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孩子了?!天啊,這下他罪惡更大了!季仁甫不動聲色的微皺眉。
不過,聽她的口氣,她是打算把自己孤立起來嗎?也就是說,在未確認好友沒有完全接納碧雲、得到幸福前,她永遠都不會離開這裡?
他怎麼忍心讓這種事發生,她放棄與深愛的男人共度一生,要讓好友擁有等了兩世的幸福,這樣無私的愛,他真的好羨慕,自己雖貴爲天子,也不曾擁有過這麼濃烈又純粹的感情。
再次叮嚀並交代奴僕好好照料她後,季仁甫轉身離開,卻又不忍的回頭看着站在門口目送自己的倪杏兒,那掛在臉上的勉強笑容,在月色下更顯得楚楚可憐。
唉,只得讓你再委屈一段時日,朕會盡快的把屬於你的幸福還給你的。季仁甫在心裡道。
一見皇上在侍從的陪同下離開後,倪杏兒臉上強撐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忍了好久的淚水更是再也鎖不住。
她回房關上房門,走至牀邊,再從包袱裡拿出穆元煦的衣服,躺在牀上後,緊緊的抱着衣服,而蓄在眼底的晶瑩淚水,一滴一滴的淌下臉頰,終於--
“嗚嗚……”她再也忍不住的低泣出聲。
對不起,寶寶,娘只哭今晚,讓娘哭這一晚就好……
至於季仁甫,他也打算對不起自己的皇妹了。
穆府在倪杏兒離家出走後立刻亂成一團,得知消息的穆元煦更是飛快的將運河疏浚計劃的後續問題做了交代後,旋即快馬加鞭的急返京城。
事已至此,爲了好友跟倪杏兒的幸福,碧雲自然是留不得了。
尤其三天後,他的人私下潛入碧雲的寢宮內,找到他要的證據後,季仁甫更是火冒三丈的迅速批准了由她前往瓖族通婚的文書,再用兩天的時間準備好她的嫁妝行囊。
即使已經下令秘密進行,但就在要將碧雲公主架上馬車的前一個時辰,一名太監急急的奔赴公主寢宮,又匆匆離開。
碧雲公主怎麼也沒想到皇兄會這麼狠心,她都吞了毒,就算是小份量的毒,她還是果敢的吃了呀,皇兄竟還是要逼她出嫁,不行!她絕不就範!
但時間已如此迫切,她心急如焚的想了又想,目光陡地落在梳妝鏡下的珠寶盒,眼裡閃過一道堅定的光芒,她快步走上前,從裡面拿出一隻藍寶石戒指戴上。
一旁的宮女見了,臉色大變,“公主,那裡面裝的可是--”
“閉嘴,我當然知道里面裝什麼,但不用這個方法,我能留下來嗎?”她受不了的瞪着貼身宮女一眼,隨即氣呼呼的跑去找皇兄。
季仁甫一見到她很是驚訝,但他更沒想到她竟不管他還在商討國事,就氣沖沖的開始撤野。
“啷!啷!乒乒乓乓--”她將桌上的奏摺和文房四寶全掃落地。
季仁甫示意臉色驚愕的大臣們先行離開,也要伺候的老太監先行退下後,才繃着一張俊顏看着狠狠瞪住自己的皇妹。
她出言控訴,“皇兄怎麼可以叫我嫁給瓖族首領,我好不容易纔讓倪杏兒離開穆哥哥的!”
“是好不容易啊,你跟我過來。”他怒不可遏的轉身往偏殿走去,一走進去,便從一旁的櫃子裡抽出一本冊子丟到地上,瞠視着她道:“這是我派人從你房裡搜出來的,以公主身份命我身邊的人替你辦事,還威脅敢透露一個字就要他全家慘死,連我這皇上也來不及救半條命?你可真行啊!”
碧雲公主臉色陡地一變,那是她派人多次潛入穆府找到那本記錄了穆哥哥跟韓采薇前世的冊子,再偷偷謄抄的,可這本冊子怎麼會在皇兄這裡?!
