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澤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呢?作爲一個私生子的他,無權無勢。生母地位卑微到讓秦明都不願意提及當年那段風流韻事……這樣一無所有的他。到底是如何在整個秦家所給的陰影裡活下來的?
憑藉他的聰明才智?可即便是再聰明的人,在面對暴力和野蠻時。也是相當無助的,就想讓足智多謀的諸葛亮孤身一人去對付黑旋風李逵,即便他有一顆足以名垂千史的腦袋,照樣敵不過李逵過硬的拳頭。
而那時的秦慕澤面對的,是全世界的冷拳頭。
“南柯的觀察力向來敏銳。”白雲棋伸手擦了把眼角的淚花。吸吸鼻子,嘴角帶着幾抹苦澀又心酸的笑:“她看出來我暗戀秦慕澤。所以她打算幫秦慕澤。”
秦慕澤當年之所以能逃過一死,是因爲南柯幫了他?過度的震驚讓陌南秧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又或者,白雲棋是不是腦子發燒了,開始說胡話了?
南柯怎麼會幫秦慕澤呢?他們當初,不該是敵人嗎?陌南秧僵直着身子。想要動,周身卻都動彈不得,想要說話。卻又無話可說。
“南柯跟我說,要是想救秦慕澤。那我必須得聽她的話,一切都聽從她的安排,絕不能擅自行動。”沉浸在回憶裡的白雲棋沒有注意到陌南秧的異樣。依舊低着頭。悶聲講着那段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的往事。
“等……等一下……”緩了好久,終於緩過神來的陌南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艱難的擡起頭來,看向白雲棋,顫聲問道:“你……你是說,當年,是南柯救下了秦慕澤?”
現在才反應過來白雲棋剛剛說了些什麼,實在不能怪陌南秧反射弧長,主要是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南柯救了秦慕澤,然後反倒被秦慕澤害死了?”不待白雲棋作答,陌南秧又咬着牙,一字一頓,滿腹悲憤的問道。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們姐妹倆上輩子到底欠他什麼,以至於讓他在受到她們恩惠的同時,又如此殘忍的對她們痛下殺手?
他的心究竟有多陰冷,多狠毒,才能做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情來?
陌南秧的拳頭越捏越緊,蒼白的骨關節向外凸得明顯,白雲棋能看到她手背上顏色明顯加深了的青筋。
然而,面對這樣盛怒的陌南秧,白雲棋卻沒有跟着她一起痛罵秦慕澤的忘恩負義,也沒有嘆息着說一些有用沒用的話來安慰陌南秧。
“你不懂我們當初對他做了什麼。”許久的沉默後,白雲棋轉過了頭,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黑漆漆的湖水,帶着些許蒼涼的笑了:“如果你目睹了我們當年對他做的事情,也許就不會驚訝於,他如此可怕的反擊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我們”,而不是“他們”。
恍惚之中,陌南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猛然的睜大了眼睛,蹙眉看向白雲棋,無聲的催促着她繼續往下講。
下面的故事顯然比較揪心,白雲棋不確定自己承不承受得住,爲了稍微減低一下那令人窒息的壓抑,她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想要尋出一根香菸來,可該死的,天公總是不作美,剛剛抽掉的那一根,竟是香菸盒裡最後一支菸。
兩瓶酒已經告罄,香菸也只剩下空蕩蕩的煙盒,現在,沒有東西可以幫助她了,她只能直面淋漓的鮮血和慘淡的過去。
這也許就是報應吧……白雲棋捂住了眼睛,笑得悲慼:誰讓她當初沒有選擇和他一起承受來自全世界的惡意,而是以另一種極端的方式,摧毀了他,也害慘了大家……
如果可以再選一次的話,白雲棋寧願冒着被白家趕出家門的風險,也要咬着牙,站在秦慕澤這邊,和秦暮寒以及秦暮寒的那羣走狗抗爭到底。
哪怕她這抗爭是徒勞的,非但救不了秦慕澤,還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可那又如何?他曾對她溫柔以待,那她就用這條命來償還,起碼這樣,他們兩個都能死得瀟灑而坦蕩,而不是像如今這般,活得如此滿目瘡痍。
“你可能以爲毆打,侮辱就已經是很過分的事情了吧。”白雲棋的手平放在佈滿枯枝與落葉的土地上,說話的時候,五指慢慢的向泥土裡深陷,抓了一把污穢與骯髒:“可實際上,那些都是小兒科……秦慕澤有個精神失常的妹妹你知道吧?他妹妹就是在目睹了我們對秦慕澤所施的暴行後,才精神失常的。”
秦慕澤的妹妹……南沐珂?陌南秧心中突然一悸。
即便是如今,再次提及“南沐珂”這三個字,陌南秧的下腹,依舊會翻江倒海的痛,就好像又重新經歷了一次流產一般,那疼痛如此的明顯,以至於讓她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痙攣。
“她只是看到了你們虐待秦慕澤,就瘋掉了?”對於這個女人,陌南秧沒有任何的好感,所以言辭間,下意識的帶上了嘲諷。
這嘲諷卻引起了白雲棋的反感,在牢裡被關了三年之久的白雲棋並不知道南沐珂曾害陌南秧流產的事情,所以她相當不悅的瞟了陌南秧一眼,反駁她道:“你不要以爲這是什麼輕鬆的事情好嗎?”
