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所有人下意識朝門口看去。
來人,不是別人,竟是唐宛宛。
童惜下意識起身,看着她。似想要深究她剛剛那句話裡的意思。
唐宛宛將墨鏡取下,露出那張精緻的臉,盯着童惜,“童惜,你母親的傷,正是天擎指使人這麼做的。漤”
童惜始終不相信這樣的事實,回擊:“我憑什麼相信你?況且,他根本就沒有理由這麼做!唐小姐,如果你想挑撥離間……”
唐宛宛嗤笑一聲,打斷她的話,“童惜,別自欺欺人了,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童惜垂目看向母親,想要母親給自己一個否定的答案,可是,連雲裳卻只是嘆氣,無話可說。
所以……
也就是,默認了?
童惜呼吸收緊,腦海裡有些渾噩。
“你要證據,也有。房東太太,你進來吧,把這件事和童夫人的女兒說清楚。既然人是你們傷的,你們總得要有所解釋。”唐宛宛轉頭看着自己身後。
童惜下意識往她身後看去,只見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畏畏縮縮的進來。
“雲裳,這件事我們……我們也只是受人所託……那天一個陌生男人給了我一張支票,讓我把你趕出去,我們……我們也是受了錢的誘\惑。聽我老公說,他們交代的就是越粗魯越好,要是造成了什麼損傷,他一律都會負責。所以,我老公下手才那麼重的。你們要是要找麻煩,就去找他吧,我們……我們也負責不起啊!”
房東太太說着,急得直掉淚,生怕惹上官司。
“那張支票呢?”童惜已經走到了房東太太面前。
“啊?哦,那張支票上次就給了雲裳了。沒在我這。”
“媽,支票呢?”
“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事情都過去了。”連雲裳不肯將支票拿出來,霍家的手段她嚐盡了。
如今不過是自己受傷,她尚可忍受。
可是……
若把女兒也連累進來,她會恨死自己的。
“媽,支票呢?你收在抽屜裡了麼?”童惜轉頭看了眼牀頭的抽屜,蹲下身就去翻。
她不信。
唐宛宛說的話,她沒有理由要信!而且,三叔對她,她太清楚了,他怎麼可能會忍心傷害她的母親?
所以……
一定是唐宛宛在撒謊!一定是的!
“童童,別找了!”
連雲裳辛苦的從牀上挪動了下身子,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伸手過去,扣住童惜的手。
這樣一動,她額上,手心裡,全都是冷汗。
整個人都在發抖。
幾乎是懇求的看着童惜,“童童,媽媽的傷會好的。答應媽媽,別和霍家人糾纏……”
霍家人?
“所以……”
真的會是他麼?
不!
童惜深吸口氣,固執的繼續翻找。
果然……
那張支票,就躺在抽屜裡。
她急急的抓過,目光掃到最後的簽名上,‘霍天擎’三字像尖針一樣,狠狠的刺進她眼裡。
他的字,蒼勁有力,瀟灑似飛龍。
她一眼就能認得出。
童惜有些懵。許久,都被那‘三個字’打擊得晃過神來。
“童童,別去找他……”
連雲裳懇求的話,讓童惜緩緩回神。
眼眶,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深吸口氣,她轉過臉來,看着母親,“媽,你到底在怕什麼?”
連雲裳搖頭,“……霍家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我們是鬥不過的。媽不想你受傷。你聽媽的,把這件事都忘了……”
童惜恍惚聽明白了母親話裡的隱忍、恐懼、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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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她和霍家之間,到底有什麼?
可是……
三叔對旁人確實是冷漠無情,對她卻絕不是……
他既是那麼在乎自己,又怎麼會忍心對自己的母親下得了手?
他明知道家人對她來說有多重要的……
“媽,我還是不信,我現在就要去找他問清楚。”
若是不親自求證,叫她如何敢相信?
“童童,別去!媽不希望你見到他!”連雲裳拉住她。
童惜將母親的手移開,轉而吩咐看護,“麻煩你們先照顧我媽!”
說罷,又低頭看了眼母親,“我很快會再回來的。”
抓過支票,起身就走。
經過唐宛宛的時候,她腳步停頓,看她。
“我知道你和我說這麼多的目的,是想看我們分開。”
“當然。”唐宛宛挑眉,冷傲的瞥了她和連雲裳一眼,而後,高高在上的看她,“童惜,很快你就會知道,你和他……永遠都不會有可能!”
“……”明知道她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有意在打擊自己。
可是,聽在耳裡,童惜的心還是震顫了下。
好似,一切都有所預兆……
她卻不肯在唐宛宛面前認輸。努力的,裝出鎮定的樣子,“不管你抱的什麼目的,我都謝謝你告訴我我媽的存在。但是,這裡並不歡迎你,以後,請你不要再來了!”
