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夏瀾此生而言,最不想見的人,便是白寧萱。白寧萱就像一面鏡子,照出她年輕時做過的那些荒唐事,哪怕她現在再怎麼悔改,那個猙獰醜陋的‘夏瀾’卻在白寧萱面前無處遁形。
所以,迎上對面女人的雙眼時,夏瀾甚至握不住手中的手機,啪嗒一下,掉在了腳邊潼。
……
蘇蔓榕是陪小女兒來孕檢的,早上起來,鬱苡薇喊着肚子痛,剛要去繳費,結果就碰上了夏瀾。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蘇蔓榕心中暗涌翻滾,沒想到,會在豐城見到多年未見的‘好姐妹’,但隨即又想明白了,昨晚,鬱老太太告知她徐蓁寧出了車禍,也在那時,她才知,徐蓁寧居然是夏瀾的女兒!
亦是徐敬衍的繼女……
令蘇蔓榕徹夜難眠的是,大女兒的遭遇會跟自己如此之像,甚至,也怕女兒重蹈自己的結局。
再面對夏瀾時,蘇蔓榕發現自己心中酸澀難擋,讓她難以釋懷的是,這麼多年後的相遇,夏瀾是以徐敬衍妻子的身份,不管夏瀾是什麼時候對徐敬衍有了好感,蘇蔓榕都覺得自己心有芥蒂,無法做到坦然相對。
這個世界真的很小,兜兜轉轉,二十多年,彷彿又回到了原點上,該來的,再怎麼逃避總是要面對的……
“寧萱,真的是你嗎?”夏瀾語氣滿是不確定桎。
蘇蔓榕俯下/身,幫她撿起手機,遞給夏瀾:“看看,有沒有摔壞。”
夏瀾接過自己的手機,卻沒心情去看,目不轉睛地望着蘇蔓榕,心潮翻滾。
有路過的護士向夏瀾打招呼:“徐太太好。”
現在,第一人民醫院裡的醫生護士都已經認識這位說要吊銷他們醫院最好專家醫師執照的徐夫人。
但這會兒,‘徐太太’這三個字卻讓夏瀾臉色瞬間難看,倒是蘇蔓榕,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往夏瀾身後看了一眼,道:“我聽說,你女兒昨天出了車禍,她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腿受了點傷。”夏瀾囁嚅着雙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着蘇蔓榕手裡的單子:“你身體不舒服?”
蘇蔓榕沒有回答,而是轉開話頭,說:“我不打擾你打電話,我也有事,先走了。”
夏瀾點點頭,說了句‘好’,沒有阻攔蘇蔓榕,只是望着蘇蔓榕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她胸口卻堵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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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蓁寧等在病房裡,不時看向病房門口,結果,等來的不是鬱紹庭,而是臉色不豫的夏瀾。
“媽,他呢?你不是打電話給他了嗎?”徐蓁寧迫不及待地問。
夏瀾在碰到白寧萱後,心亂如麻,她打電話給鬱紹庭,是秘書接的,說:“鬱總還在開會。”
顯然,對方也沒有來醫院探望自己女兒的打算。
夏瀾也沒跟秘書多說,直接掛了電話,在外面站了會兒,平復了自己紊亂的心緒後才進來,此刻看着徐蓁寧那副沒有骨氣的樣子,夏瀾怒其不爭地說:“你整天想着人家,人家,可沒一秒鐘是念着你的。”
平日裡的徐蓁寧,知性大方,但只要一遇到鬱紹庭,整個人彷彿被換了芯,完全不像自己。
“明天,我們就回首都去,我跟你爺爺說過了。”夏瀾的臉色稍稍緩和:“他跟豐城這邊的部隊打了招呼,到時候,我陪你坐軍用飛機回去,首都那邊,也給你安排好了病房,以後你楊叔叔……”
“我不回去。”徐蓁寧摸着自己的右小腿:“我要留在這裡,要走,你們自己走。”
夏瀾沒想到女兒這麼執迷不悟:“這次是一條腿,下一次又是什麼?你要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才肯罷休?”
“我沒折騰,我因爲他廢了一條腿,難道不該討要一個說法?”
徐蓁寧擡頭望着夏瀾,眼睛紅紅地:“我成這樣子,你開口閉口的徐家,又爲我做了什麼?”
“……”
夏瀾深呼吸了一下:“要不是你開車去撞人家,至於現在這樣嘛?你爸放低身段親自去跟鬱紹庭說,讓他別報警處理,有停車場錄像做證據,”
“那就讓警察來抓我,我現在這樣,倒不如死了。”徐蓁寧心中絕望,恨意也越發地深。
夏瀾也態度強硬,“不管你願不願意,明天都得跟我走!”
