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熠穿着套裁剪精湛的黑色西裝,頭髮梳理得文絲不亂,明明那麼中規中矩的穿着,他非要解開兩個鈕釦,隱隱約約間露出健碩的肌肉,分明就是行走的荷爾蒙體,蠱惑心心魂的主。
他筆直直地立在原地,當李熠不笑時,看上起確實很冷漠,尤其是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我從車子下來,對他嫣然一笑。我知道此時的自己肯定很美,因爲在路途中,我就練習了無數次了,狐媚裡帶着一絲純美。
果然,李熠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足足有三秒鐘,閃過驚豔的目光。我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喊他“親愛的!”
他頷首點了下,帶着我要進去,視線不經意落在我的裸背皺了皺眉蠻橫地問“你怎麼穿這件禮服出來?你穿着跟沒穿有什麼差別?”
李熠說話真心刻薄,衣料是單薄了點,服帖了點,可除了露後背和肩膀,其他地方都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算不上暴露,較之於紅地毯那些女人露出大半個球,我就含蓄地一條乳溝,似有似無的誘惑而已。
我張口解釋道“其他晚禮服不太好看,這晚禮服………”
李熠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好了,別說了!”他轉頭對英叔交代“你從車子拿我的西裝外套拿過來。”
李熠接過了西裝,披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西裝很大,我差不多都能當裙子了,晚禮服都被遮擋住了,有什麼好看的。我很想反駁,對上李熠那雙深沉的眸子,以及嚴肅的面孔,就什麼都不說了,我乖乖地攜着他的手進了宴會大廳。
宴會是在一棟佈置得富麗堂皇的別墅開辦的,斛籌交錯,衣香鬢影,語聲喋喋。
李熠與紳士名媛客套寒喧,我的笑一成不變。紳士頂着斯文禮貌的外表,看我的眼神是很無禮的不屑一顧;而教養良好、身姿綽約的名媛,看我的眼神則好似吞下一隻蒼蠅。再怎麼說,我都是做給陪酒的活,這點僞裝功夫,我還是有的,無論人家用多麼惡毒的言語來諷刺我,挖苦我,我都平心靜氣的,早就適應良好,甚至還能對別人笑得春風燦爛。
從交談中,我得知今天是李氏企業成立20年慶,在場的大多都是股東,不然就是與李氏交往匪淺的合夥人,那麼重要的場合,李熠帶着我出面,怪不得那人用詭異的目光望着我,好似我就是古代的妲己,褒姒,紅顏禍水。
李熠甚至帶着我光明正大地來到他老爸面前打招呼,當他老爸看到我時,整張臉青一陣,白一陣子。他笑呵呵地對老頭子周圍的大股東打招呼,這幫老頭子都是人精,多少都聽聞李熠的斑斑劣質,看到了我,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大家都明智地把我當作透明人。
偏李熠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挽住我的腰對老頭子們說“雙雙,這位是陳伯伯,這位是劉叔叔,你向他們打一下招呼。”
我不知道李熠想要幹什麼,當這種時刻,我恨不得馬上就走人,我受得了其他人的冷眼和非議,可是對上李熠老爸,我是心虛的,是啊,我隨着他出過臺,在他的懷裡諂媚地笑過,差點就被他脫光了衣服。曾經的我把自己的良心和自尊都踩在了腳下,那並不代表我不會難受啊!
我尷尬地笑着喊了兩句,老頭子拉扯着李熠閃到了另一邊去了,獨留着我在晚宴上。我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想讓自己靜一靜。
偏偏就有人想讓我安靜不下來,有兩個人站在我的旁邊的男人議論道“你看到李大少爺帶着的女人了嗎?長得妖里妖氣的,渾身散發着一股狐狸的騷味,看得我都硬了”
另一個男人呵呵地淫笑了兩下“人家是夜總會的紅牌,本來就是隻狐狸精。你要是前段時間去找我,說不定你能和李大少爺能睡同個女人,估計牀上的功夫肯定不賴,不然怎麼能勾住李大少爺呢?”
