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飯時,阿月親自下廚給蘇臻做晚飯,她一邊燒菜一邊掉眼淚。想着蘇臻明天就要走了,或許是再也見不到了,就悲從心來的傷感。
看着阿月親自做的幾個菜,蘇臻的心也感傷了,剛張開嘴白飯還沒有入口,眼淚就滾了下來。她抿着嘴角極力擡着下巴望着天花板。
“來,吃菜。鍾煜那小子沒有回來,改天我幫你罵他。這些日子你在咱們家受委屈了,要是你父母見到你的腿,該怪罪我們了,唉,我心裡如何不心痛呢。”阿月把臉偏向一邊的說話,眼睛不去看蘇臻。
“阿姨,你千萬別這麼想,是我自己任性才摔着的,和你們沒有關係,真的,這真的是我任意妄爲的必然結果,總要吃些苦頭纔會記住。只是我回去前也來不及去看望社長了,希望他別怪我纔好。”
“真不知道怎麼就這樣了,怎麼就這樣了呢。你這一去,我心裡捨不得啊,可是卻沒有辦法留下你。鍾煜那小子不知道珍惜你,這事我也勸不了。你要是去了南方,以後我們,恐怕我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應該會有見面機會的吧,浮萍尚有相逢日,人豈全無見面時。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我最牽掛的阿姨,還有社長。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回來看望你們的,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和關心,只是我和鍾煜的緣分可能淺了一些,或許還要修煉,或許還要等待,亦或許就這樣散了。但是也要謝謝鍾煜這些日子給我的愛和溫暖……”蘇臻含着眼淚亦說着不捨。
“好了,不哭,咱不哭,我們吃飯,吃了飯我去醫院看社長,你在家早些休息吧。對了,你一個人回去?中途要轉機恐怕不方便……”阿月突然想到蘇臻行動不便。
“哦,沒關係,我叫同事陪我一起回去。她也是南方人,我們關係挺好的。她說明天正好公司放假……”蘇臻立刻回答道。
“放假?公司放假?難道不需要營運了嗎?這是誰的決定啊?”阿月驚慌失措的問,她隱隱擔心公司會破產。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沒有問。”蘇臻看見阿月緊張的神情暗叫不妙,怪自己說錯了話。
不過阿月也沒有繼續深究公司放假的事情,繼而說道:“也好,放假就放假,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只要以後能恢復經營就好。而且有個同事陪你回去也好,不然我也不放心。好了,我去醫院了,你慢慢吃,多吃點。”
阿月說着就提着便當出門了。
蘇臻一個人舉箸發呆,看着碟子裡的菜都不忍心下箸,生怕吃完這頓晚飯,吃完這最後一頓晚飯,也意味着自己該離開了。
她正繼續發呆時,家門開了,是鍾煜回來了,她的立刻心生欣喜,卻不表露。看他默不吭聲的換衣服,然後洗手,然後端着碗坐到桌邊吃飯。她很想這樣坐着看他吃飯,卻又很想立刻避開。
她想同他說話,想着明天要走了,她還是鼓起了勇氣,說:“今晚的飯是你媽媽做的,比李阿姨做的好吃呢。”
“嗯?哦。不過我看這菜還這麼多,好像你們都沒有怎麼吃。”他看了看她那一碗紋絲不動的飯說道。
聽到他對自己說話了,她的心立刻又明朗了,心想他一定會挽留自己吧,如果他真的是不捨得,那麼自己還是留下來吧。
她有很多很多話對他說,可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其實在他送她去醫院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沒有怨恨了,她就原諒他了,她原本就沒有真的怪過他,不過是想要被他在乎才衝氣半夜跑出去。不曾想卻摔了一跤,這一跤摔斷了腿,也摔斷了兩人的感情。
“聽說你明天要回去?”鍾煜狼吞虎嚥的吃着,似乎不經意的問。
“是。”她不明白他話的意思。
“嗯,回去也好。我會叫文叔送你的。”他非常平淡的說道。
她咬着嘴脣,低下頭不說話,也不去看他,她想原來他要說的僅僅是這些,這些話他說與不說對她來說都沒有含義,她並不在意。
“好了,我吃完了。我要出去了。”鍾煜放下湯匙。
“那你今晚會回來嗎?”她非常期待的問。
“不知道,再看吧,他們還等着我喝酒呢。”他說着就披上外套出門了。
大門緊閉的那一刻,她渾身顫了一下,她不明白他爲何要回來吃晚飯,難道只是確認自己是否要回去吧,是這樣嗎?
她趔趄的坐到輪椅上,來到臥室,靠在窗戶邊,拖着腮幫發呆。現在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發呆,她覺得發呆是最好的打發無聊的事情。
夜深了,她獨自上牀睡覺。躺牀上她半天睡不着,這兩天睡的多,自然不瞌睡了。
半夜門開了,是阿月來看她了,阿月走到牀邊點亮檯燈,給蘇臻攢了攢被腳,這是阿月第一次在她睡覺後來給她蓋被子,雖然是在她離去的最後一個晚上,卻讓她感動不已。
她睜開雙眼望着阿月,並對她微微一笑。
阿月見了,溫柔的問:“怎麼還沒有睡着?”
