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傅心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爲這輩子,她會以對抗或者陌生人的姿態進入他的視線,然後冰冷地訴說家庭的仇恨、企業的存亡……卻沒曾想,她竟然以一種詭異的平靜方式出現在他面前,讓他措手不及。
細細地凝視着她,傅心渤發現她還和以前一樣美,美到足以震撼他的心靈。剎那間,他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活絡起來,像萬物復甦一樣。所有的花都在熱烈綻放,所有的草都在不停舒展。春風徐徐吹來,拂在戰慄的皮膚上,讓整個人悸動不已。
儘管傅心渤激動到無以復加,但此時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脣在微微顫抖,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而向晚似乎也高估了自己。她以爲自己可以完全葬送掉這份感情,只要一輩子不去觸碰,就不會氾濫。可在看到傅心渤的那一眼,有種像噴泉一樣的東西,直衝而上,從心底到心房,將她澆了個淋漓盡致。鋪天蓋地的回憶瞬時充滿她的腦袋,讓她無法思考。
如果,他們不是現在的這種處境該有多好。她仍是他的女朋友,而他繼續爲她撐起一片天地。
視線膠着,誰都沒有先移開的跡象。直到向晚推開的那扇門門“當”的一聲撞在牆上,才讓她猛然迴歸了現實。她不是來敘舊的,而是來詢問真相的。她必須要冷靜!
狠狠地壓抑着溢出的衝動,她擡腳走進他的辦公室,並輕輕關上了他辦公室的門。
“向晚……”傅心渤的呼喚中帶着顫抖。
深吸一口氣,將腦袋排空,儘管心跳得厲害,但向晚仍然竭盡全力清晰地表達了出來:“傅心渤,我過來是想問你我爸爸的事。”
“爸爸的事”四個字一出,立刻將傅心渤的一腔熱血打回谷底。他像被潑了一盆冰水,渾身上下澆了個透心涼。
她不是爲了他,而是爲了她爸爸……
其實,從開始決定報復她爸爸,到將她爸爸逼死,再到操作拉低餘氏企業的股價,他就知道,遲早有一天,她會來明明白白問他,卻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看來,她在周叔叔那裡已經得到了與他的關係。
他從沒想隱瞞自己與她爸爸之間的仇恨,到了該說的時候,肯定徹徹底底告訴她。也許……現在……是時候了。
“傅心渤,你逼死我爸爸,拉下餘氏企業股價,不管我怎麼打電話、發信息給你,你都不回我。現在,能告訴我一個原因了嗎?周叔叔說你和我爸爸之間有過節,到底是因爲什麼?”向晚非常鄭重其事,問出的話擲地有聲。她要知道她爸爸死亡的真相。不管怎樣,他今天都得給一個說法。
“向晚……你先坐下來,聽我慢慢說……”傅心渤耐心地緩和着她的情緒,不希望她和自己生氣。出於私心,他甚至願意多和她待上一會兒,多和她說一會兒話。
轉過身,他拿起咖啡杯走向咖啡機。卡布奇諾,是她大學寫論文的必備。直到現在,他都記得她加奶不加糖的口味……
咖啡機產生“嘩啦啦”地巨響。他的每一個的動作依舊和大學時一樣,細緻而優雅,每一幀都像極了歐洲的貴族。只是,她不再是當年的她了。就算回憶再起波瀾又能如何?他仍是她的仇人。此刻她只想知道爸爸的死因,別的什麼都不會想。
向晚緩步地走到傅心渤身邊,從他手中抽走了杯子。傅心渤一時愣住,呆呆地看着她,手仍舊保持握杯的姿勢,遲遲沒有放下。
“不必了。現在我不喝卡布奇諾了。我只想知道我爸爸爲什麼死。”她的眼很冰冷,冷到刺痛了他的心。她果然不再懷念舊情了。也許她把情都給了厲宇鐸……
傅心渤尷尬地收回手,抿了抿脣:“好,我告訴你。咱們的父親……”他停頓了下:“確實有仇。”
