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章

舒琴一直站在走廊裡等消息,聽到他從方主任辦公室出來說有牀位了,頓時眉開眼笑,說:“聶宇晟我欠你一個人情,我晚上請你吃飯。”

聶宇晟說:“吃飯就不用了,你以後少找我麻煩就行了。”

“吃飯一定要的!你以爲我會一直欠着這個人情不還嗎?咱們吃飯,吃完就算兩清!”

聶宇晟沒有辦法,只好點頭答應。

舒琴對吃很講究,而且聶宇晟又是個挑食的主兒,她請客選的地方還不錯,菜好吃,環境也安靜。吃飯的時候聶宇晟才知道爲什麼舒琴這麼着急甚至來找他託關係進醫院,原來這個副總不僅是她的頂頭上司,而且是董事長的一個親戚。

“公司的重要主管不是臺灣人就是外國人,我特別受排擠。可是他們越排擠我,我越想做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看看。我不算這位副總的嫡系,可是這次我幫了他這麼一個大忙,連我們董事長,也格外見情。所以,今天要好好謝謝你!”

聶宇晟沒想到這中間還這樣複雜,醫院雖然也有各種人事關係,可是醫院畢竟是個憑技術吃飯的地方,尤其方主任又是個唯人才是舉的老牌知識分子。只要技術好又勤奮好學,科室主任就喜歡他,他肯幫助別人,科室其他同事也喜歡他。他對病人好,病人和家屬也就十分信任他。正是因爲這樣一個簡單的環境,讓他循規蹈矩地生活,平靜而無波。

他明白舒琴爲什麼堅持,因爲自己也是這樣的執拗。聶東遠不止一次表達想讓他回去學着管理公司,可是他只是深表厭惡。他離開家庭,希望自己能夠憑着雙手獨立。因爲那個家曾經給自己帶來傷害,所以希望以這種方式,脫離自己厭惡的一切。

舒琴比他更不容易,一個女孩子放棄安逸的環境,在外頭闖蕩,自然比他更艱難,所以他舉杯:“來,敬你。”

“謝謝!”舒琴的眼波一閃,倒似有無限傷感似的,“聶宇晟,幸好有你,你簡直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有意放鬆了語氣打趣:“那你的Mark呢?”

Mark是舒琴的男友,聶宇晟一次也沒有見過他。據說舒琴回國之後,Mark就跟她分手了。一來二去,Mark漸漸成了一個忌諱。舒琴幾乎從來不在他面前提到Mark,就像他從來不在舒琴面前提到談靜一樣。

大約是喝了點酒,所以舒琴明顯遲疑了一下。她歪着頭,一手支頤,像個小女生一般,想了好久好久,終於說:“他是愛情--有時候,某個人就是愛情本身。你可以忘記他的樣子,你可以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你可以滿不在乎地說,一切都早已經過去。可是你怎麼能夠忘記愛情本身?”

舒琴的話讓聶宇晟怔了怔,舒琴的這些話,讓他覺得無限的傷感和迷惘。聶東遠總說他是鬼迷心竅,他也無數次地掙扎,想從某個魔咒中獲得解脫,他甚至刻意地不去想某個名字,他甚至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過去,而所謂的愛戀只是一時癡迷。

可是有時候,某個人,就是愛情本身。

你怎麼能夠忘記愛情本身?

自從上次孫志軍把家裡翻得亂七八糟之後,談靜就覺得把存摺放在家裡太不安全了。她把存摺藏得很嚴密,但再嚴密也總是擔心被孫志軍找到。那些錢,都是她一點一點從牙縫裡攢出來的。她想來想去,打算不把存摺放家裡了,於是跟王雨玲說,能不能把存摺放在她那裡。

王雨玲平常最不喜歡孫志軍的爲人,聽到她這麼一說,就猜到了七八分,說:“他又問你要錢了?”

談靜不出聲,只用筷子挑着麪條。她和王雨玲都是下午班,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兩個人在巷口小店裡吃麪。每次下午班的時候總來不及在家吃飯,都是這樣隨意在外面打發一頓,然後再到店裡去換衣服交接班。

王雨玲說:“這種男人你還要來幹什麼啊?既不往家裡拿錢,還管你要錢。”

結婚之初他們和王雨玲合租一套兩居室,所以王雨玲對他們的情形非常瞭解,也因爲那段合租的時間,王雨玲非常同情談靜,可是她的同情,並不能給談靜帶來太大的幫助。

這時候見談靜垂着眼皮不說話,王雨玲又恨鐵不成鋼了:“你真是心腸軟!要是我,早就跟他離婚了。”

談靜這才說:“他也不是總這樣,是這兩年才變成這樣的。”