“哈哈,你看到我的嘴巴,水嫩嫩的,估計口技肯定不錯,想一想都爽死了。不過就算是再寵,畢竟那個女人都是個小姐,在私底下玩一玩就行了,李熠是精蟲入腦了嗎?竟然也帶出門,真是夠丟人的。”
“你沒聽過上樑不正下樑歪嗎?李老頭子不就和個洗腳妹好上了,還生了私生子。李老頭子爲了隱瞞真相,居然讓自己的私生子喊叔叔,可圈子裡的人誰不知道呢?你看,那個私生子走過來了,走,我們走吧!”
我聽着男人的議論忍不住冷哼了聲,以前我總以爲女人才有在背後議論別人的壞毛病,倒是沒想到男人也有八卦的毛病。我慵懶地拿起一杯酒仰頭喝下,擡頭之際,我看到面前站着個男人。
男人長得很亮眼,眉宇極似李熠,有雙極其蠱惑人的挑花眼,氣宇軒昂,只是較之飛揚的李熠,他看上去內斂許多,他對我友善地笑了笑,我放下酒杯對他點了點頭,今天笑得嘴角都累了,懶得再去應付。我把注意力轉移到桌子旁邊的蛋糕,夾起一塊,塞入嘴巴里,真是美味,果然是上級社會的派對。
男人一動都不動望着我,看了我好幾分鐘,再也裝不下去,我擡眸望着他問“你知不知你那樣看一個女人很無禮?”
男人揚脣給我一笑,伸出手說“您好,我叫李敖。”
我擡起了手示意已經沾上奶油的手解釋道“我的手髒了。”
李敖很善解人意地說“沒有關係的,你肚子餓了嗎?我讓廚房給你準備點飯菜吧!”
我那敢勞煩他,更加不想接近李家其他人,本來我和李老頭子的關係就夠彆扭了,可別扯上李熠的同父異母的弟弟,那我真就冠上蕩娃淫婦的帽子了。恐怕我再和李敖再呆多一分鐘,謠言立刻升級爲我伺候父子三人了,我連忙搖頭拒絕“不用了,我想問洗手間在那裡?”
李敖對於我的拒絕,毫無惱恨之色,耐心地說“你往左徑直走,到了盡頭就是了。”
我再次表示感謝,淑女的轉過身邁着優雅的步伐走人,我努力的剋制自己要鎮定,我要平靜,這些難聽的話算什麼呢?我就當作是蒼蠅在耳邊飛算了。
可我終究沒有那麼強的控制力,在這種時刻讓我驚惶得不知所措,提起長長的裙襬,我穿過走廊,轉進洗手間,我只能懦弱地躲進了衛生間。
有錢人的衛生間都不一樣,裝修得很高大上,衛生間都分爲好幾個格子,我躲逼仄的小格子間,無力地背靠着門板,單腳支在馬桶邊沿,掌心一陣刺痛傳來,這才覺修剪得尖利的指甲已經掐進肉裡。
我不知道李熠是在想什麼?在這種場合,他爲什麼要帶自己出席?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說我媽?一直以來我都在掩耳盜鈴,假裝不聽見,就無所謂了,但李熠太殘酷了,他把我推了出去,讓我一個人面對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我的心臟還不夠強大,無法忽視別人的評論,儘管我不斷地說服自己不在意,無所謂的。
我以爲那些言論足夠難聽,卻又更難聽的,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了,接着有個嬌聲的女人罵道“操,那個賤女人都來了,李熠是瘋了嗎?他帶那個雞來參加聚會,他就不怕別人笑話他嗎?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我討厭死他了,我都追了他三年,他是什麼意思?我比不上一隻雞嗎?”