童惜語氣不輕。
冷冷的說完,不再理會唐宛宛的神色,避開她,走出病房。
“童童!”
門內,連雲裳懇求的呼喚,被關上的門阻隔。
………………………………
走出醫院,童惜整個人還有些渾渾噩噩。
手裡的支票緊緊攥着,已經皺成了團。
說是不信,可是,心裡卻那麼恐慌,那麼不安。
生怕自己曾經認定的一切,忽然就被不堪的事實推翻。
他一直那麼疼自己,一定不會忍心傷害於她來說那麼重要的人。
可是……
那個尋人啓事,和他有關麼?
她恍惚間想起,那天他確實有將那張尋人啓事悄然收進了抽屜裡。
而且……
他還問過自己一個問題……
——如果,你母親還在,我卻想辦法阻止你們見面,你會怨我麼?
想到這,童惜的心狠狠一擰。
這句話裡,其實,早已經在暗示自己了麼?
“童小姐。”
送她過來的司機還沒有走,見她出來,馬上下車將後座的車門替她拉開了。
“童小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要通知霍先生麼?”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司機心裡擔心。
“不要!你不要和他說我到了醫院!”童惜亂七八糟的思緒被打斷,堅決的拒絕。
坐上車後,司機問:“現在我們去餐廳麼?”
“……”童惜沉吟,想了想,道:“先去一趟霍氏。”
“霍氏?”司機奇怪。童惜點頭,他便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把車往霍氏開去。
很快的,車就到了目的地。
這個點,一如既往,霍氏還在加班的員工不少。
童惜一路進電梯,往頂層走。
吳餘森見到童惜,微微驚訝。
“童小姐?”他低頭看了眼時間,“這個點,你不該是在餐廳麼?”
“……三叔讓我過來在辦公室取點東西。我現在進去,沒問題吧?”童惜問。
吳餘森揣測,怕是霍總準備了什麼驚喜給童小姐。便道:“我
馬上取鑰匙,你等一下。”
“好。”童惜在門口站着,等。
兩手,攥得緊緊的。直至現在,她仍舊希望一切不過都是自己胡思亂想的。
那張尋人啓事,也許根本就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正這會兒,吳餘森已經沉步過來了。
拿鑰匙開鎖,又按了門上的密碼,厚重的門才‘咔噠’一聲打開。
童惜推門進去。
沒有停留,徑自走到辦公桌前。手,落在那抽屜上,五指有輕微的發顫。
——童童,如果,你母親還在,我卻想辦法阻止你們見面,你會怨我麼?
——當然會了!
當時的對話,還清晰的響在自己耳邊。
如果明知道她有多想念母親,明知道母親有多着急的在找她,他不但瞞着她,還從中攔截,那便真的太過分……
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像是這才下定決心一樣,‘譁’的一下將抽屜猛然拉開。
睫毛顫慄。
緩緩睜開眼。
那張‘尋人啓事’毫不意外的撞進自己眼裡。
雖然……
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早就想過這種可能,可是……
待看清楚上面的照片、上面的字字句句時,童惜還是狠狠一震。
心,沉了又沉。
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緩緩竄起,直衝她的五臟六腑。
而後……
連血管,都凍得幾乎僵硬。
………………
吳餘森將最後的文件收納好,正在收拾桌面的時候,就見童惜從辦公室出來了。
她整個人就像一縷飄蕩着孤魂,失魂落魄的。
吳餘森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還是不放心,索性放下手裡的東西,快步朝她走過去。
“童小姐,沒事吧?”
童惜腳步一頓。
回頭,看他。
那眼神,空泛得讓吳餘森一怔,有些被驚到。而且,臉色蒼白得很嚇人。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小心的問。
“……他知道多久了?”童惜幽幽開口。
聲音那麼輕,那麼飄渺。
眸子裡,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什麼?”吳餘森沒有聽明白。
“我媽在找我的事,他知道多久了?尋人啓事,是不是他攔下來的?”
童惜繼續問。
比起剛剛,此刻的情緒激烈了些,聲音都上揚不少。
公司裡,還有其他同事也在加班。聽到童惜的聲音,下意識擡頭朝她看過去。
吳餘森震在她突然的問題裡,但是,呆愣只是一瞬。
下一瞬,他正了正色,“童小姐,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你跟我過來。”
說罷,他轉身走向露天的休息室。
童惜沒有多想,緊緊攥着那張尋人啓事跟着過去。
露臺,很安靜。
有晚風吹拂,天氣不似白天那樣燥熱。但是,此刻站在這的兩個人,心裡都不安定。
“你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吳餘森率先問。
攔截尋人啓事的事,只有他和霍總知道,不該傳到童惜耳裡纔對。
“我只想知道……這個尋人啓事,是不是他攔截下來的。”童惜雙目執拗的盯着吳餘森。
吳餘森看着她的眼,自是說不出任何否認的話。
目光,遊移了一會,再落到她身上,微嘆口氣,才道:“霍總有霍總的理由。”
“我明白了。”
童惜微微頷首,轉身就要走。
吳餘森拿出手機,想要撥電話。童惜走出去的腳步微微停頓,回頭來看他,“你不必打電話,我現在就會去問他!”
