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鍾煜說要和樸青河出去喝酒晚點回家,阿月心裡知道他心裡爲了工作的事情煩,於是也就不予干涉的答應了。
鍾煜又如往常一樣,喝到半夜纔回來,他回來時,蘇臻已經睡了。他打開臥室的燈,房間頓時明亮通透。模模糊糊的蘇臻感覺自己被人搖醒了,於是用手臂擋在眼睛上,刺目的燈光照的她睜不開眼睛。他正一身酒氣的湊在她的面前,並輕輕搖着她的身體。
“怎麼了?”她睡意濃重,有氣沒力的問。
“起來,快,起來。”他似乎喝醉了在發酒瘋,又似沒有醉借酒撒混。
“幹嘛?我要睡覺。”她皺着眉頭,不耐煩的說道。
“起來,我有話跟你說,快。”他略提高了嗓音,並繼續推搡着她。
“幹嘛?”她似哭似憤怒的大喊了一句。
他怔了一下,繼而認真的說:“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麼話?明天說不行嗎?爲什麼要現在說。”她很好奇。
“不行,我現在就要說,我心裡難受,我不說不舒服。”他說着盤腿坐在了地板上,把外套脫掉了丟在地板上。
蘇臻見他今天的表情和話語都異常嚴肅,於是只好坐起來,並用手指梳理着長頭髮。她想他心情不好罷了,想找自己傾訴吧。她的瞌睡已經完全醒了,於是下牀亦盤腿坐在地板上。
她坐在他對面,用手指拖起他的下巴,很不屑的打量了他一番,故意玩笑道:“這麼帥的一個帥哥這麼晚還不睡覺,小心會不帥了哦。”
他卻沒有理會她說的話,把頭扭開,說:“蘇臻,別鬧了,我……”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但說無妨,說吧,我聽着呢。快說,說了好睡覺。”她看出他心情不好,於是哄逗着他。
“蘇臻,你爲什麼不對我狠心點呢?”他無來由的來了一句她措手不及的話。
“怎麼了?什麼意思?親愛的,我不懂。”她聲音很輕微的問。
“爲什麼你要跟這樣的我呢,我配不上你啊。我現在一無是處啊……”他低着頭說話,不敢去看她的臉。
“咋了,你怎麼了?”她聽了急了,想用手去摸他的額頭,看看是否燒着腦袋了,可是卻被他敏捷的把頭扭開了。
“我這麼卑賤,太卑賤了,我愛不起了。對不起。”他說着眼眶紅了。
蘇臻完全糊塗了,不知道他爲何會說出這番莫名奇妙的話。於是微笑的哄逗道:“你的確很卑賤,不過我更卑賤,但是因爲你愛我,我就不卑賤了,我是愛你的,你也不卑賤,懂嗎?”
“你就別安慰我了,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了。真的,對不起。蘇臻……”
她似乎知道他後面要說什麼話,於是趕緊打斷,說道:“好了,不說了,我困了,我要睡覺了,你也早點睡覺吧。”
“不,我今天要說出來,不然我心裡不好受。”鍾煜固執己見。
“我不想聽,你能不能不要說,爲什麼非要說呢,你能不能想清楚後再說呢?”蘇臻又是着急又是憤怒的問。
他卻很認真的望着她,說:“我已經想了很久了,想的很清楚了。所以我今天要說出來。不管我說什麼,我都希望你能答應……”
“憑什麼?我不想要聽,如果是說了讓我難過的話,還是請不要說了。好不好?”蘇臻難過的要哭了。
“不,我想說,我已經想清楚了,你就讓我說出來吧。真的。”他說完沉默了。
蘇臻也沉默不語,眼淚早就浸溼了臉龐,她仰着頭無望的天花板上的燈飾,那絢爛的燈光照進她的眼眶,卻照不進她的心裡,她感覺內心一片黑暗。
“蘇臻,我們分手吧。”她聽到他很輕的卻很嚴肅認真的對自己說出這句話。
“爲什麼?”她難過的用手捂着臉,“爲什麼要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我,我不想拖累你,這樣的我,一無是處的我配不上你,真的,請你原諒我對你的傷害。”
“原諒?怎麼原諒?我還要不要說話呢,我要跟你說什麼纔好呢,是不是我不管說什麼你都不會改變這個決定了呢?”蘇臻抱着枕頭嚶嚶哭起來,身體跟着微微抽動。
“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苦,現在的我太弱了,你跟着這樣的我以後的生活肯定會很窮困,我不想拖累你,知道嗎?”因爲工作他對生活對愛情都失望而迷茫了。
“難道我跟你在一起,就是爲了你的錢嗎?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呢,爲什麼我們就不能同甘共苦呢。爲什麼你的想法會這麼惡俗呢,我還真沒有看出來你這麼不能抗壓。到底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呢。難道留在你身邊陪你也是我的錯嗎?”蘇臻沒有想到他會說出分手的事,她想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情。雖然她有時會爲結婚而擔心,但是隻是一個人的臆想罷了,並不當真。而現在他卻對她說出這樣的話,讓毫無準備的她措手不及。她想之前倆人說起結婚都還是滿懷憧憬的,怎麼他突然就說出要分手呢。
“我這樣的人哪裡配得到你的愛呢,我一無是處,甚至是個敗家子。我痛恨這樣的自己,爲什麼你不痛恨我呢,請相信我是痛恨你跟我在一起的,你自己明白這一點嗎?所以不要再說什麼要留下的話,我們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吧。離開我,你一定會更幸福的。”