“你試想一下,自己最愛的人,總是會被人莫名其妙的帶走,然後傷痕累累的回來,有時候甚至很多天都不回來。”白雲棋強調着:“自己和自己的父母也時常收到恐嚇,每一刻都活在患得患失中,擔心着自己的哥哥,父母會不會永遠也回不來了……這種心理折磨,你沒有體會過,就不要說風涼話。”
陌南秧向來不是一個愛說風涼話的人,可是讓她同情南沐珂……抱歉,她不是聖母,實在做不到。
所以陌南秧皺了一下眉,匆匆的轉移了話題:“好了,先不說這個了,你先講一下南柯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救下秦慕澤的,秦慕澤又是怎麼回到秦家的。”
白雲棋提南沐珂,無非是想從側面烘托一下當年他們的暴行,如今陌南秧顯然並不想聽這些,而她正好也不太想講自己當年所犯下的罪狀,所以她便順着陌南秧的意思轉移了話題。
“南柯那時候對剛轉到我們學校的秦暮寒很感興趣。”沒有煙,白雲棋便隨便拔了根雜草叼在了嘴裡,低沉着嗓音講道:“所以她當時的主意就是接近秦暮寒,表面上幫秦暮寒一起折磨秦慕澤,實際上慢慢的獲取他的信任,然後再讓秦暮寒鬆口,放秦慕澤一條生路。”
聞言,陌南秧不由的抿脣笑了:接近秦暮寒,讓他愛上她,然後再利用他對她的深情不渝,耍小脾氣讓他放秦慕澤一條生路……這幼稚又充滿小女人風格的辦法,倒是挺符合她那個集美貌和智慧於一身,又有些小俏皮的妹妹的。
不過,秦暮寒真的會爲了妹妹而放過秦慕澤嗎?想到這裡,陌南秧的眼眉,明顯壓低了:而且,就算秦暮寒真的過不了美人關,爲了討妹妹歡心放了秦慕澤,那秦慕澤又是怎麼回到秦家的?要知道,當初下令除掉秦慕澤的,可是秦老爺子他自己啊,妹妹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左右秦老爺子的意思吧?
陌南秧正困惑着,旁邊的白雲棋卻輕鬆的給了她答案:“可南柯失敗了,即便後來秦暮寒真的愛上了南柯,可南柯依舊救不了秦暮寒。”
聽到這裡,陌南秧的心突然“咯噔”的響了一聲:果然……
“秦暮寒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自家老子。”白雲棋冷笑了一聲,眼底全是譏諷:“他說命令是秦老爺子下的,他做不了主。”
不要臉……陌南秧垂了濃密的睫毛,眼角閃過幾絲厭煩:放過秦慕澤不過是他的舉手之勞罷了,南柯當初那麼愛他,他卻連這個舉手之勞,都不肯爲南柯做……
男人,果然都是虛僞而絕情的生物。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秦慕澤一家已經被搞得瘋的瘋,死的死,精神還正常的秦慕澤和秦慕澤的母親,也臨近崩潰……都到這地步了,秦暮寒還是不肯放秦慕澤一條生路……”白雲棋咬緊了牙關,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的,陌南秧感覺自己甚至聽到了她牙齒碰撞所發出的“咯咯”的響聲。
這時候就很尷尬了,白雲棋事事都聽從了陌南柯的,甚至昧着自己的良心,逼着自己跟秦暮寒他們一起去凌虐秦慕澤,可最後陌南柯卻救不了秦慕澤。
白雲棋成了恩將仇報的惡人,而且沒辦法翻牌。
可秦慕澤最後還是活下來了啊……她今天白天還見到他了,他臉色雖然比以前蒼白了些,顯出了些許的病態,可他活得很好,起碼比牢裡的某個人要好。
陌南秧擡起了頭,默不作聲的凝視着白雲棋,等着她公佈最後的答案。
“後來南柯想出了另外一個辦法。”片刻後,白雲棋悶着調子公佈了答案:“她調查到秦老爺子的現任夫人膝下無子,而且很不受寵,所以她去找了秦夫人,給秦夫人和秦慕澤搭了個線,讓秦夫人收養秦慕澤做養子,這樣一來,秦夫人在秦家有了仰仗,秦慕澤也能回到秦家,做他的秦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