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過度的驚愕讓陌南秧忽視了場合,不顧一切的驚呼出聲:“他居然敢把你……”
話吼到一半。陌南秧突然意識到不妥。臨時踩下了油門,把後面那句“賣給糜色”生生吞了回去。這纔沒有釀成大錯。
“抱歉,抱歉……”陌南秧雙手合十,低聲向周圍被影響的顧客道着歉,臉上的表情,尷尬至極。
安撫完旁邊的顧客後。陌南秧回過頭來,神色複雜的看向杜嵐鳳。說話的語氣裡,帶着些不確定:“他真的拿你去抵債?”
見狀。杜嵐鳳笑了,笑得風輕雲淡,就好像當初被心上人賣去聲色場所的人並不是她一樣:“覺得很難接受嗎?起初,我也很難接受。”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能做到像現在這麼無敵的,當糜色的主管把真相告訴她的時候。她也絕望過,也哭喊過。也自欺欺人的不相信過……可不接受有什麼用呢?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不過後來仔細想想……這也許是必然的。”停頓了幾秒後,杜嵐鳳微不可聞的長嘆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有點兒想抽菸。可陌南秧聞不得煙味兒,旁邊還有別的顧客在,公然抽菸不太禮貌,所以她只能壓下煙癮……這求而不得的滋味,可真磨人。
抽不了煙,杜嵐鳳便抿了口被子裡殘餘的咖啡,因爲時間的緣故,咖啡的溫度已逐漸散去,這涼掉的咖啡,失了許多香味,增了不少酸苦:“我對他的依賴太多,無形中給他增加了許多負擔,他又要照顧養母,又要想辦法養家餬口,閒暇之餘,還得被什麼都不懂,只會給他添麻煩的我纏着……負面情緒持續積壓,他不堪重負選擇放手,也不怪他。”
不怪他嗎……陌南秧捏緊了手裡的杯子,心裡隱隱有些不是滋味:傾盡全心的信任,最後換來的卻是殘忍的拋棄……絕情的他是否想過,她這樣一個懵懂無知,柔弱無力的女子,在糜色那種黑暗到令人不寒而戰的地方,會遇到怎樣可惡的人,落得怎樣悽慘的下場?
“不過我也算幸運。”杜嵐鳳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苦中作樂道:“本來我是被當做‘寵物’賣進去的,結局註定萬劫不復,死路一條……然而,好巧不巧,那時糜色最有名的王牌調教師正好在收徒弟,更有意思的是秦慕澤的媽媽居然認識這個王牌調教師。”
說到這裡她忽然笑了,好像她說的話真的很有意思一樣,可此時此刻,作爲聽衆的陌南秧,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表現的越坦然,陌南秧的心裡就越難受,有時候淡漠比哭喊更可怕。
“可能是把我賣了以後裴御有點兒良心難安吧。”杜嵐鳳的語氣依舊不鹹不淡,甚至帶着點兒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找了秦慕澤的母親,讓秦慕澤母親出面爲我求情……最終,那王牌調教師給了秦慕澤母親幾分薄面,破格收我爲徒,我這才免於一難。”
原來如此!陌南秧水波粼粼的眼底浮現出幾分瞭然來:怪不得當初她要幫秦慕澤騙自己,原來是爲了還當年秦慕澤母親給她的恩情……
這傢伙,賬算得也太清楚明白了吧?陌南秧脣角揚起了一絲頗爲無奈的笑。
“抱歉……我之前不清楚這些,居然還想着勸你和裴御和好。”沉默良久後,陌南秧頹然的垂下眼瞼來,巴掌大的小臉兒上,滿是歉意。
聞言,杜嵐鳳不由的笑了,她倒不是很介意陌南秧的勸和,女人嘛,總是會下意識的選擇讓步,這是本性,改不了。
可讓步,也是有底線的。
“沒關係的。”杜嵐鳳理了下耳邊的碎髮,低聲寬慰陌南秧道:“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看法,你只是勸我,又沒有強行把自己的想法加諸於我身上,有什麼好道歉的。”
兩人許久都沒有再說話,陌南秧的果汁喝到了盡頭,杜嵐鳳的咖啡也涼得無法再下口,服務員小姐端着餐盤過來收走了她們桌上的餐具,這場“會面”似乎也走到了尾聲。
“你恨他嗎?”臨走之際,陌南秧叫住了杜嵐鳳,凝視着她深如夜空的眸子,猶豫了許久,終於發問。
你愛他入骨,爲了他甘願拋棄一切,他卻對你始亂終棄,親手將你推入了萬劫不復。
他答應過你永不將你拋棄,可最後,不過寥寥數年,便狠心甩開了你緊握着他的手……
這樣的他,你是否恨過?
陌南秧的問題讓杜嵐鳳愣了一下,細長的鳳眸裡閃過幾絲驚愕,不過那驚愕只是一閃便是,很快,她便恢復了常態。
“不恨。”稍作思慮後,杜嵐鳳搖了搖頭,誠心的回答道。
這回答讓陌南秧吃了一驚:她居然不恨他?