“無話可說了?”他火氣極旺,“抄了內容還不夠,前幾天又突然來問我,那個讓元煦情繫兩世的女子姓名,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現在我可明白了,因爲元煦的書冊裡一直都以‘她’來撰述故事,而你知道元煦爲什麼沒寫她的名字嗎?”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搖搖頭,雖然她想知道這個名字只因爲她恨死“她”了!
連咒罵時都無法指名道姓,俞心想愈火,她纔去問皇兄的。
“元煦說‘韓采薇’這個名字已經烙印在他的骨髓裡,在老死之前,他每天都會在心裡念上它千萬次,相信他到死也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他咬咬牙,“他愛得這麼痛、這麼苦,而你竟然利用這樣的愛來滿足你自己?!”
她嚅囁的道:“我沒有。”
“你還說沒有!”他大吼。
“我、我承認,皇兄說到穆哥哥有這本冊子時,我還沒睡着,所以,”她害怕的咬着下脣,因爲皇兄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眼神瞪着她,“我想爲自己爭取一個被他愛的機會哪裡錯了?”
他很生氣,“被他愛?你還知道其中的差異?就算他是因爲韓采薇才愛你的,這也沒關係?我真的不懂,比他條件好的高官子弟、將門菁英,我都可以--”
“我就要他!如果皇兄肯幫我,我也不必去扮一個受盡委屈死掉又投胎的女人,還自殘的弄出什麼鬼胎記來!”她氣呼呼的拉高袖子,給他看自己手腕上的傷痕,“明明已經假扮成她了,我不懂我跟穆哥哥之間爲何就是有一道翻越不過的高牆,可是那個倪杏兒,不過是有這個胎記,就能被當成韓采薇的被他疼愛。”
她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嗎?!他氣得重拍桌子,“不是胎記的問題,而是倪杏兒是真心的愛元煦,而你只是‘要’他,兩者根本不同。”
“不!我愛他,所以我纔要他!”她強辯道。
“你若真的愛他,你會希望看到他幸福。”像倪杏兒一樣,寧願苦了自己。
但她不以爲然,“我爲什麼要委屈自己,我比倪杏兒更值得穆哥哥來愛,他跟我在一起一定比跟她在一起還幸福。”
“你!”碧雲如此冥頑不靈,令他氣到語塞。
“皇兄,不要那麼狠心,她都願意成全我了,我知道穆哥哥也要趕回京城了,我不要嫁到瓖族,皇兄幫幫我吧,不要告訴穆哥哥這些一事,不然,我也不要活了!”
“死給我看嗎?像不願意通婚,就吞了一點毒性極低的毒藥,或是假吐血?”她臉色刷地一白。
“我不是不知道你的伎倆,而是心軟,但我錯了,我的心軟養成了你的自私殘忍,你太愛自己,不惜傷害別人,找了人扮淫賊再及時阻止、又佯裝寧死等待來世,軟硬兼施的逼走倪杏兒。”他厲聲怒斥,“杏兒太善良,把你看得太單純,不知道你的心有多污穢醜陋!”
他愈說臉色愈嚴峻,碧雲公主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我是你妹妹!”
“就是如此,你更要走,”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讓你走,也是爲了保全你,一旦元煦知道你逼杏兒離開他,或意圖讓他從此找不到她,依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會在乎你是不是公主或是我這個好友的妹妹,他定會向你索回千萬倍的代價,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皇兄不要說就好”
“不可能!”他突然往門口走,“來人,帶公主上馬車。”
即刻起程叫她臉色倏地一變,“我不要!”