“嗯。”
“晚上鍾煜回來沒?”
“你走後沒多久他就回來了,吃了晚飯又出去了。”
“他怎麼說?”
“什麼也沒有說。”
“明天還是要回去嗎?”阿月本想叫鍾煜回來說要蘇臻留下的話。
“嗯,是的我已經跟家裡說了我要回去了。”其實蘇臻並沒有告訴家裡。
“那,好吧,早點睡吧。明天可以睡到中午起來,多睡一會兒,是下午的飛機吧?”
“是。”
“好,那我去睡覺了。你也睡吧。”阿月說完退出房間。
蘇臻把檯燈按熄,眼前漆黑的一霎那,她感覺猶如掉進萬丈深淵。她想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睡在這張牀上了吧,所有的一切從明天開始都會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她努力感知並記憶此時此刻的感受,她想要記住這一切留着以後回憶。
第二天蘇臻起了個大早,她生怕田彩冰反悔不回去了,於是一起牀就給田彩冰打電話,確認她是否準備好了,說一會去她家接她。
田彩冰在電話那頭沒有讓她失望。
鍾煜又是一夜未歸,甚至是她離去前都不再見到他的身影,她本想離去前給他打電話告別,可是想着他既然都不打給自己,自己有何必打給他呢。
臨走前,阿月送蘇臻到門口,走走停停很是不捨。蘇臻昨晚想着自己離開時一定不哭,一定要微笑,可是看到阿月哭哭啼啼的,她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淚。
阿月抹去蘇臻臉上的淚水,說:“真的要走了?以後什麼時候能再見呢?”
“以後我一定回來看你們,請不要爲我落淚了,我也真的不想離開,但是……我會記得你們對我的恩情,謝謝阿姨的照顧和關心,你和社長都要保重身體……”蘇臻泣不成聲。
倆人一番哭訴一番依依不捨後,阿月還是看着文助理將蘇臻抱上了車,然後開車遠去。
阿月呆呆的望着汽車遠去的影子,直到車子轉彎不見了,她的心和眼睛都還在追尋車子的蹤影。
“走了,真的走了,真的走了……”她悵然若失的喃喃的自語。
蘇臻在車上一直回頭望着阿月的身影,直到車子轉彎,她還不願意回過頭來,她想透過那些障礙物繼續注視着阿月……
文助理開車去接了田彩冰,她的行李就很簡單,不像蘇臻大包小包的。田彩冰見到蘇臻很是興奮,說:“我還怕你不回去了呢,真的擔心呢,真怕你反悔。”
“沒有了,想反悔也沒有機會啊。所以還是要依着自己的決定行事了,現在想想,這個決定或許是對的,離開的理由越是不充分,以後才越有機會做朋友。我想和他以後還是做朋友吧。”
“你不恨他?”
“不恨,既然愛過又何必恨呢。”
“那倒也是,不過愛啊,恨啊,什麼的還真是無趣。沒有愛呢,你就渴望得到愛,可是得到之後呢,也就不稀奇了。”
“這世上本就沒有美好的愛情,愛情放到生活裡還真如美食吃下去之後變成的大糞。突然覺得愛情是件很不靠譜的事情,它並沒有人們歌頌的那麼偉大,不過是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而且這個人不是唯一的,所以這事壓根就很扯蛋。一輩子要只愛一個人還真的很難啊,除非那個人也堅定不移的愛着你,可是這樣的愛情又何處尋呢。現在我頓悟了,其實人生也沒有多少意思。人們做的各種各樣的事情,到頭來是爲了什麼呢……”生活讓她的心冰冷和絕望,她悵然若失的說着,其實心中還是不捨的,畢竟認識他的這兩年,她的生活還是挺幸福的,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最美的愛情,但是亦感受到又一次分手的痛苦。
“你也太消極了吧,你的心好滄桑啊,簡直有些病態了。”田彩冰聽了她的言論,驚訝的說。
“那有什麼辦法呢,我也不想這樣啊,拜生活所賜。”她無奈的說着,並一直望着窗外的風景,早春的山頭還是一片荒蕪,因爲北方天氣冷,春天來的晚一些。“不知道南方現在的春天到了沒有,這邊的春天和冬天一樣。”
她望着車窗外的風景,猶記得第一次來這裡的情形,亦記得數次和鍾煜在這條路上兜風。只是這一次,恐怕是最後見到這樣的風景了。她用手機拍了幾張路邊風景留作紀念……
她又想起在這邊認識的朋友,質檢科的那幾個大姐,酒館的小崔姐,的士司機蘑菇頭,還有工廠裡的那些同事……大家偶然的認識,但是現在卻突然的離開,是她離開了他們的城市,而以後,以後她也不知道是否還會再來。她想可能性太小了。
到了機場後,文助理幫忙把蘇臻的行李辦理了託運以及蘇臻輪椅的特殊服務手續。然後他依依不捨的和她道別,說着不捨的話。“好了,我要回去了,祝你們一路順風。到了記得給夫人打個電話,不然她會擔心的。”
“嗯,知道了。謝謝文叔。”蘇臻微笑着說,雖然她心裡想哭。
“生活開心點,以後要是有什麼事需要文叔幫忙的,就打電話給我。別怕麻煩我,我喜歡被麻煩。”
“哈哈,那我最怕麻煩,怕自己麻煩別人也怕別人麻煩自己。”蘇臻打趣的說。
“我是說真的。希望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好啊,那我以後邀請文叔去我家玩?包吃包住。”