“我就這樣被你捨棄了是麼,你就這樣的捨棄我是麼,我連理由都不知道,我連原因都不清楚,卻要被你趕走。是不是呢。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就要做這樣傷害我的事情呢?如果我想走想跟你分手,我會自己走,不會等你說出來,何必要你開口呢?你這樣對我,是不是太殘酷了呢。我不愛你了嗎,還是你不愛我了呢。如果愛情和愛無關,和你說的所謂的一無是處有關,那麼我們又何必開始呢。什麼纔是有出息有作爲呢。”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不能給你幸福,這樣的我給你的只能是不幸福的未來,或許是窮困的生活。我不想害你,我給不了你幸福,我真的給不了了。”
“那麼什麼纔是幸福呢,有金錢纔有幸福嗎?你是這樣認爲的嗎?你的心怎麼也變得這麼狹隘和世俗了呢?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到底你爲何要說出這樣的話呢?”
“不需要懂,反正我做了這個決定,不管你答應不答應,都請儘快離開我家,我們以後都永遠不要見面了。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吧。”
蘇臻聽着他說這些話,哭的淚水把脖子都浸溼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拼命搖着頭,固執說着:“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我不要這樣的結果。就算我的靈魂跌落到靈魂裡,就算我不要自尊的要跟你在一起,我都願意,我絕對不答應跟你分手。”
鍾煜一直強忍着淚水,但是看到蘇臻這麼固執不答應,心裡也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後悔對她說分手的話了。但是他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不能給蘇臻幸福,所以他依然絕情的說:“不要再說什麼廢話了,我的心意已經無法挽回了。”
“我真的就這麼卑賤嗎?愛我的是你,到頭來要拋棄我的也是你,我真的只是你的玩偶嗎?你這樣和魔鬼有什麼區別呢。而且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幸福,我願意和你在一起啊,難道這樣的我是不要臉的卑賤嗎?”
“好了,夠了,別說了。趁我們還沒有結婚趕緊分了吧,我不想看到以後你不幸福,去找能給你幸福的人吧。我討厭這樣的自己,你能不能就不要再爲難我了,你要我怎樣呢,你要我如何呢。我們的感情經不起考驗,我想我不是一個經得起考驗的人,希望你自重,不要和我這個卑賤的人一起了。”
蘇臻憤怒的看着他,很想對他拳打腳踢,但是她已經悲傷的沒有一絲力氣。
“好了,睡覺吧,你睡牀上,我睡地板。明天我會跟家裡說,分手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我不答應,你別想。”蘇臻固執的說。
“好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固執,你這樣折騰自己有什麼好處呢。我不要你了,知道嗎,我不要你了,你要我怎麼跟你說。你難道聽不懂我跟你說的話嗎?”鍾煜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亦是撕裂的痛。
蘇臻捂着胸口,緊握拳頭,把頭埋在膝蓋上的枕頭裡,沉默了片刻,冷冷的說道:“很好,你很絕情,那麼我也不要再留下了,對吧。那麼我就今晚就走吧,走的越快越好。我這樣不要臉不要自尊的委曲求全的求着你有什麼意思呢,是吧,只會讓你覺得可笑,是吧。”
她說着就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把衣櫃打開,將自己的衣服一團抱出扔在地上。鍾煜一聲不吭的走出臥室。
蘇臻見他貌似進了洗手間,於是躡手躡腳的走出臥室,非常輕的打開家門並將門拉緊、鎖上,然後悄悄出了家門。
一股寒氣襲來,凍得她直哆嗦。她只穿了一套棉睡衣,光腳趿着一雙棉拖鞋。寒氣透過衣服和鞋子,貼在她的每一寸肌膚上。她把鞋後幫拉上,把腳套進鞋子,然後雙手抱胸的朝外走去。她沒有帶任何東西,家裡的鑰匙、手機、錢包都沒有帶。
夜空是微微的藍黑色,星星清晰明亮,沒有月亮,不知道月亮去了哪裡。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悶着頭朝工廠大門走去。因爲夜裡溫度太低了,凍的她的眼淚都沒有了,走在夜路上,她感覺心裡坦蕩而自由,只是她還是不願意承認是真的分手了,被他給拋棄了。她想自己還真是一隻爛鞋,兩次戀愛都被人甩,真是一條衰命。
她以爲他會出來找他,她想如果他來找自己,那麼他還是捨不得自己的,那樣就可以重新談判了。可是直到她哆嗦的走到工廠大門口也不見他有追來。
看門的大叔已經睡着了,大門緊鎖着,她站在圍牆邊想着要怎麼出去纔好,她想要翻牆出去,可是圍牆太高了,她沒有辦法攀爬。於是黑暗中,她靠着圍牆坐在地板上,屁股下立刻感覺有一股寒氣往上冒,可是她不想躲避這寒氣,她任由寒氣侵襲着身體。一動不動的坐着,她想就這樣坐到天亮再回去吧。
