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匆匆的趕往曹植書房,可前方門外的身影讓她驚愕的停下腳步,那是曹植,在夕陽餘輝散盡的傍晚,矗立在一片朦朧中,那麼清冷、落寞,孤寂的如同一尊雕像。婉兒的心揪住了,她還能奢求什麼,只要眼前的這個人可以不再那麼痛苦,她願意付出一切。
曹植看見不遠處的婉兒,突然這具雕像,就像解了魔咒一般鮮活過來,奮力的朝着婉兒奔去。
“她可好?!!”
婉兒低下眼簾不忍再看那雙焦灼的滿是傷痛的眼睛,卻看見曹植手中握着的絹帕,那姿勢如同她離去前一樣,被心不在焉的握在手裡,婉兒再次擡起眼驚訝的看着曹植,
“您一直站在那裡!就這樣等在那裡一動沒動過?!!”
曹植擡起雙手緊緊的抓住婉兒雙臂,眼裡的怒光即刻就要射放出來,
“我問你她可好?!!”
婉兒感覺到肌膚被手指掐入的疼痛,可她絲毫未掙扎,她希望以此可以分擔曹植的痛苦,可心疼卻化作淚水從望着曹植的眼睛中流出,
“宓夫人很好。孩子也很好,是位小公子。”
雙手終於鬆開。
婉兒抹了眼角的淚水又道,
“宓夫人需要照顧,婉兒告退了。”婉兒沒忍心再多看一眼,轉身便離去。
“婉兒!。。。。”曹植喚住婉兒欲言又止。
婉兒微微回頭輕柔道,
“四公子,我定會好好照顧宓夫人,您放心回吧。”“爲了你,我會用生命保護宓夫人不受傷害。”最後一句婉兒只在心底說出。
“謝謝!”曹植的聲音厚重、深沉。
婉兒分明從那奪人心魄的聲音裡聽出了感激,因爲這一次婉兒沒有阻攔、沒有勸慰,而是選擇與曹植一同揹負起那厚重的愛戀。
在婉兒離去前,曹植突然從身後輕柔的抓住了她的左手,將絹帕完整的放入她掌心,然後將那細膩柔滑的手掌合起,又是一聲厚重,
“謝謝!”
婉兒輕聲踏入甄宓臥房,眼前的井然有序讓她驚訝萬分,如火的斜陽早已散去,臥房內此時正瀰漫着傍晚的輕柔、閒適。先前的焦躁氣氛也已化作絲絲靜膩,伴隨着茉莉菊香在空氣中盪漾,婉兒知道宓夫人喜在傍晚時分品上一杯茉莉菊。婉兒離去前的狼藉已絲毫不見,下人們也正做着各自分配的活。婉兒於是更加驚訝的看着牀邊的曹丕,他的體貼,他的愛護,他的細心周密,全都是婉兒不曾意料過的,她知道曹植該安心的放手了。
小公子已由奶媽、女婢們領了去,就在與甄宓臥房緊挨着的廂房裡。可曹丕顧不上去多看他幾眼,他的宓兒還在昏睡中。婉兒輕柔的靠近牀邊的曹丕,他正在小心輕柔的擦拭着宓夫人身上的汗珠,甄宓仍舊在沉睡。
“婉兒,水冷了,去換一盆熱些的來。”曹丕並無回頭,手中的輕柔也在繼續。
婉兒卻驚住了,曹丕的語氣輕柔,毫無詫異,就像婉兒一直在他身邊幫忙一樣。見婉兒未動,曹丕才從眼前的專注中移開,轉頭注視着婉兒,才瞬間的功夫,曹丕便將婉兒眼底殘留的傷痛與無奈全數瞧了去,
“婉兒,快去啊!”還是一樣的輕柔。
婉兒突然驚醒,端起水盆離去,腳步輕巧麻利,藏着絲絲喜悅,她慶幸曹丕並沒發現她離開過,因爲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曹丕看着婉兒離去的腳步,淺淺一笑,他知道,出了他的院邸,婉兒能說上話的只有李莜和曹植,而李莜已不在人間。
夜已深去,曹丕與婉兒仍舊守護在甄宓身邊,曹丕看着牀上了甄宓,臉頰上已恢復些紅潤,這才離開坐到桌旁的軟榻上,飲了些婉兒適才泡的茉莉菊,香濃中透露着清冷,像極了他的宓兒,曹丕不覺深吸幾口,可又微皺了眉頭,婉兒泡出來的香味要遠遠不及宓兒泡的。
“二公子,您歇息去吧,明早還要去營裡呢。宓夫人這有我。”婉兒察覺了那眉間細微的變化。
“婉兒。。。”曹丕又抿了口茉莉菊。
婉兒心裡閃過一絲心驚,“該不會二公子知道了我去給四公子送口信”。
曹丕看了婉兒一眼,又是淺淺一笑,一切已全然知曉。可他不準備說破,
“宓兒怎麼知道蘇夫人自盡的事?我不是都交代過了嗎!”
婉兒輕呼一口氣後,便將事情的原委細細的說了遍。
“我早該想到,宓兒如此聰明,待人又重情重義,我早該料到啊!”曹丕的語氣中盡是自責,拳頭不禁握起。
“子恆。。子恆。。。”是甄宓微弱的呢喃聲。
在婉兒反應之前,曹丕已如風般奔至甄宓身邊,雙手輕柔的撫摸住甄宓的臉頰,
“宓兒,我在呢,餓了嗎,吃些東西吧。”語氣中滿含輕柔與寵溺。
甄宓濃密的眼簾微微擡起,便看見曹丕那依舊俊氣、卻因爲焦慮而拉緊的臉龐,甄宓欣慰笑起,
“子恆,孩兒呢?他好嗎?”
曹丕握起甄宓柔弱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溫暖的笑容隨之綻放,眼底的濃郁也散去,透出真性情,
“好着呢,我纔去看過他,睡的可香了。宓兒,吃些東西吧。”說着曹丕向婉兒使了個眼神,婉兒便會意的將桌上備着的膳食端了過去。
“來,先喝些人蔘烏雞湯。”
曹丕輕柔的將甄宓抱扶起,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裡,然後將婉兒盛好的雞湯拿在手裡,一勺勺的餵給。
“子恆,夜深了,你去歇息吧,這有婉兒呢,明一早你還要去兵營裡。”甄宓喝了幾口雞湯後說道,
“不打緊,我要看你吃完了,睡着後纔會去歇息。”
甄宓溫暖的朝曹丕懷裡靠了靠,
“子恆,咱們的孩兒該叫什麼名好呢?”
“早想好了,不過我原是希望得位小公主,所以起的是姑娘家的芳名,如今卻也用不上了。宓兒,你可有何好名字?”曹丕知道甄宓的文才雖不及他,但也決不是泛泛之輩。
“咱們的孩兒將來定會如你一般,睿智、勇猛,又不失才情,我看就叫他叡兒吧。”
“曹叡!好名字!就叫他叡兒!”
甄宓幸福地笑笑又說道,
“那你原先想的是何名?”
“東鄉,東鄉公主!”
“何意?”
“我曾在鄴城的東邊,遇見了名女子,她柔弱卻強韌,她極盡華美卻不懼生死,她是上天贈與我的奇世珍寶。東鄉,那是我最美的遭遇。”
甄宓於是側過頭,揚起臉,朝着曹丕的臉頰深深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