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婉兒在平日裡,時常會不覺的笑起,我知道她定是以爲那陳思王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四公子曹植,若真是子建,可見如今的他已深得丞相器重,婉兒爲他高興是自然,可我希望陳思王便是子恆。
睿兒的生辰快到了,我與往年一樣,開始爲睿兒準備生辰用物了,衣袍鞋襪,從秀樣到款式,一針一線全都是我親力親爲,不過是我想盡一份心,亦是成全我的一份相思罷了,我知曉睿兒是無論如何也穿不上它們的。
那一日天空放了晴,暖暖的陽光輕柔的滲透了寒冷的空氣,心也跟着明亮起來。他是踏着午後的柔陽邁入茶館的,青色的袍子自腰間束緊,更顯出他的頃長身軀,長髮在頭頂束起,由一根白色玉簪綰緊,俊美的出塵。
我的面上定是欣喜的,因爲他瞧見我後,便是那如燦陽的一笑,
“讓娘子久等了。”
我頓覺雙頰微燙,於是迅速轉身爲他引路。我確實期盼他的到來,可那無非是想多聽到些消息,或許我太焦急了些,才讓他誤會了去。
這一次他的身邊只帶了陌一人,我將茶普遞於他手後,他並沒有看,將茶普合起重又還回於我,
“不知修此次是否還有幸飲到茉莉菊?”
我淺淺一笑,算了允了他,他又說:
“沒有他人,娘子就在這雅間裡替修沏壺茉莉菊吧。”
我似不經意的回道:
“公子今日不如品些別的茶,沏茉莉菊所用的雪水剛埋入土還不足時日。不如讓我替您沏壺雪頂含翠吧?”
“你沏的皆可!”
我差異的瞧了他,終是沒有太在意,如今我這張殘破的臉,能惹來的也只會是玩笑。
我拿着茶具進雅間時,婉兒正在外堂忙碌,我用意的看了她一眼,讓她放心,我定也會打探子建的近況。
我將沏好的雪頂含翠,遞於修的面前,不經意的道:
“修公子征戰沙場,卻不失雅興,實乃難得。”
他笑容含意的看着我道:
“娘子怎知修是征戰沙場之人?”
我笑指了指他右手掌中露在眼前的繭,子恆的右手掌也有那樣厚的繭,那是常年握劍而留下的,我再清楚不過。
“哈哈,娘子真是心思細膩。”
我又替他的杯裡滿了些雪頂含翠,道:
“修公子有些時日沒來我這茶館了,想是公務繁忙吧。”
他看着我的笑裡飽含意味,我卻瞧不真切,他小口的品了茶,才道:
“卻如娘子所言,曹丞相欲修建的銅雀臺,不日將動工,忙煞了修。”
我迅速跟言道:
“都說曹丞相的公子各個才能過人,此次修臺更是孝敬曹丞相對機會,怎會忙壞了修公子呢?”
“娘子不知,三公子曹彰尚且領軍在外,二公子又有院內之事纏身,那位才情的四公子更是不會理會修臺這種煩事。”
院內之事纏身!怎麼會!難道他另結新歡了!!我握着茶壺的手不免一顫。我強力平復了心緒又道:
“院內之事總不能比公務來的要緊。”
修公子的笑更加容意,他道:
“曹丞相的長孫,他曹丕唯一的兒子病了,你說他還有什麼心思處理公務。”
我握在手裡的壺突然就墜落碎了一地,我的睿兒病了,卞夫人曾說會好好照顧睿兒的,他怎麼會病了!定是病了很重,否則子恆怎會不理公務呢!我顫抖的彎下身子去拾那些碎片,可雙眼已升起了濃濃的霧色,讓我無法瞧的清楚。
突然我的手被人拉起,並被含在了嘴裡,原來我的手指被瓷片割破,心疼竟已讓我失去了知覺。淚水終於從眼裡涌出,我瞧清了眼前的人,是修公子,他仍在允吸爲我止血。我趕緊縮回了手,無名的又氣憤又懊惱,恨自己、恨眼前的一切,於是我用力的將欲靠近我的修公子推開,
“走開!!”