徐蓁寧一伸手,掃落了牀櫃上靳月送來的水果籃,而夏瀾,已經拉開門出去了。
……
夏瀾從病房出來,給徐敬衍撥了通電話:“來醫院了嗎?要是沒來,就別過來了。”
“剛把車停好,怎麼了?”徐敬衍在那一頭問。
“……沒什麼,怕你來回太辛苦。”夏瀾邊說邊往電梯走去:“我下去接你吧。”
那邊,徐敬衍掛了電話,剛要關上車門,聽到一道柔美熟悉的女聲:“好,你安排吧,明天我再聯繫你。”
他回過
tang頭,看到的是站在不遠處一棵槐樹下打電話的蘇蔓榕。
……
給蘇蔓榕打電話的是她在愛爾蘭那邊的助理,詢問她下個月要在倫敦的那場畫展,她已經休息太久了。
跟助理交談完,蘇蔓榕收起手機,轉身時,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徐敬衍。
換做以前,蘇蔓榕或許會頭也不回地走掉,但現在,她有一些事要跟他說,所以,走了過去。
“你怎麼也在醫院,身體不舒服?”徐敬衍望着她問。
蘇蔓榕沒接受他的關心,而是開門見山地說:“我聽說你女兒昨天跟紹庭發生爭執,後來出了車禍。”
“……”
徐敬衍喉結動了動,但還是點點頭,“就在這家醫院裡。”
“我知道,我剛纔已經見過夏瀾。”蘇蔓榕也沒隱瞞,眉眼很清淡:“我過來,是想請你這個當父親的,好好開導一下你的女兒,紹庭現在已經跟筱筱結婚了,她再怎麼樣,也不能去破壞人家婚姻。”
這話,蘇蔓榕在看到夏瀾時就想說,但她有所顧忌,夏瀾一直是個智慧的女人,她怕,夏瀾知道自己跟白筱現如今的妯娌關係,也怕夏瀾知道白筱是自己的女兒,越多人知道,對白筱越沒有什麼好處。
她從沒爲這個女兒做過點什麼,也不想再給白筱帶去一點麻煩,一點也不行的。
就像母親那次對她說的話:“筱筱這輩子已經夠苦的了,你這個當媽的,就算不照拂她,也不該阻着她。”
……
“筱筱已經有了孩子,她跟紹庭彼此相愛,還是希望你能管好你家的孩子。”蘇蔓榕說。
徐敬衍聽到她這麼維護鬱家人,心中是酸澀的,但他卻點頭,答應了蘇蔓榕的要求:“你放心,這次,我跟她母親把她帶走,以後,再也不會讓她糾纏紹庭。”
“這樣最好。”蘇蔓榕說完這話,越過他,沒有多一秒的停留。
突然,樓上某個窗戶,丟下來一個易拉罐。
“當心!”話出口的時候,徐敬衍已經衝過去,拉開了她。
一個可樂罐子砸在蘇蔓榕的腳邊,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在徐敬衍的懷裡,她甚至聽到他的心跳聲。
下一瞬,蘇蔓榕已經推開他,徑直朝前方的住院部走去。
徐敬衍注視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雙手握拳,不知過了多久,回身,看到了面目哀慼的女人,夏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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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瀾不讓徐敬衍來醫院,因爲她害怕,她怕徐敬衍遇到白寧萱,但一出急診大樓便看到了這一幕。
她的丈夫,從後面緊緊地抱着另一個女人。
那樣子,他們不像是第一次想見,夏瀾全身血液有瞬間的冷凝,她不願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既然他已經見過了白寧萱,他們是不是已經舊情復燃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在醫院門口就情難自控了?
等以後是不是還要帶着那個叫白筱的女孩一起去做親子鑑定,然後倖幸福福地一家大團圓?
夏瀾不復剛纔的冷靜,當徐敬衍朝自己走過來時,她先轉身快步朝裡走。
……
徐敬衍知道夏瀾可能誤會了,追上去,拉住夏瀾的手臂:“夏瀾,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我看到的哪樣?”夏瀾被他扯住,苦笑:“我怎麼忘了,你們本來就是一對。”
徐敬衍不想多解釋,覺得有些煩,但又不想她有所誤會:“你當我們是什麼了?”
“那你敢說,你心裡真的一點也不惦念白寧萱了?
這還是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把這個名字拿到明面上來說。
徐敬衍神色複雜,夏瀾甩開他的手,語氣有些咄咄:“你把她的照片藏在全家福下面,你真的,以爲我不知道嗎?你這些年經常在國外,不過是因爲她,徐敬衍,你眼裡心裡都是她,那我算什麼?”
“……”徐敬衍沒有反駁,因爲夏瀾說的都是實情。
夏瀾眼眶一紅:“既然你已經找到她,是不是要跟我離婚了?”