“好啊,等我退休後,有的是時間。”
“退休後,別那麼久,太久了……”
倆人說着說着就愉悅了,彷彿即使是分開,以後大家的生活還是一樣會美好。
上了飛機後,蘇臻感覺心踏實了。“上了飛機,心情好多了,終於可以回家了。想着回家,居然一點也不會不捨得了。”
“是啊,還是回家的心情最好,最特別,最有歸宿感。感覺家給人心靈上的慰藉。”田彩冰贊同的說道。
蘇臻望着舷窗外努力不去想有關這裡的一切,可是不想想時已是想,觸景生情,她又記起了和鍾煜在飛機上相識,在飛機上接受求婚的畫面……這些畫面令她愣在那兒一動不動。
“在想什麼呢,跟你說話都沒有聽見。”田彩冰用手推了推她。
“嗯?你說什麼了?不好意思,沒有聽見。”她尷尬的笑笑。
“我是問你是直接回家還是上我家去?”田彩冰又問了一遍。
“回自己家吧,住你家多不合適,我這腿腳去了只會給你添麻煩,我還是回家去好了。”
“我叫你去肯定是不怕麻煩了,不過我恐怕在家也呆不了多久,我回去上班的時候,你的腿肯定還是沒有好,到時候肯定還是要回自己家的。”
“是啊,所以我就直接回家好了。”
“你父母問你的腿,你怎麼說?”田彩冰爲她擔心。
“這有何難,摔了一跤唄。就說北方的雪太大了,路上結了冰,摔了一跤,在街上的樓梯上摔的。”蘇臻得意的說着。
“嗯,這樣好。那萬一問起鍾煜呢。”
“就說他工作忙,要不就說回國進修了。總之亂說了就好了。”
“不說實話?”
“說了實話只會被唸叨,肯定要問原因,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怎麼說呢。”
“那也是,最怕大人問這樣的問題了。”
且說鍾煜知道今天蘇臻走了,他早早的就回到家,哪裡也沒有去。
“回來了?你這幾天都躲哪裡去了,蘇臻已經走了。”阿月神色凝重的問。
“和朋友喝酒聊天,討論工作的事情。”鍾煜敷衍的回答。
“聽說公司放假了?這段時間都要停止生產了嗎?”阿月擔心的問。
阿月跟他說着公司的事情,他卻故意繞開,問着蘇臻的事:“蘇臻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啊?”他的意思是有沒有給他留話。
“什麼都沒有說,你這樣傷害了她,她還要跟你說什麼呢。說好聽的呢,怕你不屑。說不好聽罵你的話呢,又實在不是她的作風。你自己好好反省下吧,你這脾氣怎麼這麼古怪,不知道將來要找個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駕馭你。”
“她……”他本想說她,她能駕馭我,但是想着自己把她逼走了,卻說着這樣的話,不是自相矛盾嗎,於是他悻悻的說,“她還真的走了,真是……”
“真是什麼,你看你是怎麼對她的。一個女孩子好好的來到咱們家,走的時候成了什麼樣?讓他父母看了怎麼想,你是怎麼對蘇臻的?我說了要對自己的女人好,你卻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我真是不知道要怎麼說你纔好了。唉。走的時候你也不去送送,實在是寡德寡情之人。”阿月對鍾煜甚是不滿。
鍾煜聽了不高興了,問:“什麼叫寡德寡情,又不是我叫她去把腿摔斷的。媽,你能不能考慮我的感受,我纔是你兒子啊。我日子不好過,我纔要選擇分手,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想勉強我自己,更不想勉強她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嗎,我根本就不配她,我配不上她啊,我怎麼可以讓她跟着我受苦。唉,爲什麼分手就一定不好呢,或許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啊。”
“你還真會爲自己辯解,可是她走的時候心情肯定是不好受。”
“那我怎麼辦,我要去安慰嗎?我安慰她的話,她肯定就不會走了。知道我爲什麼不回家嗎,我是怕見到她,我也不想她走,可是我不敢保證自己以後會給她幸福啊。唉——”鍾煜似乎很是無奈。
“何出此言?難道我們家要破產了?”阿月緊張的問。
“破產還不一定,但是公司的資金上確實有些困難。現在我正在想辦法,如果成了公司就起死回生,如果敗了,我們只能選擇退出木材行業了。”鍾煜很是喪氣的說。
“這麼嚴重?怎麼會這樣,千萬別讓你爸知道了,不然他又會擔心,這樣對病情不好。”阿月擔心的囑咐道。
“是,知道了。如果公司沒有敗,我就去找蘇臻,請求她的原諒,媽,你要支持我的選擇。”|
“雖然你在對待感情的事情上欠妥,怎麼可以說分就分呢,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已經是這樣的結果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