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鍾煜果然來了,還帶了好些零嘴,都是他妹妹從韓國郵寄過來的,有木糖醇硬糖、巧克力派、葡萄果汁、明太魚、金絲魚……
蘇臻翻着袋子裡的食品。“哇,這麼多吃的啊。”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是聲音依然嘶啞有別於平常。
“吃唄,都是我我妹妹寄過來的,而我呢,也給她寄中國食品。呵呵。”他說着拿了個巧克力派撕開就吃。“你們也吃,吃了好喝酒,喝酒前要吃點東西墊底。”他也不問她爲何想喝酒,她不說,他也就不問,他想如果她要說自然會說。
“隨性喝,不喝醉了,喝醉了就沒有意思了。”蘇臻說着就給自己和鍾煜倒上老龔家的紅葡萄酒,並豪放的說,“喝吧,喝光。喝光了再重新做酒,現在我也會做葡萄酒呢。很簡單的。”今天的她看架勢想大喝一場。
“真的嗎?那要不試試?自己做的肯定味道不一樣。等你的葡萄酒釀出來了,我們大喝三天三夜。”他覺察出了她的異樣,所以儘量說些讓她開心的話。
她也極力裝作和平常一樣,但是眼睛卻無情的背叛了她,泄露了她的心思。他似乎能感覺到她的氣場裡散發出來的失意。
見到他,她的心情好了些,晃着手裡的酒杯,卻不想說話。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或者想表達什麼。見到他就好,她想。
他蹙眉注視着她。“怎麼了?你看上去很憔悴。”
“有些累了,可能沒有休息好吧。”她慌亂的掩飾,隨手從碟子裡抓了幾顆松子捏在手裡,低頭剝起來。
“給。”她把剝好的松子遞給他,他依然是調皮的用嘴接住松子,她裝作不經意的碰到他的嘴脣。
他笑着嚼着松子,說着:“謝謝,很好吃呢。”她的心立刻興奮的心猿意馬起來,表面卻波瀾不驚。
她看着他的眼睛,深邃、清澈,彷彿深山峽谷裡的一池清泉。他也看着她的眼睛,他感覺她的眼睛看東西是那麼透明,眼神的輕愁,像無垠的天空盈盈落塵的精靈。她不禁微微嘆息,心想:我只能這樣看着他,而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多麼思念他。他深深的嚥了一口酒,咬着嘴脣想到:我只能這樣看着她,僞裝成一個普通朋友。她不敢再繼續看他,把頭扭開,暗忖: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早知道見了要分離,還不如不見。他望着頭頂上方想:每天都能在這裡坐一會兒,多好。
“哎呀,帥哥也在啊,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老龔來了,那特有的語氣和強調。
“呵呵,你好。”鍾煜側過身問候。
蘇臻只是擡着頭衝他莞爾而笑。
“今天不喝茶了,你們都在喝酒啊,我一個人喝茶,多沒有意思,來,我陪你們喝一杯。”老龔笑盈盈的揚了揚眉毛。
蘇臻依然不說話,低頭倒酒,然後遞給他。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大美女今天怎麼不說話?怎麼不開心嗎?不開心我陪你喝酒,來,喝酒。人生無大事,唯喝酒是大事。”老龔幽默的說道。
蘇臻聽了不禁撲哧一笑,說:“喝酒有你說的那麼重要嗎?”