“你沒得選擇,我已吩咐,不管發生任何事,就算得要銬着腳鐐,也要將你送去給瓖族首領。”他一臉嚴肅的又道:“此事我已經交代隨行送嫁的東親王,他是咱們的皇叔,由他押着你,這樁婚事纔不會出狀況。”
望着皇兄堅定不容辯駁的神態,還有以嚴峻剛正出名的皇叔隨行,碧雲公主知道沒用了,千算萬算,她就沒算到自己的親哥哥竟在這節骨眼胳膊往外彎。
爲了曾經心儀的女人還有與穆哥哥的友情,就狠心將她攆得那麼遠,竟連什麼儀式都沒有,就這樣草率的將她遠嫁異族。
她心寒的看着已經上前的兩名宮女、兩名侍衛,還有長年伺候皇兄的老太監都已走進來,她眼眶泛淚的瞪着他,咬牙切齒的道:“這麼迫不及待,我相信所有的行囊都備妥上車了吧?”
季仁甫凝重點頭。
“這一離開,只怕我註定會老死在異鄉,碧去真是感謝皇兄對妹子的照顧。”
她深吸口氣,回頭看着宮女一眼,“拿壺酒來,本公主要跟皇兄喝個訣別酒。”她氣沖沖的怒道。
宮女忐忑的看了皇上一眼,見皇上點頭,她才轉身出去拿酒。
離別在即,氣氛凝滯,季仁甫緩口氣,表情不再強硬,“皇兄會抽空前去看你的。”
“一年、兩年,還是三年後?”她冷嗤一笑。
“有些人事物不是佔有就能得到幸福。”他真的希望她能懂。
“那是皇兄已經擁有太多,不缺這一、兩個。”她恨恨的駁斥。
他抿緊了脣,就是因爲得不到,所以纔會更珍貴,但是,這一席話是不適合跟她說的,宮女拿了一壺酒及兩個酒杯進來,一放到桌上,正要倒酒時--
“本公主來吧,這是我最後一次爲皇兄倒酒了。”
她面無表情的走到桌邊,要宮女退下,背對着季仁甫,不僅倒了兩杯酒,也偷偷的轉開中空的戒指,在其中一杯倒下粉末,接着拿起兩杯酒,轉身走到他面前,繃着俏臉將其中一杯交給他。
她再舉起酒杯,“皇兄,就此別過。”
“保重,爲兄在此祝你一切美滿。”他也舉起酒杯,與她共飲。
她臉色蒼白的將酒杯放在桌上,快步的轉身後就往門口走去。
季仁甫一個眼神,在門口守候的宮女及侍衛立即亦步亦趨的跟上前去。
碧雲公主抿緊了紅脣,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是皇兄做得太絕了,別怪我罔顧兄妹之情,本來我是自己要吃的,但既然在皇兄的心裡,我的心是髒又醜陋不堪的,那總得名副其實,是不?她毫不後悔的冷笑離開。
季仁甫也來到宮殿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上了馬車後,長長的車隊一輛接一輛的駛出皇宮大門,漸行漸遠。
驀地,他臉色一變,突然感到氣血翻涌,全身愈來愈痛,接着腳步一個踉蹌。
“皇上?!”
在後方伺候的老太監急急上前,竟見到他“嘔”了一聲,旋即吐出一口血來。
老太監嚇到臉色發白,“天啊,來人!來人--叫太醫!”
碧雲竟這麼狠心?季仁甫面如土色的撫着胸口,他低估了她的怨懟,沒想到她下手這麼狠!但她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在被扶進寢宮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揪住老太監的手,強撐着痛楚道:“不許張揚,什麼都不許說,尤其事關皇妹--”
“可是皇上……”老太監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跟皇妹無關,我只是不小心誤食了某些東西,聽到沒有!不許任何人去找皇妹的碴,務必讓她安心的嫁人。”他看來很痛苦,但仍喘着氣繼續說着,“朕只信任明親王與元煦,我的情況也只許讓他們知道,明白嗎?”嘔……他又吐了一口血。
老太監都快嚇死了,忍不住哀求起來,“皇上,你就別說話了。”
他搖頭,“宣明親王進宮,快!還有,元煦一回穆府也立即宣他進宮,知道嗎?”
“是,皇上,您撐着點啊。”老太監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