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着的大門,像是把裡面的世界和外面生生隔斷了一樣。站在門口。甚至不需要用心去感受,都能感覺到。門內所散發出來的,深深的拒絕之意。
陌南秧的心底,莫名的升起一陣壓抑之感,那壓抑,像是一塊兒巨大而又沉重的石頭。生生的壓在她的胸口,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
“二爺就在裡面。”王助理弓着身子。候在一邊兒,沉聲對陌南秧開口道:“我就不陪陌小姐進去了。不過陌小姐放心,我就守在門口,如果裡面有什麼突發|情況,您喊一聲。我會進去處理的。”
突發|情況?陌南秧挑眉:他的意思應該是指秦澤西的毒|癮吧?
癮君子犯起毒|癮來,那可是相當可怕的,理智全無的情況下。爲了那一口要命的毒,殺傷掠奪。基本什麼都幹得出來。
不過,陌南秧的心底卻沒有絲毫的畏意——她不覺得她家小哥哥會傷害她,哪怕是在理智全無的情況下。他也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雖然不知這自信源於何方。可她偏偏就是這麼堅信着……
“我知道了。”陌南秧禮貌性的回答了一句,然後便上前一步,推開了緊閉着的紅木大門。
屋裡的光線比大廳還要暗上一些,暗紅色厚重的窗簾,把陽光無情的阻擋在了外面,明明還是上午,可這房間昏暗的卻像是到了黃昏。
房間裡很亂,地上七零八落的擺着幾個酒瓶,還有一些碎玻璃渣,估計是某位大少爺,在發火的時候把什麼給打碎了,還有一些酒瓶已經倒了,未飲完的酒精,順着弧形的酒瓶流了出來,撒了一地淡黃色的液體。
房間裡的桌椅也被都遭了殃,該推|翻的已經全部被推|翻,該摔爛的已經全部被摔爛——這位少爺的脾氣,可是相當的大啊……
作爲倪大小姐大愛子,倪家人千恩萬寵的大少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秦二爺住在這麼凌亂骯髒的地方,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但實際上,秦二爺的房間,每天都有傭人來打掃,可是,每每傭人把他的房間打掃乾淨了,不出十分鐘,秦二爺就會再次把它搞得一團糟。
——只因這乾淨整潔,與他如今的頹然癱瘓全然不配,所以他得把它們統統毀掉,把整潔糟蹋成凌亂,把乾淨玷污成骯髒,等房間裡所有的一切,和他的人生一樣變得一團糟以後,他才滿意的收手,拎起他如今唯一的好朋友——酒瓶,喝個爛醉,或者嗑藥嗑到神魂顛倒……然後,這一天,就熬過去了。
“小王,是你嗎?你來的剛好……”大概是聽到陌南秧的腳步聲了,屋裡傳出秦二爺醉醺醺的聲音,他好像費力的起了下身,但是因爲爛醉如泥,讓他雙臂驟然失力,於是一個沒扶穩,他一下子又癱倒在地
“嘩啦——”隨着他摔倒的動作,他旁邊的酒瓶似乎也被他撞翻了,噼裡啪啦的,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哈哈……倒在地上的秦澤西,單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放肆的笑:沒用……真是沒用啊……站不起來也就算了,如今,連起個身都做不到了……
這樣的自己,真是沒用!