王雨玲不吭聲,孫志軍剛開始對談靜也還真的不錯,尤其談靜坐月子的時候,孫志軍一個人忙裡忙外,既要上班,又要照顧談靜和孩子。經常回家之後匆匆忙忙洗尿布,然後跑到菜場買菜。那時候談靜不能上班,孫志軍的收入也不多,王雨玲曾經在菜場裡見孫志軍跟魚販子軟硬兼施地講價,就爲了買條便宜點的活鯽魚回去燉湯給談靜喝。憑良心說,王雨玲覺得那時候的孫志軍還是個不錯的丈夫和父親。但後來他迷上了喝酒和打牌,談靜的日子就漸漸難過起來。

王雨玲素來心直口快,是個直來直往的脾氣,一看到說到孫志軍談靜就不做聲了,她就直皺眉頭:“唉呀,當我沒說好了,你要放在我這裡就放在我這裡吧,反正我不會問你要保管費的。你自己把密碼保管好,要是被小偷偷走了,我可不負責。”

談靜笑了笑,說:“謝謝。”

王雨玲翻了個白眼,說:“真酸!”

她們吃完了麪條,就直接去店裡上班。剛換好制服,就聽見值班經理說:“今天大家都打起點精神,待會兒總公司的主管要過來巡視。”

他們是大型連鎖店,管理嚴格,每個月總公司的各級主管,都會輪流不定期抽查巡視各連鎖店面。因爲這種巡視很常見,所以店裡的員工都沒太在意,只是像平常一樣工作。下午的時候,店裡的客人不多,就一箇中年婦女模樣的人在挑麪包。

因爲店裡的櫃檯都是半開放式,尤其是麪包櫃檯,都是有機玻璃做成的透明隔斷,顧客有時候自己拿着盤子挑選。而花式的蛋糕切片,通常因爲比較容易弄壞造型,所以特意放在冷櫃裡頭。王雨玲一看到客人走過去,就笑着招呼:“您要什麼蛋糕,我幫您拿吧。”

那中年婦女沒有理會王雨玲,徑直去開冷櫃門,王雨玲眼疾手快,連忙幫她開門,又說:“您要哪個蛋糕,我幫您拿吧!”

那人還是沒理她,徑直拿夾子去夾蛋糕,新鮮的蛋糕特別鬆軟,夾的時候非常需要技巧,而那位客人沒什麼經驗,一手拿着夾子,一手拿着托盤,剛剛一夾起來,還沒來得及放入托盤裡,就“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王雨玲見狀,連忙拿抹布和拖把來收拾,那人似乎也覺得甚是無趣,旁邊的店員走上來替她夾了蛋糕,走到收銀臺結賬。王雨玲本來心中有氣,看到她走去結賬,就放下拖把,走過去對談靜說:“兩塊黑森林。”

談靜怔了一下,看盤子裡只有一塊黑森林,還沒有說話,那中年婦女已經嚷起來:“憑什麼收我兩塊的錢!”

“您開冰櫃門的時候,我就問您要哪塊蛋糕,我替您拿,您不理我,結果拿的時候又不小心,蛋糕掉在地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憑什麼叫我賠?”

“您把蛋糕弄掉在地上,您不賠難道叫我賠?”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我又不是故意弄掉的,掉地上的蛋糕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撿起來再賣!”中年婦女惱羞成怒,“這蛋糕我不要了!”

王雨玲拉住她不讓她走,一時兩個人爭執不下,值班經理也過來了,那中年婦女就嚷嚷起來:“你們這是什麼態度?買個蛋糕還強買強賣!我要上工商局投訴你們去!”

“您投訴吧!隨便您上哪兒投訴!”王雨玲是個火暴脾氣,氣鼓鼓地說,“反正這蛋糕是你弄掉在地上的,你得賠!”

“你拉着我幹什麼?放手!”

“我不拉着你你就想開溜!你把蛋糕錢付了我就放手!”

那中年婦女破口大罵,罵得甚是難聽。門鈴一響,店裡進來了幾位客人,值班經理怕王雨玲再跟客人爭吵,努了一下嘴,示意王雨玲去招呼顧客,自己好聲好氣地安撫客人:“這樣吧,雖然蛋糕掉地上真是您的責任,但我們這次就不要求您賠償了。可這塊黑森林,已經從冷櫃取出而且爲您打包,您就付這塊蛋糕的錢得了。”

那中年婦女見進來的幾位客人都往這邊看,益發趾高氣揚:“這塊蛋糕我就不要了!剛纔要不是那個人推我,我也不會把蛋糕掉地上!我今天就不買你們家蛋糕了!你們還能強迫我不成?”

王雨玲本來已經去招呼那邊的客人了,一聽到這話,忍不住衝過來,說:“誰推你了?你把話說清楚!我一邊幫你開門,一邊還說,要哪塊蛋糕我幫您拿。結果你壓根就不理我,自己把蛋糕弄掉在地上,還誣陷說是我推你!誰推你了?”

“就是你推我了!你不推我蛋糕怎麼會掉在地上?”

“我根本就沒碰過你!”

“就是你推我了!我要投訴你們!你們自己把蛋糕弄掉在地上,還說是我弄掉的,硬逼着我把蛋糕買回去!”中年婦女洋洋自得地衝着那堆客人嚷嚷,“千萬別買他們家蛋糕!這就是一個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