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七月流火,八月萑葦,九月授衣。
八月最後的日子,天氣依然燥熱,可見古人說的七月流火併不準確,至於授衣,恐怕要等到十月結束以後。
也許幾百年過去了,氣候跟以前不同了,但是蘆葦,八月的蘆葦,卻是鍾煜最喜愛的植物。
他認爲花雖美,但都美的雷同,更何況花香則不美,花美則不香,花香而又美則帶刺,總是不能兩全其美。
而蘆葦雖普通卻有自己獨特的美,自然界再找不到與之身形相似的植物。八月的蘆葦已經長出花苞了吧,他想。
於是他想去郊外看看蘆葦。
他獨自驅車駛向郊外,路邊、山頭是成片的綠油油的蘆葦,無數的蘆葦梢頭掛着無數細細的紅色花苞,每一束都似一根根紅色繩子擰結而成的穗子。
他想起在韓國時,少年時的自己和妹妹在蘆葦叢中穿梭的身影,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鍾煜回到畫廊,衝進畫室,穿上繪畫圍裙,提起畫筆開始作畫。
他用的是超現實主義的畫法,畫了一幅關於蘆葦的畫作:
畫紙下端是灰藍色,上端是薄薄的淡淡的暗紅,畫中女子躺在快要乾涸的河牀上。
從女子的腳趾末端長出數十棵蘆葦,蘆葦梢頭掛着無數細細的紅色花苞,每一束都似一根根紅色繩子擰結而成的穗子。
女子的黑色髮絲在水裡,暈結成一顆黑色的桃心。
畫完時,天已經漆黑了。時間不是太晚,只是肚子有些餓。
他驅車回家,並沒有看到趙綿綿在家,於是打電話,得知趙綿綿又在打麻將。他想她只是娛樂,沒有多想,於是驅車到B&C。一路上他心裡莫名的興奮。
蘇臻正一個人在店裡忙,看見鍾煜,她先是很驚訝,眼裡流露出欣喜之情,但隨即又裝作很平靜。鍾煜走到吧檯前坐下,要了水喝。
他身穿一件雪白的敞口襯衣,因爲剛纔作畫,袖子背面上沾了星星點點的顏料,可是他並沒有注意到。
蘇臻一眼就看到衣服上的顏料,說:“今天畫畫了?”
“你怎麼知道?”他很驚訝。
“你看,這裡,有顏料。”蘇臻指了指他的袖管後面。
“嗯,是呢。不過沒事,晚上回去換掉就可以了。我已經很習慣衣服上有顏料了。”鍾煜看了看自己的袖子笑着說,“哎呀,餓死了,還沒有吃晚飯,有沒有什麼吃的?”
“呃,我今天燉了雞湯……”蘇臻下午的時候自己在家燉了雞湯,帶了一些到店裡,想着晚上做宵夜吃。她一邊說着,一邊把雞湯放進微波爐加熱。
鍾煜喝着雞湯,讚不絕口,連說好喝。“真好喝,這雞湯可比明太魚湯好喝多了。怎麼做的啊?”明太魚湯是韓國人常吃的湯類。
“很簡單啊,半隻雞,用油過一下,然後放鍋子裡小火燉2個小時,放點生薑去腥味,起鍋前放點鹽就可以了。是很純正的雞湯。”蘇臻解釋說。
“的確好喝……”鍾煜大口大口的吃着,蘇臻見了,心裡非常喜歡,他吃自己熬的雞湯呢,感覺真好。每天爲他熬雞湯喝都願意,只要他願意。她這樣想。
“綿綿呢?”蘇臻看似隨意其實是故意的問道。
“打麻將去了。真是奇怪,我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喜歡上打麻將的。”鍾煜吐着雞骨頭。
蘇臻聽到他說打麻將,心裡還真替趙綿綿捏了把汗,但是看鐘煜並沒有覺察出什麼,就說道:“中國十億人民九億麻。中國人就愛打麻將。”
“哦,是嗎?對了,我今天畫了一幅新作,感覺今天畫畫很入狀態。”他興致勃勃的說。
“哦,畫什麼了。”她想知道他畫什麼了。
“畫了女子與蘆葦,現在正好是蘆葦快要開花的季節,於是就畫了蘆葦。今年下半年想畫一個蘆葦系列的作品。”
蘆葦開花?蘇臻聽到這幾個字眼,心裡都醉了,自己那麼喜歡花,卻從來沒有注意過蘆葦花,想着蘆葦花開的意境,她說:“哲學家帕斯卡爾曾經說‘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她心裡很欣賞他的喜好。