“爲什麼?”陌南秧覺得很難理解,想當初自己被秦慕澤拋棄的時候,自己簡直恨他恨的牙癢癢,恨不得能把他帶給她的傷痛,乘以千倍,乘以萬倍的歸還給他!
可和她有着相似經歷的杜嵐鳳,卻輕描淡寫的告訴她,她一點兒都不恨裴御?
“我爲什麼要恨他?”面對陌南秧的追問,杜嵐鳳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些,她不動聲色的把問題又拋還給了陌南秧,這讓陌南秧大爲惱火。
見陌南秧很不滿意的嘟起了小嘴兒,杜嵐鳳忍不住搖頭下了,淡笑片刻後,她擡起眼簾,對上陌南秧烏黑的眸子,低聲解釋道:“他只是不愛我罷了……這不是他的錯,我沒有權利因爲這個苛責他……”
說到這裡,杜嵐鳳稍微停頓了下,她垂下濃密的睫毛,脣角的笑意又溫柔,又苦澀:“再說了,我愛他又不是因爲他愛我……”
聞言,陌南秧忽而愣住了,胸口像是突然間被壓上了一塊巨石,那巨石不偏不倚正好壓住了她的肺,讓她呼吸不得。
好難受……陌南秧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臟和眼睛,都又脹又酸澀:好難受啊……
原來……原來是這樣的嗎?原來無論是裴御,還是秦慕澤,他們都沒有做錯,錯的,是一意孤行的她,拼盡全力去渴望一份兒求而不得的感情……
怪不得她輸的遍體鱗傷,怪不得她敗得一塌塗地,原來究其根本,只是因爲他不愛她……
“你怎麼了?”見陌南秧捧着胸口,面色煞白,一副隨時都可能會暈倒的模樣,杜嵐鳳嚇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了陌南秧,神情難得顯出幾分緊張來:“不舒服嗎?”
“沒……沒事……”深吸了一口氣後,陌南秧勉強擠出幾抹笑意來,有氣無力的向杜嵐鳳擺了擺手:“可能是太累了吧……這兩天總是睡不好……沒關係的,緩一緩就好了。”
見陌南秧不想多說,杜嵐鳳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她扶着陌南秧靜站了一會兒,待陌南秧面色緩和了一些後,這才放下心來。
“行了,你先回去吧,身份證的事兒我先幫你問問,有眉目了我再聯繫你。”緩過神來以後,陌南秧拍了拍杜嵐鳳的肩膀,淡笑着與她告了別。
與杜嵐鳳告別後,陌南秧便直接回了倪家,不知是因爲杜嵐鳳剛剛說的話的緣故,還是懷孕後雌性激素在作祟,一路上,陌南秧的心情都很低落。
“我愛他又不是因爲他愛我。”
“他只是不愛我罷了……這不是他的錯,我沒有權利因爲這個苛責他……”
杜嵐鳳的話依稀在耳邊迴盪,趕不走,忘不掉,陌南秧焦躁的抓着自己的頭髮,心裡沒由來的升起一陣苦悶來。
“啊!啊!啊!南秧回來了!”偏偏這時候,方雨晴腦子又抽了風,陌南秧剛下車,院子裡便傳來她劃破天際的聲音,那聲線,跟活見鬼一樣。
搞什麼啊?陌南秧揉了揉耳朵,有些不悅的皺了下眉:怪不得當初秦暮寒要把她關到瘋人院裡去,就她剛剛那架勢,真瘋子都要自嘆不如!
正在心裡吐槽着,白雲棋突然從屋裡走了出來,她面色陰沉的走到了陌南秧跟前,悶聲道:“南秧,你跟我過來一下……”
欸?白雲棋凝重的神情把陌南秧給唬住了,凝着白雲棋冷峻的背影,陌南秧的心裡不由的有點兒忐忑。
她……她該不會是知道自己懷孕的事兒了吧?陌南秧心神不寧的想着:慘了,看她臉色那麼難堪,她一定很生氣,自己一會兒該怎麼跟她解釋啊……
失神中,陌南秧已經跟着白雲棋進了主樓,在主樓裡又失魂落魄的走了十幾分鍾後,白雲棋終於停了下來。
“南秧,我有件事要跟你說。”站在典雅的走廊裡,白雲棋轉過身來,顰眉看向陌南秧,臉上滿是於心不忍。
欸?陌南秧本以爲白雲棋一聲不吭的把自己帶到沒人的地方是想質問自己懷孕的事兒……可……可她這質問的表情不對吧?
“你……你說。”陌南秧吞了下唾沫,實在搞不清楚白雲棋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聞言,白雲棋低下了頭,她緊咬着嘴脣,臉上顯出少有的悲痛來。
這架勢把陌南秧給嚇住了,不知不覺中,陌南秧說話的語氣裡,竟帶上了顫音:“究……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你怎麼了?”
“不……不是我……”白雲棋捂住了自己的臉,沉重的搖着頭:“是……是……是林語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