另一個女人嗲聲嗲氣的女人迎合道“就是了,那個賤人長得不算多好看,不如你好看呢?不過我媽告訴我,那些小姐很會討好男人,估計在牀上不知道有多賤呢?男人就是一時興起而已,那個賤人呆在李熠的時間長不了的。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覺得李熠是想帶那個賤人來氣他爸,我媽說了,李熠的媽媽是因他爸在外偷吃,又生了私生子而離婚。那個女人是洗腳妹,他就帶個雞來氣他爸爸唄!”
馬桶“嘩啦”一聲,清水扭着漩渦下沉,,望着馬桶裡的白色旋渦,我感到五臟六腑彷彿都糾結起來,不斷地扭曲,疼痛,然後沉進一個看不見的黑洞,我彎下腰,捂住胸口,身體一寸寸地隨着心下墜,直到觸到冰涼的地板,我才清醒了些,耳邊卻又嗡嗡地。
女人們齊聲大喊道“誰在裡面,馬上發給我出來。”
女人都有個通病,她們都以爲洗手間是最佳的談話場所,偏這種公衆場合最容易泄露秘密的。
我扶着門把緩緩站起身,發現臉頰一陣冰涼,我抹了把臉,掌心溼乎乎的,竟是眼淚,胡亂地擦了幾擦,轉身打開了門。
我在女人們的注視下鎮定地走了出來,她們見着了我,整個人都呆住了,有個身子張大了嘴巴,再無淑女的形象。我怕拉到鏡子前,看到鏡子前眼睛紅紅的,眼影也有些糊了,神情狼狽不堪的自己。
我走到鏡子前掏出粉底補妝,用溼手捋捋額前的發,淡定自然地補妝,看到鏡子的女人再次明豔動人,我才停下撲粉底的手,正面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們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可能從小嬌生慣養,較之於我,多了稚氣。
我啪地合上了粉底,邪魅地笑問“我的牀上技術確實不錯,你們要是有興趣,可以參加我的培訓班的,但我的收費蠻貴的。”
女人們不屑的呸了聲,冷眼望着我,我聳聳肩從她們的面前走過,在拉開門之前,我回過了頭俯視着她們“我再賤又怎麼樣?你們一心想要撲倒的男人,還不是給我睡了。你們有功夫再後背諷刺我,倒不如回去好好練一練功夫,也許等你們如火純正了,李熠也會看上你了。”
我說完話,忍不住狂放地大笑,笑聲在洗手間不停地迴盪,刺耳而淒厲,我狠狠的關上門,怒氣衝衝的向前走。
走到長廊盡頭,我看到靠着牆抽菸的李熠,託這處清靜地方的福,他身邊總算是沒了女人,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偏愛這種玩世不恭的男人,明明脾氣那麼大,又讓人捉摸不透,還是有人要壯烈地飛蛾撲火,以博取他的垂憐。可是現在我覺得李熠是沒有心的,也沒有情,換一句話說,他不會專愛某個人,他的心不會完整地屬於一個人,他就是浪子,飄到了一個地方就停留一段時間,然後接着又飄走了。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遠遠地就已經笑開來。
李熠擡頭看了我一眼,把半截香菸摁到旁邊的菸灰缸裡捻熄“你都去那裡了?讓我找了你大半天,知道讓我久等就走快些!”他的口氣不是太好,轉身走向宴會廳。
我一路小跑追上他,心裡只想着趕緊離開這地方,於是以手撫額,佯作虛脫無力地樣子道“我身體不舒服,想去醫院看看,可以嗎?”
他只睨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不用裝了,我本來就要離開!”
我從橙黃的燈光下,看到了紅腫起來的右臉,看來剛纔他們父子的交談不是很愉快,我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我低下頭,避開他犀利的審視,低聲說“我先去醫院看一看阿峰!”
