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一大早就起牀了,其實我能感知到的,只是閉上眼假寐,不願睜開眼面對李熠,李熠走後,我才睜開眼,由於昨晚都不曾入睡,我整個腦袋都在犯疼。我也睡不着了,躺在牀上也難受,我費勁地錘了錘腦袋才起身。
我拉開落地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那時的北京空氣不似現在糟糕,至少還能看到一百米外的景色,我看到了光禿禿的樹枝,挺喜歡這種光禿禿的感覺,很有立體感和藝術感,那些出名的攝影師不都喜歡拍淒涼荒蕪的東西嗎?
也不懂自己站了多久,反正就是呆呆地站在落地窗,泛起矯情。直至長腿女推開了門,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她淡淡地的看着我說“你早餐還沒吃,我給你端來了。”
我轉過身望着她客氣地說“謝謝你了!”
“不用謝了,李老闆交代了我,你的心情不太好,讓我來安慰你一下,不過有點抱歉,我這個人不太懂得安慰人。”她雙手環繞在胸前冷淡地陳述着事實。
其實我還蠻欣賞長腿女,人是冰冷了點,但很真實,愛憎分明。我禮貌地笑着說“不管是不是出於你的本意,我都感謝你。”
長腿女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那我就受着了,別爲了男人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最後你會發現挺不值得的,也挺傻的。”
道理人人都懂,做起來卻很難,儘管我沒有什麼胃口,仍是在茶几前坐下,在吃飯之前,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回過頭有些彆扭的開口問“你有時候避孕藥嗎?”
長腿女直直的凝視着我,欲言又止,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我擔心會懷孕,那樣遭罪的肯定是自己了,我有點急地追問“你沒有藥嗎?要不等下,你能陪我出去買嗎?”
長腿女低下頭沉思了一下,才擡頭猶豫地說“有些話,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講。”
她的語氣有點凝重,聽得心口一緊,咬了咬嘴脣堅定地開口“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長腿女利索地抽出了香菸點着,只是抽着煙,什麼都不說,我是個急性子,最受不了別人說一半話,又吞下一半,推了推她的肩膀追問“你有什麼說吧!”
長腿女掐掉了香菸,又是長嘆了一聲,望着我說“這一年,你用不着吃避孕藥了。”
“什麼?”我不解地望着長腿女“你說什麼?”
“上次給你吃的紅色膠囊是美國一個專家研究出來的,那種藥專門是防止女性懷孕的,較之平常的避孕藥不同,那藥吃了一年都不會懷孕,還能促進女性的情趣,這種藥對女性的傷害挺大的,市面不準推廣,也貴得離譜,一般人就算想買,也摸不着門路,換一句話說那些人專門爲二世祖準備的。”長腿女平靜地陳述。
我如同遭受雷擊,整個人都驚愕住了,我不可置信地捉住長腿女的胳膊,驚慌地追問“那會有什麼傷害?我真的會不孕不育嗎?”
“我也不太確定,有些人過了時間,也能懷孕,有些人就比較衰,副作用比較大,看各人情況,不過你放心,死不了人的,那怕要死,你也不會是第一個。”長腿女波瀾不驚的講述着事實。
我緊緊地盯着長腿女,肯定地問“你也吃了?你不怕自己懷不了孩子嗎?”
“嗯!我也吃了,無所謂了,反正我也不想孩子,我這種人生出孩子,註定孩子被人嘲笑,他也會仇恨我,我不想有第二個人重複着自己的命運,那太可悲了。”長腿女淡漠的面孔終於有了異樣的情緒,她的眸子閃過了一抹轉眼即逝的憂傷,彷彿是歷經了滄桑。
看着她,我有點動容了,可能看慣她高傲的樣子,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悲鳴,我湊近她問“你有煙嗎?”