他看着我仍是笑,眼裡卻恍若有絲絲的憐惜,又從懷裡掏了塊潔白的帕子於我,
“小公子已無大礙,小孩子水土不服是常事。趕緊用帕子將傷口包了,天氣寒,可別破傷風了!”
他安慰的語氣再自然不過,就仿若我們已相識多年。我擒着淚差異的看着他,難道他已知曉了我的身份,那麼我還能在這安然的呆下去嗎!
他看着我的眼裡竟是讓人安心的堅定,他說:
“娘子在修的眼裡就是這間茶館的老闆,如今是,將來也是。”
他似是已看穿了我的顧慮。
“在下姓楊名修,閒暇時喜來這茶館裡,品上幾口香茶,娘子若願意就陪着修聊上幾句,再別無他想,娘子也無需多慮。”
他是在讓我安心,他不會將我的身份說出去,可是他是如何識破我的呢。我終是沒問,他即是茶客,我是掌櫃,又何須問呢。
我沒有同婉兒說楊修已識破我的身份,不知怎的,楊修的話竟讓我安心,也讓我覺得無需告訴婉兒。從楊修的話裡,我覺得子建仍舊是以往的那個才情公子,仍舊是深得曹丞相寵愛,一切安好,所以我也是這麼告訴婉兒的,那一夜婉兒的夢裡含着笑。
我再無法安下心來做任何事,睿兒的病像個毒蟲般在吞噬着我的心,我常常在夜裡哭着醒來,又怕吵醒婉兒,白日裡茶館還是很繁忙的,所以多半醒來後我便獨自靜坐在夜裡。還好,不多天後,楊修再次出現在了茶館裡,我已不記得是如何將楊修領入雅間的,我始終期盼的望着他,卻不知該如何問起,他回以我安心柔和的一笑,便道:
“娘子放心,小公子已痊癒,如今正歡天喜地的等着過生辰宴呢。”
我緊縮的心才終於鬆開來,於是專心的爲他沏了壺茶,以表我深深的謝意。他拿起杯略微一嗅,便異樣亦驚訝的看着我,道:
“茉莉菊!你親手爲我沏了!”他的話裡容了絲意味,我沒有多想。
“合了楊公子的味纔好。”
除了子恆外,我第一次親手沏了茉莉菊給別人喝,不爲別的,單爲他帶來睿兒的近況,我也要誠心謝他。
楊修細緻亦專注的品完一杯茉莉菊後,似不經意的又道:
“說起小公子的生辰,修正煩惱着呢。”
我不解到瞧着他,他微微一笑再道:
“我尚無婚配,遂膝下亦無孩兒,真不知該送些什麼給小公子才合適。”
我想到了那些我爲睿兒生辰所置辦的用物,我多想那些用物睿兒能見到亦用得上,也好讓我這爲孃的盡一份心意,恕一份罪孽。
“楊公子若不嫌棄,我這倒有些適合的用物。”話音剛落,我頓覺自己有多愚鈍,他這麼說怕就是想成全了我的一份心意,又不想我覺得有顧慮或是有負擔。
“如此,修就先謝過娘子了。”
感激之情已讓我無語言表,真是上天憐我嗎,所以派了他來緩解我的思子之痛。
我迅速將那些用物拿了來,又一件件讓楊修過目。如今的睿兒已四歲了,我真不確定那些用物是否合適他,我也只是按了平常四歲孩兒的身長做的。好在楊修看過後,給了我一個讚許的笑容,又道:
“娘子真是心細手巧,再不會有任何東西比這些更適合小公子了。”
我仔仔細細的將一件件用物疊好放在一個包裹裡讓楊修拿着,我能回報他的不過是一句:
“楊公子,謝謝!”
出了茶館我才發現陌此次並沒有進來,馬繩始終牽在他手裡,見我們出來,他便迅速的將馬繩遞於楊修,我這纔看出他們有事在身。真是難爲楊修了,爲了不讓我顧慮,才說是閒暇時來茶館,分明就是忙裡抽身來爲我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