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什麼樣的事實,她都想從他嘴裡親口說出來。
…………………………
這一次,是往餐廳開的。
司機替她拉開門,她深吸口氣,提着蛋糕,以及她買的對戒從車上下來。
手裡,那張尋人啓事和支票,早已經被她擰成了一團,緊緊攥在手心裡。
她到的時候,旋轉餐廳裡很安靜,唯有小提琴拉出浪漫的樂曲。
樓下,是整個a市的夜景,漂亮得幾乎能讓人迷了眼。
“小姐,裡面請。霍先生已經等你很久了。”服務員替她拉開旋轉門。
她,一步,一步往裡面走。
顯然……
今晚,霍天擎已經包下了整個場子,偌大的空間裡,除了服務員,只剩下他們倆。
她進去。
遠遠的,就見到他正站在窗口的位置。
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佇立在那,雙手環胸,俯首看着窗外。
從童惜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雕刻般完美的側顏。
高貴卓然。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給了她所有女孩子夢中的愛情、寵愛、疼惜……
就在今天中午,她甚至希望和他訂婚,她想要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
身也好,心也罷,還有……最重要的,一輩子……
只是,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他們走的路程,還遠遠不夠……
事實上,自己並不瞭解他,不是麼?
“霍先生,童小姐到了。”
聽到服務生的話,他緩緩回頭。
對上她的眼,那雙一直無波無瀾的眸子終於有了情緒。
“今天我生日,怎麼反倒讓我等了這麼久?”
邊說着,邊沉目朝她走了過來。
一手本能的接過她手裡的蛋糕和禮品盒,隨手擱在一旁的餐桌上。
另一手,拉住她的手。
長指微微張開,想要和她的手指五指緊扣。可是,她每一根手指都繃得緊緊的。
不但不肯分開,還一直不斷的往後退,要從他手裡掙開來。
這樣的抵抗,很清楚。
霍天擎無法忽視。
微微皺眉,看她。
這才注意到她臉色不對。雙目裡夾着寒涼,一直直直的盯着他,就像他是什麼惡人那般。
這副樣子,絕不像是來給他過生日的。
“爲什麼這麼看着我?”他拽着她的手,不鬆。
“還記得上次在公司,你問過我一句話麼?”
“什麼話?”
“如果……你明知道我母親在找我,你不但瞞着我,還從中攔截,我會不會原諒你。”
霍天擎眸子一緊,盯緊了她。薄脣掀起,“當初,你已經給過我答案!”
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神色陰沉。
“是,我給過你答案,可是,既然你明知道我會怨你,明知道我媽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爲什麼還要瞞着我?爲什麼不讓我媽找到我?!”
童惜質問。
忍了一路的眼淚,在這一刻,終於再忍不住。
她含淚的眸子,控訴的看着他,嗓音沙啞:“三叔,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想知道原因麼?”
霍天擎稍一用力,便將她拉進了懷裡。她下意識的掙扎,他長臂用了力,霸道的將她捆牢。
雙目,從上而下,定定的鎖住她,“我愛你!童惜,就因爲我太愛
你了,所以絕不允許任何有可能從我生命中帶走你的人出現!”
童惜被他這般自私,這般理直氣壯的理由驚得倒吸口氣,只覺得他這理由又可笑,又可怕。
“這就是你的愛?”她仰首看着他,輕笑。
眼角,卻是淚痕,“愛到,要去傷害我媽?愛到要讓她變成殘疾?”
霍天擎神色陰沉,“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的重要麼?”童惜哭着從他懷裡掙開,退後一步,盯着他,“你告訴我,我媽的腿……是不是因爲你?”
霍天擎涼薄的脣瓣繃緊,半晌,才從脣間擠出一個字來,“……是。”
“……”
一個字,就像一記鐵鞭,狠狠抽打在童惜身上。
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她臉色慘白,只覺得雙膝發軟。
兩手胡亂的往後摸去,摸到餐桌邊沿,手指死死的摳住,摳到指尖發了白,才得以站穩。
雖然早知道答案也許真是如此,可是……
聽他親口說出來,卻覺得比什麼都可怕,比什麼都來得讓她難過。
今天更新完!明天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