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如約而至。
新入校的新生顯然還沉浸在大學自由的氣氛中,極少數選擇回家,大部分都選擇在學校和新認識的朋友加深感情。歸程遙遠者尤其。
對於716宿舍,本地姑娘張瑤綺選擇了回家,何歡也去了平城的親戚家拜訪,盧苗苗和寧夙則留在學校,盧苗苗是典型的宅女,在她的計劃中,或是追劇,或是打遊戲,爭取不“虛度”每一分光陰。
這份計劃她確實落實的很好。但顯然和寧夙背道而馳。
在室友盧苗苗眼裡,寧夙是一個極其“奇怪”的人。
雖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還在假期,她卻很少能見到這位“仙女室友”。早晨她在牀上做夢的時候,她不在宿舍;中午她在牀下打遊戲的時候,她不在宿舍;晚上她已經洗漱上牀了,她也不在宿舍。
直到夜間起夜的時候,看到對方牀上確實存在的人影,她才確定這位室友沒有回家,716她不是孤身一人。
好不容易發現一個白天的中午,盧苗苗逮到了暫時回宿舍像是要拿東西的寧夙。
“夙夙,你這幾天在幹啥呀,我感覺我每天都看不到你人。”
遲疑了一下,寧夙說:“你確定不是你自己作息的問題?”
“???”
【來自室友的一萬點暴擊.jpg】
平心而論,盧苗苗每天九點起牀,十點上牀,實在不算什麼奇葩作息,甚至還能勉強說一句健康。但卻正好卡在了寧夙出門和回寢的時間上,導致兩人“陰陽相隔”。
……
作爲一名舞者,寧夙已經習慣了清晨練功,即使是假期也不例外。
清晨對於寧夙來說,是一個極其珍貴的可以毫無負擔的停下來思考的時間段。她習慣性地繞着練舞廳後門的小徑走,從這到最近的食堂一段十分鐘路程,足夠她將所有紛繁雜亂的思緒一一撫平。
這條路,向來是沒什麼人走的。
若是有人在旁觀察,會驚訝的發現這位在迎新晚會上一舞成名的女孩面無表情,沒有室友常見的盈盈笑意,也沒有舞臺上令人着迷的高冷神秘,她的杏眼眸色極淺,不笑的時候只顯得清冷,彷彿世間一切都不能入她眼中。
這些天,寧夙一直在反反覆覆思考同一個問題,她和陸霽是在光亮處相見了,可是,然後呢。
止步於此嗎。
他顯然已經不記得她了。不,或許從未認識過。在他的世界裡,寧夙這個名字是他十九年第一遭遇見。
她在臺上,是舞者。他在臺下,是看客。
她一舞傾城,他擊掌肯定。
這不是他們說好的嗎。
可是爲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呢。
他終於看見她了,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嗎。可是爲什麼,還是那麼不甘心呢。
……
落葉在腳底下沙沙作響,某個瞬間,寧夙以爲自己回到了江城一中。
江城一中的籃球場和藝術樓之間,也有一條如這一般的小道,兩側種滿了銀杏,落葉鋪滿的時候,便顯得擁擠。
那時候會是在和清晨一般的黃昏,她避開下午放學的人羣,從藝術樓偷偷向籃球場走去,走這條路的大多會是急於發泄學業壓力的男生,等不及冗長的下課鈴聲,便探索了這麼一條近道。
在下課還差十分鐘的時候,寧夙常藉着上廁所的名義,從教學樓偷偷溜達到藝術樓。
還差五分鐘的時候,她會站在第二顆銀杏樹的背後。
運氣好的話,下課後的第一分鐘,她會看到陸霽的身影,右手旋轉着籃球,在男生們的簇擁下慢慢走來。
一路銀杏,簌簌作響。
寧夙便跟着少年在前的背影,慢騰騰的走到籃球場,在不引人懷疑的時長裡停留,看少年英姿颯爽的身影。
或許是一分鐘,或許是兩分鐘,沒人在意的話甚至更久。
然後像是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一般,再折返藝術樓。
這場無人在意的獨角戲,貫穿了整個高二。
……
這終究不是江城一中,落葉也不是深秋遍地的銀杏。
寧夙徒然清醒過來。
再回神時已經拿起手機,熟練的打開校園bbs,發現前幾天還熱度不減的帖子已經不見了。和盧苗苗說的一樣。她知道假期論壇管理員並不工作,刪帖權利只會在國慶結束後執行,這不難看出是計院的手筆。
所以,即使這樣,和顧靜姝也沒有任何分別是嗎。
少女眸中泛起涼意。
寧夙當然知道顧靜姝的事,儘管名義上是平城大學的新生,她對平大的瞭解卻幾乎和陸霽保持了一致,自從陸霽考上平大後,她就下載了平大bbs,時刻關注學校的動態,以陸霽爲中心,她蒐集了關於他真真假假的一切消息,彷彿這樣,千里之外的她就能和從前一樣,遠遠地看他一眼。
她知道他一曲《月光》成了全校的月光,如從前在一中那樣,他的耀眼不帶鋒芒,卻也不含任何溫度。只能照亮,卻無法溫暖。仰慕他是一件太容易不過的事。
顧靜姝如此,她也如此。
奧黛麗·赫本說:她不會試圖摘月,她要月亮奔她而來。
曾經寧夙想過,或許她並不想摘月,也不妄想月亮奔她而來,過去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自己能夠做天上的一片彩雲,只要在同一片天空,遙遙相見,那就很好。
只是如今,她不想再仰視他了。
距離太遠會有偏差,就像計電兩院,隔了千里的消息會誤傳,她選擇了傳聞中和他一樣的學院,卻沒能如願成爲他的直系學妹,她精心設計在學生會巡查社團的週三練習《鵲橋仙》,驚豔了衆人,卻沒能如願等到他的身影。
只能在周哲宇面前刻意掉下學院宣傳冊,堪堪留住一線相同境遇的生機。她知道周哲宇去年就是拉陸霽救場的人,相似的場景再現幾乎是一種本能。
他的《月光奏鳴曲》是駕輕就熟的臨場發揮,而她的《鵲橋仙》卻是處心積慮的故作救場。
她拼了命地將自己拋在空中,只爲了在有限的時間裡和他雙目對視。
她不信他雙眼空空。
在清晨似寒還暖的晨光裡,寧夙微微俯下身,聽見扭曲的不甘心和妄想瘋長。
賭一把吧,只是看一眼又怎麼可能甘心,本來就是他失約在前不是嗎。
小徑已近盡頭,蔚藍色的天空逐漸顯現,不遠處的食堂已經開始工作,女孩邁着輕快的步伐,嘴角揚起練習過千萬遍的弧度。
新的一天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