女兒,沐碧朦懶懶散散的坐在對面,玩着衣帶,時不時給碧朧擠個眼,扮個鬼臉。碧朧和他打着眼色,那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打着太極,實在是無聊極了。沐碧朦撇撇嘴,忍一忍一會趙湛就滾蛋咱一家人可以好好親熱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趙湛起身作了一揖,說:“如此,小婿就不打擾王爺一家和樂了,王妃看來是有很多話要同王爺說呢。”
“哈哈哈,”順王捋着鬍子大笑道,“還是寒舍招待不週啊,賢婿且到房裡休息一會,本王和小女說點兒體己話。”
說罷,門外進來兩個婢女領着趙湛往王府廂房去了。
看到趙湛走遠了,順王一擺手,屏退了下人,把門關緊,回頭看着碧朧。沐碧朦也收起了胡鬧的樣子,表情正經了起來。
“阿朧,你長大了。”順王細細地端詳着碧朧,收起了之前的笑容,看着碧朧的眼神裡有深深的痛意,“如果爹爹再強硬一點,不讓你嫁給趙湛就好了,害得阿朧吃了那麼多苦,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
“爹爹,莫要這麼說。”雖然知道順王是個慈父,可是聽到這一番說辭還是心中一顫,到了這般地步,順王還體恤着他的女兒,不忍心斥責她一分,“是碧朧太任性了,都是自己釀的苦果,碧朧只覺得對不起爹爹。”
“無論如何,爹爹都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受委屈,再難的事情爹爹都願意去嘗試。”順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卻堅定的開口說。
碧朧心裡明白順王指的是和離的事情,只不過和離對於趙湛來說無關痛癢,二道飯也有的是人炒,垃圾也有的是人蹲着等着撿,而自己的笑話也有的是人翹首以盼。何況現在想和離真是難於上青天,還不如踩着某些人的好算盤,唱一出自己的戲來的實惠。
這麼一想,碧朧剛要開口,便聽到那邊的兄長憤憤地說:“那趙湛真不是個東西,把我們沐家當傻子。還有那姓趙的老東西,整天防東防西的,我想爲妹妹出口氣,都畏手畏腳的,這日子過的真不爽利!”
碧朧看着他,青年郎君端的是好相貌,此時憤憤不平但是精明的樣子,哪裡還有之前紈絝子弟的影子。
順王聽到這話,面色變得更難看了,手裡拉了沐碧朦一把,兩人對視一眼,都又嘆了一口氣。
這話加上這情景,完全印證了碧朧之前的猜想。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急急的推開了。
“王爺,小姐,大少爺!”瑤紅氣都沒有喘得勻,一臉的憤恨道,“晦氣,天大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