其實我何嘗不怕呢?我怕日後生出了孩子,有人告訴他,你的媽媽是個雞,所以我纔想逃離深圳,去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自己的城市,重新開始一段新生活。
“你知道我的煙有東西的。”長腿女自嘲地笑看着我。
“別婆婆媽媽了,抽一兩根上不了癮。”我翻開她的手,找出煙盒點着,驚奇地發現煙沒含大麻,看來她只是偶爾抽一下而已。我腦子很亂,大口大口地抽着煙,抽得太急,嗆住了,我大聲的咳嗽了好幾下。
長腿女撲哧一聲笑開了,拍着我的後背說“看來你很少抽菸,就不要逞強了。”
我倔強地又抽了好幾口,不服氣地說“我怎麼不會抽菸了,你也知道我是個小姐的。”
長腿女也抽出了香菸點着,她淺笑着說“你知道我第一次抽菸是幾歲嗎?我12歲就會抽菸了。”長腿女自問自答道“我是偷抽我媽的煙,我媽和你一樣也是個小姐。”
我被長腿女後面的那句話雷住了,許久尚未反應過來,她悠然地吐出一口煙霧說“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以前的避孕藥對女人傷害太大了,她喝得太多藥,要不了孩子,就從一個人販買了我,她養大我,供我讀大學,就爲了我成爲高級小姐罷了,用我來大撈一筆。本來她想以高價把我賣給一個老頭子,可我是個破鞋,她的富婆破裂了。”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長腿女,她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只是嘴角習慣掛着一抹淺笑罷了。儘管我媽對我淡漠,可長腿女連自己的親生爸媽都不知道,比我慘多了。我天生就同情弱小。我很想給她擁抱,那怕擁抱幫不了她,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等我未反應過來,動作已經按照內心的指示照做了。
我跪坐起來,擡手抱住了長腿女,把她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裡,宛如抱一個孩子,一個嬰兒。
剛開始,長腿女很不適應,她撲哧一聲笑開了,我輕輕地摸着她的頭說“你的難過,我也懂得。”
她忽然不動了,笑容也凝注了,深埋在我的懷裡,死死地抱住我,崩潰大哭,她哭得揭斯底裡,哭聲在寬敞的臥室飄散開來。
我聽着慼慼然,眼睛也泛着淚水,也跟着掉眼淚了,我不懂爲什麼命運要如此殘忍,上天爲什麼這麼不公平?有些人可以擁有那麼多,仍不知足,而對一些人卻那麼吝嗇,還安排她遭遇各種各樣的不幸。
長腿女豎起的圍牆倒塌了,她淚眼模糊地捉住我的衣服大聲地質問我“你說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所有人都這樣對我?你說爲什麼?”
我也找不出答案,因爲自己也是不幸者之一,我們這種人還能擁有幸福?還有擁有幸福的機會嗎?
整個早上,我和長腿女如惺惺相惜的知己,哭訴着自己的不幸,抱怨命運的不公平,可是到了下午,李熠打電話通知我要回去了,等會讓司機送我去飛機場。
我下到大廳,看到長腿女坐在大廳,她優雅地坐着,擺出高冷的架勢,鳥也不鳥我,彷彿在我懷裡哭得像小孩的女人不是她。
事實上,我也懂她的,在這個世界,我們都會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僅適合陪自己走一段路,然後背道而馳,再回首,只留下模模糊糊的記憶。而長腿女告訴了我太多的事情,按照她的性子,絕對和我斷得乾乾淨淨,不留下痕跡,也不讓我有機會成爲傷害她的武器。
可我仍是記得她的名字,那怕只是個名字,於是我走到她的面前,靜靜的凝視着她說“我想知道你的真名,你能告訴我嗎?”
長腿女顯然未料想到,她呆愣住了,旋即,她抿脣笑了,捉住我的手,在手掌心一筆一劃地寫着兩個字呂嬈,我也仰頭望着她認真的說“我爸給我取名叫陸霜霜,霜葉的霜,後來繼父嫌不吉利,就給我改爲好事成雙的雙。”
“好,我記住了。”長腿女點了點頭。
“好,那拜拜了。”我拎起包大步朝門外走去,我知道再也不會相見了,因此才用拜拜了,而不是再見。
司機把我的行李放入了行李箱,啓動了車子,車子不是很快,緩緩地向前行駛,沿途經過了天安門和故宮,我覺得挺遺憾的,自己來了北京,都沒去過天安門和故宮。
北京的冬天不似南方的冬天,更有冬天的味道,人都是一樣的,平時不稀罕,臨走前都會戀戀不捨。
司機也看出我的想法,笑哈哈地說“下次,你要是再過一兩個星期離開北京就好了,那時北京下雪了,第一場雪,特別好看,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
司機是個典型的北方漢子,長得人高馬大的,笑起來很憨厚,也挺熱情的,他接着又說“小妹妹,你見過雪嗎?”
我搖了搖頭,老實地說“沒有,我男朋友家鄉也是在北方,等隨他回家了,以後就能看到雪了。”
“哈哈”司機大叔哈哈地大笑了兩聲“小妹妹,你真會逗我,李總的家鄉就是在北京的啊!”
我遲鈍地反映到自己多嘴了,是啊,在外人看來,我是李熠的女伴,差點都露陷了,我勉強的呵呵大笑幾聲,轉頭看向窗外,看着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行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