聽到這句話,向晚的瞳孔瞬間擴大,一股窒息的感覺驀然襲上她的胸口,讓她不禁站立不住。果然是這樣……她早就該猜到了,不然,他不會這麼絕情。或許仇恨真得能讓人脫胎換骨,從溫柔紳士變成殺人誅心的惡魔。
“可能你只知道他們有商業聯繫。但你不知道的是,你爸爸和我爸爸簽了獨家協議。你家的產品只能給我家做配套。結果呢……”傅心渤嘴角扯動,流露出了嘲諷的笑:“你爸爸因爲別家公司給的價格高,單獨撕毀了協議,直接導致了我家的產品數量嚴重不足。產品供應不上,很多項目直接垮塌。我們直接、間接賠了不少錢。”
“我父親找過你爸爸,你爸爸說這就是生意、就是商業,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一句話,把我爸逼得心臟病發,住進了醫院。”傅心渤訴說着,話音哽咽起來:“我爸住院後的每一天,都有投資人撤資。那個時候,我在美國,他每次跟我打電話都和我說沒大事,能應付。”
“可就在那一天,我媽說,他因心臟病發,嚥氣了……我都沒有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你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嗎?那是一種徹底的絕望!”傅心渤的眼底溼潤了,他隱忍着,憤怒着,似一頭剋制了許久的野牛,在這一秒最終爆發。
停頓了半分鐘,他才稍稍緩和了些情緒,繼續道:“我媽告訴我,一切都是你爸做的。所以我在美國製定了計劃,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把你爸爸的公司搞垮!所以我聯合了同樣被你爸爸欺負的的周叔叔。他和我一拍即合。雖然你爸爸自殺,我很遺憾,但我決不後悔。”
話音終止,一切落下了帷幕。整個房間安靜地像被抽走了空氣……向晚堅持着,堅持不讓自己的眼淚滑落。
她嚐到了一切傅心渤嘗過的苦楚,懂得那種徹底的絕望,更知道失去親人的感覺。可是,她不信爸爸做過這些,更不信他是一個言而無信、背信棄義、隨意撕毀合同的人。在她心裡,他一直都是一個慈祥、可以讓人信賴的爸爸。小時候,當她貪玩要去踩螞蟻,爸爸就教育她不要這麼做,讓它一家團聚。她不明白他連螞蟻都不忍心傷害,怎麼會去害人?!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她爸爸不是壞人!絕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注視着餘向晚,傅心渤將她的痛苦都看在眼裡。哪個人會接受自己的父親是個壞人呢?!情感上雖然不允許,但真相就是真相。心底微微嘆了口氣,他堅持道:“我知道你不信,但周叔叔肯定不會騙你。在他那裡,你爸爸可能又會是‘另一個面孔’。如果你爸爸確實表裡如一,他也不會背叛他。”
“另一個面孔?!呵呵……”餘向晚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牙齒打着顫,控也控制不住。
“對!當年你爸爸和周叔叔一起組建企業,可你爸爸藉由職務之便藉機打擊周叔叔,把他得力的人都換走,導致周叔叔在企業的份額越佔越小。所以,他才選擇鋌而走險,侵吞企業財產。你說你爸爸是什麼樣的人?!”
他的詰問像一把攻勢猛烈的砍刀,將向晚的意志瞬間頓時擊潰。
爸爸不會這樣的!他不會!周叔叔是因爲貪念才中飽私囊!絕不是因爲他父親!她猛烈地搖着頭,突然,倏地向前幾步,死死拽住了傅心渤的前襟:“我不許你詆譭我爸!”
她尖刺的嗓音中夾雜着哭腔,淚意迷濛上了雙眼。看到自己喜歡的女生這樣歇斯底里,傅心渤的心中難掩苦楚。也許他做錯了,不該把話說這麼重。一個將自己父親當成天的女孩,怎麼能忍受這些?他的眼漸漸變得憐惜,雙手輕撫上她的柔夷,溫柔又貼心地安慰道:“我不該和你說這些,咱們聊聊別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