鍾煜則說:“我覺得說愛情是蘆葦更貼切,愛情就好像蘆葦擇水而生。蘆葦選擇適合自己的地方生長,而人選擇適合自己的伴侶生活。每年冬天的蘆葦即便枯萎得銷聲匿跡,來年春天一陣春風,幾場春雨,又會冒出叢叢新芽。一年又一年,總是生機勃勃,就好似人總是不停的愛着不同的人,一次又一次哪怕傷的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碰到心動的人又會生龍活虎、全身心投入。在溝渠旁、河堤、沼澤地、溪邊、田間,隨心所欲的生長,在陽光下隨風搖曳,輕盈如舞技高超的舞伶讓人沉醉……”他用他那特有的語氣和語調描述着近乎哲人的觀點。
“愛情如蘆葦易生易長,生命頑強……”蘇臻總結,話還沒有說完,鍾煜就搶着說:“對,正是如此。”
“那你的愛情像蘆葦嗎?”蘇臻看似無意而又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不知道。”鍾煜看了她一眼說道,他吃完了雞湯,準備點根香菸,她看見他手裡用的是那種便宜簡裝版的塑料材質打火機。
她揣摩着他的心思,不知道他的意思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是,還是不願意回答的意思呢。
可她又不好細問,於是說:“那如果有一個人她有一顆蘆葦之心去愛你,你會選擇她嗎?”
鍾煜聽了遲疑了一下,隨後吐了吐菸圈,說:“可惜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啊,而且現在的女人都拜金的很,哪裡會有蘆葦之心的女子呢。”
蘇臻聽了,還是不懂他話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想讓自己袒露自己是蘆葦之心呢,還是婉轉拒絕自己呢。她心裡很亂,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你的搭檔怎麼沒見來?一個人忙的過來嗎?”鍾煜看似無心的問道。
“搭檔要上學,估計以後不會常來了,畢竟學業爲重。這店我也不想開了,感覺好像自己並不適合這樣的生活,好想去鄉下種田,或者去一個偏遠的城市工作。這城市的紛擾太讓人心煩。”蘇臻說着內心真實的想法。她現在想歸隱修仙了。
“呵呵,看不出你還有這樣的心思。既然開了店,就要對店負責,還是盡心盡力的做吧。那樣纔有意義。”鍾煜婉然一笑。他笑起來嘴脣上翹的弧度真的好看,她想。
“是,只有這樣了。但是這個環境太惡劣了,煙燻霧繞,對皮膚不好,我感覺皮膚差了不少。煙呢我也不愛抽,只是在這環境裡沒有辦法。”她低頭說道,習慣性的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蛋,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我有東西給你。”
“什麼?”他疑惑的問。
“嗯,這裡有件襯衣,本來是給我一個朋友買的,可是他穿着不合身,買了很久了,又沒有辦法退,你試試看,能穿不。”蘇臻說着一大堆掩飾之詞,從抽屜裡拿出準備了很久的襯衣,等這一刻她等的花兒也要謝了。
“這,多不好意思。”鍾煜嘴上這麼說,但是還是拿起襯衣看了看,比了比,說“應該能穿,要不等我回去換了衣服再試。謝謝了。”
“嗯,你能穿,你喜歡就好,不客氣啦。我和綿綿那麼好的關係。”她心裡激動不已,心想他收我的禮物了,我親自挑選的禮物。想着他穿襯衣的樣子,她就內心滿足快樂。
話說,蜜兒也快開學了,也就不來蘇臻的小店了,她想自己被蘇臻傷了,不想再看見她了,不然這樣下去,自己會因爲蘇臻而無法活下去了。
翻包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寫給蘇臻的卻沒有給她的情書,她展開信紙讀了起來,讀着讀着,淚就滾了下來……
蘇臻,我爲你流了太多淚水了,爲什麼要這樣呢,雖然很想每天都看見你,可是爲什麼看見你比不見你還難受呢,她心裡這樣想……
眼淚默默流着,滴在信紙上,似一個個小小的湖泊,如果是春天,湖泊周圍也一定會長出蘆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