“你可以直說!”話落,他冷漠地轉頭,徑直往後門走去。他的心情很不好,散發着冰點的寒意。
我拎起了裙襬快步跑上去,這時該死的高跟鞋開始矯情了,我忍着鑽心的疼痛,快步的跑上去,但我的速度仍是慢了,等我上了車,李熠已經閉上眼假寐了。
車子在醫院前停下來,路燈揮灑出暗黃無力的光芒,雨絲在光芒下斜斜飛揚,前排的英叔遞給包裝好的果藍,紅色的進口蘋果,紫色的葡萄,黃色的獼猴挑,沉甸甸的,那是剛纔路過水果店時,李熠吩咐司機下車採買的。
“先上去吧,英叔送我回去後會來接你!別呆着太晚了。”李熠頭靠在椅背上,說話時眼皮都未擡起。
看來今晚他不回別墅了,我應了聲好,輕輕地吻了他的頰,拉開門把手下車。
我終究忍不住回頭,視線落在他腫起來的臉,猶豫了下,我忍不住開口道“你們畢竟是父子,那裡有隔夜仇,你不是也說過嗎?那怕仇恨也是好的,終究還可以怨恨。”
我說完話後,抱着果籃就進了醫院。也很深了,探病人都走了,而病人都回房休息了,電梯裡靜悄悄的只有我一個人,陰深深的,就像是鬼片裡的場景。
七樓指示燈亮起,門收到兩旁邊,我的腳往前大跨一步。光線昏暗的走廊,盡頭黑魆魆的,高跟鞋空寂地迴響,偶爾還夾雜起一兩聲病患痛苦的喘吟,宛若幽冥界的冤魂鬼嚎,僅是那麼一兩聲,便隱消在空氣裡。
我打開了病房看到薇薇正在給阿峰翻動身子,見着是我,她停下了動作望着我問“那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放下了水果籃在牀邊坐下,看了眼阿峰,他還很年輕,27歲啊!他這個年紀的男人都在爲自己的夢想奮鬥吧!可是他只能躺在病牀上了,一輩子都要躺在病牀上了,仔細看一看他瘦了,人也變蒼白了。
薇薇幫阿峰翻了身後,又擡手掖好被子,纔在我的身邊坐下,她望着我道“雙雙,我打算會夜總會上班了。”
“什麼?”這個消息太突然了,我驚呼出聲。聲音太大了,我放低了音調問“你怎麼想回夜總會上班?阿峰需要你的照顧呢?”
“我和叔叔阿姨商量過了,過幾天,我們就接阿峰出院了,醫生也說了,很多植物人都是在家休養的,那樣既利於病情,也能省下錢,老人家輪流照顧阿峰,我出去上班掙錢,我們總不能老是花你的錢吧!”
我必須爲自己犯下的錯誤買單,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之所以要承擔阿峰的醫療費,那是我怕自己會被愧疚糾纏一聲,於是我安慰着自己,自己承擔了阿峰的醫藥費了,自己已經竭盡所能了。
我焦急地安撫着薇薇“沒事的,我有錢,我會負責阿峰的資料費,你不用擔心的。”
薇薇握住了雙手死死的盯着我說“雙雙,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的醫療費是從那裡來的,如果說阿峰的事情,你也有責任,你也負了責任,用不着你再來管。我是不想再見到你了,儘管我知道誰都不想阿峰出事,但若不是你,阿峰就不會出事了,我見着你,忍不住恨你,同時我又不想恨你,你懂嗎?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感覺喉嚨被塞灌入了鉛,沉重得我說不出什麼話,薇薇再也不給我自我救贖的機會。我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薇薇站起來,進了洗手間,我聽到了水流聲,屋子寂靜得可怕,我知道自己該走了,便悄悄的起身,走出了病房,進了樓梯。
我頹廢地靠在冰涼的鐵壁上,黑色的的禮服覆在身上,我像一朵枯萎的黑玫瑰,蔫蔫的,我惱怒地抓了一把頭,扯落幾縷黑色的絲,垂在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