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是子恆先憤怒又無奈的離去。那個讓他痛苦的無從抉擇的人,是他的孃親,他束手無策,他就是再恨,也不能將親孃往絕路上逼。
子建當時拉着我,執意讓我跟他走,任我如何抵抗他都不放手,“宓兒,我知道你並不想待在這裡,我們還有什麼好在乎的,我們走,我帶你去遊遍千山萬水,不好嗎!”。
我哭着跪倒在子建身前,泣不成聲的說:“我們走不了的,我們哪都去不了。東鄉還在他手裡,她是你的孩兒啊。”
我清晰的記得,那時子建的眼裡是震驚,隨即涌現無法按耐的欣喜,最後回落成深深的絕望。
我再一次來到了郭氏的院子,她正抱着東鄉在逗樂,見我進來,趕忙讓奶媽將她抱了下去。我貪婪的瞧着東鄉的小臉蛋,一雙眼清明透亮像極了子建,還未待我將她一張小臉看個仔細,奶媽已經將她抱出了屋外。
“說吧,你來有何事?”
我收回目光,雖只是一眼,但足矣,我寶貝的樣子已深刻在心上。
“請你給我一種酒,當年相符主簿楊修喝下的那種酒。”子恆的憤怒無奈,子建的絕望,這些如果沒有了我,應該都不存在了吧,還有睿兒和東鄉,我的存在只能給我的寶貝們帶來麻煩,所以是我該走的時候了。
她並沒有多說什麼,這畢竟是她一直想要的結局。在把一個很小的瓷瓶交到我手裡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說:“原來是楊修,你愛的居然是他。你早該去死了!”
回到我自己臥房後,我並沒有選擇躺在牀上,而是躺到了軟榻上,楊修當年就是躺在軟榻上面去的。
楊修,我做錯了許多事,對不對,你會厭棄我嗎,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毒效來的極快,我的雙眼已無力睜開,意識也已漸漸模糊。
可我又再一次的醒了過來,子恆正坐在我牀前,身後不遠處站着郭氏。在見到我睜開眼的時候,她丟下鄙夷的目光後,便轉身離去。
子恆看了我一眼,很冷淡疏離的目光,“你是孤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得是孤讓你死!孤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問過後,孤親自送你上路。睿兒到底是不是孤的骨血?”
我震驚的望着他,他怎麼能懷疑!我忽然想起了上一回我在郭氏的屋外,聽見他對郭氏發火,還警告說會廢了她,如今想來,郭氏故意壓低聲音說的話應該就是睿兒了。
“他是你的親生孩兒,千真萬確,他的確是早出生了兩個月,可那是爲了什麼你不知道嗎!子恆,我們的確都變了,可那個時候的真誠真意,我們誰都改變不了,也抹殺不了!”我一直盯着他,句句堅定的說道。
他沒再看我,起身轉步,身後丟下一句,“送夫人上路。”
陰曹地府真的是很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我並沒有在走路,卻感覺自己的身子在顛簸移動,而且是躺着的,我試着將手伸的遠一些,突然碰到了一個光滑木質的東西,仔細摸了後,發現周身都是這種東西。
我突然就害怕了,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我下了地獄!我開始掙扎,用手揮打着身前的木質東西。
“王爺,好像醒了!”
我隱隱的聽到有人說着話。於是我更加用力的揮打起來。
身前的木質東西突然被移開,強烈的陽光灑向我,我本能的扭頭躲避。
“宓兒!!宓兒,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是子建歡快的聲音,他將我抱了出來。原來我躺在一副棺材裡,我不解的望着子建。
“二哥沒有騙我,宓兒,他放了你,他成全了我們。”
子建說,子恆讓我服下的是一種假死藥,服下後跟真的死人沒有兩樣,但幾天後,便會漸漸醒過來。除了子恆和子建,沒有人知道我是假死,藥是子恆親自備下的,後事由郭氏親自操辦,沒有人會懷疑。待我下葬後,子建再帶人將我偷偷換走。子建說他找了一具才死不久的女屍替換我的。
“東鄉呢?”我環顧了下四周,並沒有發現我們的孩兒。
“二哥說他想將東鄉留在身邊,我同意了,我見過東鄉,宓兒,她長的可真像你。我想他大概是想留個念想,宓兒,二哥真的愛你。”
“走吧。”我虛弱的閉上眼。
在經過洛陽城外最後一個山頭的時候,子建命停了下來。他讓我回頭再看一眼,我猶豫着,終還是轉身望向洛陽城,我的兩個寶貝都待在那裡,這一生怕是沒有機會再見了。
“宓兒,你瞧。”
我順着子建手指的方向望去,對面的山頭上,正有一個人騎在馬上望向我們,遠遠的,定定的。仿若一尊雕像,卻有風將他的衣袂吹起。
子恆,我們愛過,謝謝你沒有讓這種愛變成遺憾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