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建安十一年,曹軍進入繁忙的戰前準備中,甄宓的怨,婉兒的憂,全被衝散在繁忙中。曹彰再沒了時間來糾纏婉兒,曹丕回院的時間少之又少,基本都是在軍營裡。甄宓依舊守着睿兒,而若櫻則愉悅在掌管曹丕院內一切事務中。

曹植卻再不是以往的那個清閒儒雅公子,他極其刻苦練劍操兵,且主動向曹丞相請命帶兵。這急壞了卞夫人,她從不希望自己最疼的兒子,沾染殺戮,可曹丞相卻驚喜萬分,他最具才情的兒子,如今尚且年幼,卻已知曉大事爲重。

一日,甄宓正在自己的小花園裡育花,婉兒在近旁伺候。

“婉兒,把水壺給我。”

甄宓一邊在花裡忙着,一邊催促着婉兒,可婉兒卻似完全沒聽見,沉思在自己的憂慮中。

“婉兒!”

甄宓已來到婉兒面前,

“你在擔心什麼?”

婉兒突然驚醒過來,

“宓夫人!您叫我!”

“婉兒,別擔心,三弟如今是沒有時間來煩你的。”

“不是!宓夫人。。。。”婉兒希望,或許宓夫人可以讓四公子留下來。

“宓夫人,你勸勸四公子好嗎,他一定會聽您的!”

“婉兒!”甄宓微微含怒,

“曹丞相的四公子,自然有他的責任與命運,豈是我們可以左右的,領兵出征,則是他早晚都要做的事!”

婉兒仍想懇求,卻被甄宓攔下,

“婉兒,我不能勸,也不會勸!”

“宓夫人,看在玉鐲份上,您就不能。。。。。”

甄宓撫摸花蕾的手一顫,她的玉鐲不是子恆換回的嗎,唉,到底還是情不似當初,甄宓沒再細問。

建安十二年,曹軍北征烏桓,許昌安靜了下來,只是這曹府內的煩亂纔剛剛開始。此次出征,曹丞相領了曹丕、曹彰以及曹植兄弟隨戰,蘇由亦是隨徵。

空蕩遂更顯闊大,曹府內如今只剩了女眷,卞夫人自是主事,而若櫻向來就是卞夫人身邊的紅人,如今更是囂張跋扈,以往見了甄宓,還知曉微微欠身請個安,可如今若是在園子裡遇見了,竟全當沒瞧見般,徑自從甄宓身邊悠然而過。府裡的下人們見若櫻如此,慢慢的竟也不把甄宓當回事,有一回,甄宓在園裡見了海棠花殘落一地,不禁心涼,遂喚了近旁的僕人打掃一番,沒想那僕人卻身子也不欠的說道,

“二少夫人那邊等着我去伺候呢。”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婉兒爲了這些事,沒少與那些下人們計較,可每回都是飽受屈辱,有一回甚至被那些女婢們打了,頭髮被抓的凌亂不堪,白皙的胳膊上,血痕驚現。甄宓見了,心疼亦屈辱的抱着婉兒,委屈的流淚。如今除了主僕倆自舔傷口外,也只能任着淚水不禁的流。

這些甄宓都可以忍受,只要她的睿兒安好,她自己怎麼樣都行。

突然一日,曹彰的正室夫人柳氏來到曹丕院內,說要將婉兒接過去,算是替曹彰收了房,甄宓自然是不願。可如今她雖也是正室夫人,卻是說什麼不算數,若櫻只輕輕笑看了甄宓一眼,便就答應了柳氏的要求。

甄宓憤怒的看着若櫻,

“婉兒是我的貼身女婢,我們更是情同姐妹,我沒有允許,你怎麼能將她許人!!”

若櫻又是一陣輕笑,

“我知道你沒允許,不過我允了就成!”

