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步履深沉的邁入甄宓屋內,眼睛無神的看着腳底的路。屋內很安靜,婉兒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略帶哀傷的呼吸聲,她慌張擡起頭,甄宓正獨自一人坐在繡臺旁,面無表情,如蠟像般靜膩,那名女婢已不在,而她身旁的繡臺,與婉兒離去前的擺設一樣,就連針線盒都沒被打開過。
婉兒疾步但卻小心翼翼的撲到甄宓面前,握起她的手,已略帶冰涼,還有些顫抖。
“宓夫人!出什麼事了?”
甄宓緩慢的從哀傷中醒過來,直盯着婉兒,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
“蘇夫人走了,終究是爭不過命運。婉兒。。。。。我們怕也逃不過宿命!”
走了?怎麼會!婉兒只知道蘇夫人過得很艱難,她也一直以爲曹丕刻意不讓甄宓與李莜來往,是爲了怕甄宓想要幫助而受到傷害。
“宓夫人,您想多了,蘇夫人好好的活着在,我們都會好好的活着。”
兩行剔透的淚珠順着甄宓臉頰滑下,心終於痛開來,
“她很堅強,就是再耐寒的冷香也比不上蘇夫人。可是,婉兒,就在昨天她卻投井自盡了。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說要選擇相信,她要相信蘇由會回心轉意,所以她要堅強。”
甄宓掏出絹帕擦了擦面上的淚水,一旁的婉兒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在鄴城曹營時,她曾與李莜相處過一段時日,李莜的生存慾望曾讓她大爲驚訝。如今,婉兒怎麼也無法相信李莜會自盡,
“怎麼可能!蘇夫人絕不會自盡的!她一定還活着。”
甄宓拉過婉兒的手,就像適才婉兒握住她時的一樣,
“生存、堅強都是因爲有個希望。婉兒,蘇夫人的希望就是蘇由,想必如今蘇由已讓她徹底絕望了。其實這個結局子恆早已預料到,他比我們看的都要明白。”
甄宓完全能夠體會李莜的痛苦與絕望,就像當初袁熙是她在曹營裡苟且偷生的希望,如今曹丕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一樣。她突然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將來也會如李莜般,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剛剛生出,已讓甄宓胸口疼痛難當。
婉兒見此迅速用手在甄宓的胸口來回撫摸,
“宓夫人,您會一直幸福的活下去,二公子不似蘇將軍,婉兒相信,二公子會永遠待您好的。”
甄宓驚訝的看着婉兒,遂又會心一笑,
“婉兒,你真的長大了。不光心思細膩,而且冰雪聰明。四弟真有福氣。”
婉兒這纔想起墨魁圖樣,於是小心仔細的從懷裡掏出圖樣,儘管她知道甄宓並不需要圖樣,
“給,宓夫人,這是四公子畫的冷香圖樣。”
甄宓笑笑,她看見婉兒握着圖樣的手又緊密又溫柔,於是將圖樣推回到婉兒懷裡,
“你留着,它就該是屬於你的。”
甄宓收了笑容,嚴肅、認真道,
“蘇夫人還在井下,都過去一天了,看來蘇由不打算讓她入土爲安。可我不能眼見她被孤獨的困在井底而不管不顧。走,婉兒,再帶上咱院裡的壯丁。”
甄宓行動笨拙、緩慢,婉兒很容易就攔在了她的面前,
“宓夫人,還是等二公子回來後再做打算吧!”
甄宓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堅定的看着婉兒,這樣的眼神,當年在袁府,甄宓要奮不顧身前去就救劉夫人時,婉兒就曾見過。於是婉兒推讓在甄宓身旁,攙扶着她一同離去。
來到蘇由院內時,蘇由還未回來,迎接甄宓的是豔兒。整個院內沒有半點喪事蹟象,僕人們正在花園裡灌溉、修剪繁花,池塘裡的睡蓮嬌媚初開,花香肆意的飄散開來,如同豔兒臉頰上放開的笑容。花園旁邊就是那口平常的水井,悠然、安祥,任誰也想不出井下還掩埋着一具哀傷的屍體。
甄宓彷彿聞到從井口飄來的冷香花味,那麼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生怕被睡蓮的媚香吞噬了去。
“宓夫人前來不知有何事?”豔兒已全無當年做女婢時的謙卑,如今她傲慢的擋在甄宓面前,甄宓彷彿又見到了在曹營裡與自己處處作對的李莜,不禁感嘆道,
“豔兒,既然有今天,你就該好生珍惜,包容、謙讓纔會讓你永久平安,切勿步了他人後塵。”
“什麼後塵!我就直說了吧,宓夫人,蘇將軍交代過,李莜之事不許任何人插手,尤其是夫人您。所以,夫人就請回吧,不要爲難了豔兒。”
到底是布衣出身,豔兒沒有李莜的半點學識與聰慧。
甄宓沒再理會豔兒,只有一絲輕笑,並命一同前來的壯丁們將豔兒拉到一旁,並捆綁了雙手。頓時,豔兒刻意扮出的斯文全然消失,身上的血液憤怒的衝向豔兒的脖子與面頰,
“你以爲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麼對我!就算二公子疼你,我也不怕,我們家蘇將軍現在可比二公子要厲害的多了。。。。。。”
沒等豔兒罵完,婉兒已將絹帕塞入了她的口中。蘇將軍府內的僕人們此時已匆匆趕來,甄宓鎮定自若,語氣淡柔卻不失氣魄的讓他們明白,主子們的事情與下人們無關。僕人們見豔兒已被控制,又被甄宓決然淡定的氣魄鎮住,於是聽了甄宓的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壯丁們正在齊力的打撈李莜的屍體,甄宓趁此找了名女婢瞭解詳情。原是豔兒不知打哪聽說,捏腳底後會很舒服,所以讓院裡的女婢們給她捏腳,可沒有一個會捏的,豔兒又聽說,原先在鄴城的時候李莜經常找人捏腳,所以她就央求蘇將軍命李莜給她捏腳,李莜自然是不肯,可蘇由仍舊死死緊逼,並威脅說,如若不從,定會休了她,並扶豔兒爲正室夫人。李莜強忍着,直到被強行拖到豔兒腳下時,見蘇由仍然無動於衷,所有的堅強頓時崩潰,她用力的推開所有人,直衝向井口奔去。
屍體終於打撈上來了,李莜的嬌容已不復現,取而代之的是張發白水腫的臉,周身都水腫的厲害,手指甲已被浸泡的脫落了幾顆,甄宓感覺原先的冷香花味沒有了,沖鼻而入的是徹骨的水寒氣,甄宓覺得心也跟着寒了,不禁踉蹌了下,婉兒趕緊攙扶,
“宓夫人,咱回吧。下葬的事就交給下人們去辦吧。蘇夫人在天有靈也不會讓你操勞過度,傷着身子的。”
幾番波折,甄宓卻是體力不支,只能任由着婉兒和另一名女婢攙扶着離去,可沒走幾步就撞見了直奔過來的蘇由,身旁跟着豔兒,身後是一隊軍兵。
豔兒搶先一步,堵在甄宓的面前,用手指着她說道,
“把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