她想着如果此時回去,他會是什麼表情,他是無情的冷漠還擔心和緊張呢。她想要不等到天亮再回去,讓他着急一下好了。可是她坐了好一會兒,而且是坐在圍牆邊非常打眼的位置,她想如果他來找自己,就能一眼被他看見,可是卻並不見他的身影。
她的心哀傷了,一直僞裝堅強的心驀地就失落了,她想他是真的不愛自己了,自己又何必纏着他呢,自己沒有必要再糾纏着他了吧。想到這她想要逃出工廠,她擡頭望着圍牆,想着要如何爬出去。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急忙起身,朝工廠的雜物間走去。她在門口找到了一架樓梯,這個樓梯是工人們用木頭自己訂做的,她扛着樓梯到了圍牆邊。
她爬上樓梯,小心的坐在圍牆上,然後將樓梯拿過來放到圍牆之外,她想爬樓梯下圍牆。圍牆外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她小心的把樓梯放下去,可是樓梯卻挨不到地面,由於臂力不支,樓梯從她手中滑了下去,倒在了圍牆外的地上。
她想,這下完蛋了,現在的她騎虎難下,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眼看天就快亮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於是蹲在圍牆上,朝外輕輕一躍。
她落在了一堆碎石上,她感覺到整個腳掌和腳後跟是猛烈撞擊的痛,連膝蓋都因受了猛烈撞擊而疼痛不已。她的意識非常清晰,想着要站起來,想要逃,想要走,走到那片白樺林裡去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
可是她卻根本爬不起來了,腿根本不聽使喚,她用力挪動雙腿,可是雙腿卻一動不動,她感覺腿並不怎麼疼,她本以爲沒有事,可是怎麼卻動不了呢。她詫異而不安起來了,難道骨折了?她無助的趴在碎石上,過了一會兒感覺雙腿開始劇烈痛起來,她不敢去看自己的雙腿,她不知道有沒有流血,她想流吧,就算流血也不在乎了。
她趴在碎石上,石頭紮在她的身上很痛,但是她已經不在乎了,痛就痛吧,死扛着。儘管這樣,她還是覺得不夠悲慘,她祈禱老天爺開恩,恩賜她一場大雨,讓她徹底的痛苦一番。她想自己已經精神崩潰了,不在乎別的摧殘了,所以想着要如鳳凰涅槃一般的風雨摧殘。
她不知道天亮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被人發現的,因爲她摔在圍牆之外的地方是一片空曠的荒地,只要天亮就會被路人看見。她心裡想着鍾煜能來救她,帶她去醫院,她想要靠在他的懷裡,如果能握着他的手,她就無所畏懼。充滿希望的幻想之後,她又開始落寞的想或許他真的死心了吧,所以纔不會來找自己了吧。
她又冷又困又痛,全身又乏力,精神不支的她,無法控制的昏了過去,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是睡過去了,猶如在很困的時候沉沉的睡去,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她想睡着了就不要再醒來吧。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醒了過來,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車子的後座上,腰上繫着安全帶,雙腿劇烈的疼痛着,但是她強忍着。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視角去看天空,車窗外是藍色的天空,明媚的陽光。她扭過頭,可是座位的靠背擋住了開車人,她不知道誰在開車。但是即便是躺着觀察,她還是認出了這是鍾煜平日開的車,她想坐在方向盤前的人,是鍾煜無疑了。她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些。
車子停了下來,她想是到醫院了,那人下車,她趕緊閉上眼睛裝昏迷。她聽見車後門被打開了,那人的手在解她腰間的安全扣。她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是鍾煜的味道。
他將她小心的抱起,護士們擡着擔架朝他們走來,她被放在了擔架上。她第一次這樣睡着被人擡着走,她感覺不安。終於到醫院了,她想自己終究還是沒能死,還是要活下去,還要面對生活裡的一切,而她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想死,她還有牽掛還有放不下的人,她還不想這麼年輕就死去。她本來只是想從圍牆上翻下來,沒想到腿卻這麼不爭氣的給摔斷了。所幸被他發現了,被她最愛的人發現了,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好,甚至還有一種幸福的滋味。
可是凍了一晚,她的身體已經很虛了,甚至連思緒都凍的凝結了般。她昏昏沉沉的毫無力氣,感覺是被打了麻醉藥般的沉睡了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