“該解釋的剛纔我已經解釋了,信不信,由你。”徐敬衍突然覺得很累,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被我說中了嗎?徐敬衍,你心裡早就這麼想了吧?但你是不是忘了,當年,白寧萱生的那個孩子……”
“夠了!”徐敬衍突然喝止了她,目光有些冷:“夏瀾,你要是一直這樣,我們沒辦法再交流。”
徐敬衍也不明白,這些年,一直溫良淑德的妻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刻薄。
在離開前,徐敬衍拋下一句話:“既然我跟你結了婚,就不會做出背叛這段婚姻的事情來。”
夏瀾聽着他的這句話,卻覺得無比的諷刺,是呀,他的身體不出/軌,但他的心,一直都沒有忠誠過!
徐敬衍從急診大樓出來,心情很煩躁,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旁邊
的住院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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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裡,蘇蔓榕進到病房裡,剛好看到鬱苡薇指使着那個保鏢出去給她買榴蓮:“你到底去不去?”
“我說你是啞巴嗎?再這樣,我打電話給我小叔,讓他開了你。”
蘇蔓榕皺眉,訓斥現在還不安分的女兒,鬱苡薇不高興,反駁:“他拿工資,我使喚他怎麼了?”
讓保鏢先出去,蘇蔓榕看着牀上的鬱苡薇:“我剛跟醫生商量,趁這次,把肚子裡的孩子拿了。”
“……”
鬱苡薇臉色驟變,警惕地看着她:“我都說了,我要生下它,我不會墮胎的。”
“你剛纔也聽到醫生說了,你這胎不穩,到時候,生不生得下來還是個問題……”
但鬱苡薇固執己見,雙手捂着耳朵,不肯聽勸,最後還放狠話:“要是你讓我打胎,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
徐敬衍走到病房門口,透過虛掩的門,看到裡面站立在牀邊的蘇蔓榕,蹙着眉心,一臉無奈。
他也看到了病牀上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是她跟政東的孩子嗎?
徐敬衍沒有敲門,原路折回,走出住院大樓,突然不知道,在這個城市裡,自己還能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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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接到徐敬衍電話時,剛送走鬱老太太,打算去二樓陽臺上邊曬太陽邊織圍巾。
是一大一小,兩條紅色的圍巾。
當徐敬衍問她在哪兒時,白筱看了眼那兩團紅線,據實回答:“在家裡。”
“是沁園嗎?”徐敬衍問,“景希在家嗎?”
“今天是星期三。”白筱也知道,昨晚,徐敬衍是跟妻子一塊兒過來豐城的:“您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聽說你懷孕了,也沒送什麼賀禮。”
徐敬衍這個長輩真的很客氣,前幾天剛送了新婚禮物,這會兒,又要送,而昨天他的女兒還剛在豐城出了車禍,白筱覺得,自己要再收下禮物,會不會被徐家視爲不知廉恥的女人?
“不用了……”白筱想要回絕,聽到他說:“你出來拿一下吧。”
白筱聞言愣了愣,隨即,立刻探頭從陽臺望出去,果然,別墅外停了一輛轎車。
連忙下樓,出了別墅,她走到車邊時,車窗降下,是徐敬衍,他說:“東西在後備箱,我來拿。”
徐敬衍送的也是孕婦專用的營養品,價格名貴,白筱不好意思收,他卻直接拎進了屋,李嬸一眼就認出了他,立刻泡了茶招待,徐敬衍打量着別墅,似感嘆地說了句:“跟上回來,感覺很不一樣了。”
白筱也不能趕徐敬衍離開,只好,陪他一起在客廳裡聊天,去廚房端水果時,給鬱紹庭打了個電話。
——告訴他,家裡來客人了。
“你先招待着,我忙完就回去。”鬱紹庭說。
白筱往外面瞧了一眼,壓着聲道:“你倒是放心,也不怕徐家人,爲難我。”
鬱紹庭低笑了聲:“你不爲難人家就好。”
“……”
白筱從廚房出來,徐敬衍正站在電視旁邊,看着牆上的相框,那些,是前兩天剛釘上去的。
裡面裝的都是鬱景希小時候的一些照片。
鬱紹庭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撩着袖子,脫了鞋踩在電視櫃上,拿着榔頭,一枚釘一枚釘敲上去的。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徐敬衍看到她出來,提出告辭。
白筱看了看自己剛切好的水果,但也沒做挽留:“那我送您出去吧。”
那邊門鈴突然響了,她有東西要寄回黎陽給外婆,這會兒,快遞員上門取件來了。
“您先等會兒,我上樓去拿個東西。”
白筱很快從二樓拿了兩套春季老年服飾下來,她填寫快遞單子的時候,徐敬衍就站在她旁邊,看到她寫下的地址時,有瞬間的怔愣,隨即,在快遞員伸手之前,拿過了單子,望着白筱:“這是你家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