語畢再沒同甄宓多說一句。

甄宓無計可循,只得拉着婉兒去求卞夫人,可卞夫人卻像是早已知曉,對甄宓的要求不應允,也不駁回。她仍舊是慈愛的看着甄宓道:

“宓兒,子恆不在府裡,你照顧睿兒可還得心?”

甄宓不明白,卞夫人像是話中有話,

“睿兒乖巧懂事,並不讓我多煩心,多謝孃親記掛。”

卞夫人又輕柔的將甄宓拉至身邊道:

“可睿兒畢竟是我曹家的長孫,他的栽培可不能馬虎。”

甄宓迷惑的看着卞夫人。

“我這裡的好東西應有盡有,且有上好的乳孃伺候,我瞧着不如叫睿兒於我照顧,一來,你也可以省省心,二來,曹家長孫纔不至於給怠慢了,你說呢,宓兒?”

“不!!”甄宓頓時心慌的拒絕,

“孩子沒有比待在親孃身邊更好的了!”

卞夫人不惱不怒,依舊悠然道:

“宓兒,其實你答應與否都已不重要,睿兒我定是要領過來的。還有婉兒的事,你也不必多言,是我允了彰兒的,若櫻並沒做錯。”

卞夫人看着甄宓又道:

“其實有些話我早想說了,今日你既然來了,我也就一併說了。你原是袁熙的夫人,天下皆知,將來睿兒很可能因爲你,而揹負臭名。還有,你原是蘇由進獻給曹丞相的,子恆因你,如今在曹軍的地位已大不如前,這你知曉。再次,我的植兒,此次爲何要出征,你以爲我不知曉嗎!”

說道曹植,卞夫人再難掩怒色。

甄宓癱軟在地,原來卞夫人一直都痛恨她,她還曾欣喜的以爲卞夫人已開始接納她了。

甄宓再無力保護婉兒,何止是婉兒,就連她的睿兒,如今也將被奪走,她要如何!可無論如何,睿兒都會被帶走,子恆又不在,他在了又如何,他一樣不會違背卞夫人的意願。心終於絕望,再沒了期盼。

“婉兒,我們離開這裡。”如今只有離開,才能保護婉兒。

“可是睿兒要如何?”婉兒也知道如今只能離開,可她也知曉孩兒之於孃親的意義。

“我這個無用的娘,如今能爲他做的就是離開,不拖累他。。。。”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下。

離開前,甄宓又想起了蘇夫人李莜,她該是甄宓在這曹府內唯一的朋友了,如今依然沉屍井底,甄宓卻未能好好祭拜過她。於是臨行前帶了婉兒敲開了蘇由的院門,是個陌生的女子出來相迎,甄宓好奇的問了豔兒,再過不了幾月豔兒也該要有孩兒了。

“你說豔夫人啊,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連帶着孩子就一起去了。說來也怪,她向來就小心仔細,竟然在她不知走了多少回的花園裡摔了,身邊還有一名女婢伺候着。”

“女婢!?”甄宓頓覺蹊蹺。

“嗯,就是她。”女子指了指近旁的侍女。

甄宓驚住了,她見過那名侍女,就在曹丕書房內,匆匆一面後,就再沒蹤影。她當真是不瞭解子恆的,他的怨恨,他的報復,竟是藏了這麼深的,究竟還有多少是她所不瞭解的,罷了,何須瞭解,已行將遠去。

離開曹府的時候,是在夜裡,甄宓得守着睿兒睡去,最後一次將他輕喚入夢,她的寶貝,她還能再瞧見嗎,他還會記得有過她這個孃親嗎,

“睿兒,孃的寶貝,你要好好長大,快樂無憂的活着,孃的殘生夜夜都會爲你祈福,睿兒。。。。。”

淚滴落在睿兒幼嫩的臉龐,甄宓輕柔拭去,可又是一滴落下。甄宓深深的吻了他紅撲撲的小臉蛋,怎麼都不能割捨。這如割心般的疼痛,讓甄宓再也回不了頭,只怕再多看一眼,她便再難移動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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