“那當然啊,像我們這個年紀的老頭子,想換老婆吧換不掉,又不會打麻將,就是有抽點菸喝點酒。”他說着就習慣性的點燃一根香菸。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啊,簡單快樂,我就很嚮往呢。你看我現在沒結婚,沒孩子,沒事業,三無人員。正煩惱着呢。”鍾煜挖苦自己說道。
“年輕人啊,現在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人生啊,說白了,真沒有什麼意思,等你哪天跟我一樣了,你肯定會後悔結婚的。所以啊,結婚這事一定要慎重啊,一定要找個合適的,要有感情的結,不然以後會很麻煩,哎呀,這其中的滋味,你要自己經歷了才能知道。其實現在我覺得人不結婚也可以,如果可以不結……”老龔羅嗦着自己的經驗。
“哦,懂,明白。結了婚的朋友都這麼對我說。”鍾煜連連點頭。
“像我現在,非常坦白的說,我其實很喜歡蘇臻,但是我能怎樣呢,我沒有資格。所以經常來這裡坐坐跟你們聊聊天,放鬆放鬆,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這一生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也沒有什麼念頭和期盼了。”老龔把真心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着。蘇臻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玩笑,只當他是玩笑。
鍾煜聽了卻不由心頭一緊,似乎有一種危機感,因爲他之前沒有想過蘇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在他的潛意識裡蘇臻會一直單身着,一直單身着,而自己就這樣和她保持好朋友關係,常常來看她,常常和她聊聊天。老龔的話,一下讓他驚醒。萬一蘇臻和老龔在一起了,不,萬一蘇臻和別的男人結婚了……他心頭有些慌亂,不敢往下想。
秦楚打電話給蘇臻,說今晚不能來接她了,理由是突然有個女孩約他去聊天,但是他又說,如果有什麼人身危險,立刻打電話給他,他一定會趕過來。蘇臻說沒事,說還是在自己家睡的安穩些,並叫他放心。
“怎麼了?要去哪裡?”鍾煜問。
“沒有,本來是要去朋友家的,但是不去了。”她放下手機,端起酒杯,衝老龔和鍾煜莞爾一笑。
“哦。”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帥哥,你要追她,要抓緊啦,你知道我也在排隊的啦。要是你不追,那就換我追啦。”老龔繼續開着善意的玩笑,好似他不開玩笑就不能舒坦。不知道他是否察覺出蘇臻對鍾煜和對別人不一樣。
“呵呵,是……”鍾煜非常尷尬的笑笑。
“你就知道拿別人開心,一點都不懂別人正在難過。”這話貌似是蘇臻說給老龔聽的,其實她是說給鍾煜聽的,她想告訴他自己不開心。
“爲什麼難過,說出來嘛。你看我有什麼說什麼,一天到晚都笑嘻嘻的。”老龔用手拍拍胸部,然後又把手瀟灑的揮出去。
“你那是瞎鬧……”蘇臻笑着咕噥。
“是,我覺得你心態挺好,性格好,愛笑,很有親和力,像你這樣的人以後一定可以活得久。”鍾煜挪了挪身子,讚許的說道。
“我纔不想活那麼久,我現在活一天是一天。你不知道,其實我心裡比你們任何人都苦,只是我不想說……這人生真是沒有意思。”老龔繼續重複着他的觀點,一口氣喝光杯子裡一杯紅酒,並用手抹抹嘴脣,黑色的鬍子還掛着葡萄酒的光澤。
“別這樣說,開心就好。來喝酒,過好今天,明天的事明天再說。”蘇臻舉杯。
外表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小藝就負責給他們倒酒和招呼別的客人,她衝着眼前的這三個喝酒的瘋子連連搖頭嘆氣。心想,人爲什麼會有不同的煩惱而又不停的煩惱,真害怕自己踏進社會後也會變成這樣,要面對婚姻、金錢、誘惑等,各種各樣的問題……
觥籌交錯中,蘇臻想着若是今晚把他留下就好了。鍾煜想着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吧,其他的都滾開吧。老龔想着每天都這麼開心,不用回家就好了。
老龔喝到十一點也就回去了。鍾煜依舊坐在那裡,似乎在等待蘇臻下班。她喝了不少酒,可是心中的鬱結依然沒有解開,她低頭捂着胸口,然後獨自上二樓,在窗邊位置坐下。二樓的客人早就散去,此刻就只她一人。她把臉貼在桌子玻璃上,冰涼的玻璃,閉上眼睛,想着這些日子的過往。
鍾煜又好奇又擔心的跟着上了二樓,在蘇臻身旁的位置坐下。
蘇臻知道他的到來,但是依然不擡頭不睜眼不說話。
他注視着窗簾上他親自繪製的兩幅作品,一幅是灰色背景,秘密麻麻的黑色短線條;一幅是黑色背景,隨性灑脫的橙色長線條。
嘴角不由掠過一絲訕笑,一邊訕訕的點燃一根香菸掩飾內心的尷尬。
面對這兩幅畫,他猶如面對自己那顆□□的心,他當時是靈感乍現加一時衝動畫下這兩幅作品的。
他畫的兩幅都是蘆葦,最愛的蘆葦。
他那時想,像蘇臻這樣的女子該是有着和蘆葦一樣的情懷,在他心中,她是一支行走的蘆葦,優雅而又樸實,靈動而又隨性,平和而又堅韌。
“你笑什麼?”蘇臻微微睜眼望着他,用很輕的聲音問。
“想到一件舊事,那你呢,爲什麼整晚都……”他不知道怎麼說自己的感覺。
“沒怎麼,大概是情緒低落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莫名其妙這樣。然後過幾天,心情又會莫名其妙的好。總是這樣反反覆覆,我自己都習慣了。”
她不知道怎麼說自己的感覺,說着心口不一的話,可是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事,然後接着說道,
“你們男人也一樣啊,好像一個月也有那麼幾天不開心吧。”她笑着。
“是,好像真是那樣,你不知道我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很鬱悶,不想說話,誰也不想見,好像是自閉症一般。”他若有所思的說。
“那你不開心的時候怎麼辦?”她好奇的問道,她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