恍惚中,一雙滑潤的小手兒,悄悄的撫上了他的臉,像是多情的女子,深情撫過戀人俊逸的側臉一樣,那雙手,動作無比溫柔的,從他的眼角,一路撫|摸到下巴,最後,指尖在下顎暫留了一會兒,然後,離開了。
秦澤西睜開眼睛,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朦朧間,看到一雙明媚的眸子,形若桃花,眼底明媚。
他伸出手來,細長的五指,慢慢的靠近陌南秧,卻在即將撫到她如畫的側臉的時候,停了下來。
“南秧……”秦澤西哽咽了一聲,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頹然的握緊了。
不能碰啊……眼淚終還是從他狹長的眸子裡落了下來,他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打溼了他俊逸的面龐:不能碰……絕對不能碰……一碰的話,就知道,她只是幻象了……
一碰的話,這幻象就該消失了……
他就連殘影,都看不到了……
秦澤西單手捂着眼睛,無聲的啜泣着。
這幾個月來,每次爛醉如泥,或者嗑藥嗑嗨了,他的眼前總會浮現出陌南秧的影子,小時候短手短腳萌噠噠的小南秧,長大後瘦成骨頭了卻依舊乖巧可愛的陌南秧……那些幻影,忽遠忽近,忽真忽假,他看不清楚,也辨不明白……有時候,他被那些幻覺所騙,欺身撲過去想要擁那幻影入懷,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僅沒能抱得美人,反倒把自己摔倒在地……再難起身……
久而久之,他終於明白了,這些美好的殘念,都是假的,都是藥物和酒精的產物,就好像嗑了藥以後,他會有一種自己還能站起來,還能奔跑的感覺一樣……不過自欺欺人的鬼把戲罷了。
所以後來他學乖了,他不再去觸碰這些殘影,當陌南秧的幻象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就這麼躺在原地,靜靜的看着她,跟她說說話,也許會說些酸掉牙的情話,把曾經沒敢表的白統統表一遍,也許是一些不敢跟別人說起的心裡話——反正她是虛構出來的,他可以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她。
就像現在,他可以在她面前掉掉眼淚,盡情的把自己的軟弱表現給她看……
反正……她只是他幻想出來的罷了!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秦澤西咬着牙,肩膀微微的發着抖,他好像極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樣,一直用手捂着眼睛,可那淚水已經順着指縫潸然而下,無論如何擋,也是擋不住了。
他帶着哭腔的嗓音,讓陌南秧的心,兀自的痛着,陌南秧俯下身來,輕輕的躺到了秦澤西的旁邊,然後扭過頭來,看向秦澤西的目光,柔軟的像是一汪春水。
“那小哥哥怎麼不來看小不點兒呢?”她細長的眉,低壓成了一個委屈的“八”字,雖是責怪的腔調,可是她偏偏用了撒嬌的語氣:“明明,只要小哥哥想的話,隨時都能來看小不點兒的。”
大概是沒有想到這次的幻象居然還會跟他對話,秦澤西的身子,整個僵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放鬆下來。
“因爲,小哥哥不想讓小不點兒,看到小哥哥這幅模樣啊——”秦澤西扭過頭來,紅着眼睛與陌南秧對視,雖然他的眼角,還有未擦拭的淚痕,可是他的嘴角,卻上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陌南秧伸出手來,替秦澤西把他眼角殘留的淚痕擦掉了,擦完以後,順帶着捏了一把他的臉:“爲什麼不想讓小不點兒看啊?”
陌南秧佯裝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樣,把小嘴兒撅了起來,悶悶不樂的哀怨道:“小哥哥長得這麼好看,卻不讓小不點兒看……太過分了!”
拿捏臉的動作,讓秦澤西整個人又是一僵:這次的幻覺,實在是太可怕的,不僅會說話,居然還能觸碰到……
能觸碰到?想到這裡,秦澤西整個人愣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費力的轉過身來,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凝視躺在他對面的陌南秧。
他這才注意到,這一次的幻象,還真是不同於以往——陌南秧的臉,已經換成了陌南柯的模樣。
秦澤西恍惚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把這恍惚拋到腦後了,拉回思緒後,他慢慢的,對着那張無論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能一眼認出她是誰的臉,伸出了手……
如果……如果剛剛她能碰觸到他的話,是不是也就說明……
秦澤西嚥了一口唾沫:是不是也就說明,此刻,他也能碰觸到她?
秦澤西的動作,很慢,很輕盈,像是怕驚擾到什麼一樣,當他的手,終於即將碰觸到陌南秧消瘦的側臉的時候,他又停頓了一下。
——他在害怕,他害怕他這麼一碰,這真實的夢境,又會像以往一樣,一觸即破。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樣,陌南秧伸手握住了秦澤西寬闊的大手,然後按着他的手,讓他摸到了自己的臉。
碰到了……秦澤西有片刻的失神:這一次,居然真的碰到了!
“南……南秧?”秦澤西岑黑的眼眸,寫滿了不可思議,他像是這才確認了陌南秧的存在一般,掙扎着伸出另外一隻手,捧住了陌南秧的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對方一連把“真的是你”這四個字重複了好幾遍,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說服自己,這真的不是夢。
“是我。”陌南秧人又秦澤西如獲珍寶般的蹂躪着自己的臉,眼角和眉梢,都帶着濃濃的笑意:“真的真的真的是我。”
她剛帶着笑意回答完秦澤西,還未來得及享受這重逢的喜悅,旁邊的秦澤西,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用力的推開了她。
“滾!滾!滾!”秦澤西一邊歇斯底里的喊着,一邊兒抓起自己身邊兒所有他能夠得到的東西,奮力的向陌南秧砸去:“誰讓你來的?誰準你來的?你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