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年錢雲來就二十一歲了, 景仁宮又添了不少宮女太監,因爲這一年來十五皇子也常常留宿宮中,所以伺候他的人手不能少。
太后仍舊不太管後宮的事, 成日裡在慈寧宮求神拜佛, 唯一親近些的就是錢雲來。
淑妃身體好些了, 她兒子當了太子, 猶如在她心裡打了一針強心劑, 已經能在宮裡常常見見人了。
她的兩個妹妹,寧妃和順妃也是水漲船高,在後宮中地位大大提升。寧妃有一子, 排行老五,順妃則無子無女, 可她最年輕倒也還好。
程纖雖然成了貴妃代理六宮, 可這宮裡的女人各有各的派別, 她最想打壓的幾個都動不了,其餘的妃嬪雖然衆星捧月似的捧着她, 可除了看着熱鬧也沒什麼意思。
聰明人都知道,在後宮這一畝三分地裡是鬥不出什麼的,輸贏都顯得沒趣兒,只有前朝得利纔是正經。
淑妃三姐妹就深諳此道,借煜王當上了太子, 在朝中各處不停安插自己的人馬, 雖說成果不甚喜人, 但也算跨出一大步了。
因上半年煜王對春獵一事窮追不捨, 朝中百官早就對劉德和程纖大有怨言, 什麼閹賊妖妃之言論層出不窮,皇帝讓劉德殺了幾個跳得歡的, 卻迎來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大力抵抗,百官哭宮打死了也不肯退走,再加上當時煜王名聲鶴起,皇帝不願意逼迫朝臣太過,而白白給自己這個野心勃勃的兒子送人過去,所以不得不退卻三尺。連帶着劉德和程纖也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
可程纖此人張揚一世,安分也就那幾個月的時間。
這天一早錢雲來的宮裡就來了小太監,說是讓景仁宮裡的一衆妃嬪去給貴妃請安。
“請安?”錢雲來眉頭微挑。
“正是,”小太監面無表情的立在堂下,“貴妃代理六宮,一衆嬪妃理應每日去翊坤宮請安,稟報各宮事宜,以待貴妃斟酌。前些日子貴妃雖然未要求,可麗嬪娘娘也該自己懂事纔是。”
小賢子和冷月對視一眼,然後又將目光投向錢雲來,錢雲來也正看着他們。
“咱們宮裡誰手勁最大?”錢雲來問。
小賢子愣了一下,然後笑着上前。
“娘娘奴才這幾年浣衣局也去過,馬桶屎尿也倒過,倒是練出了一把力氣,娘娘若有差遣奴才絕不推辭。”
“好。”錢雲來點點頭,又對他使了個眼色。
小賢子聞絃聲知雅意,走到那小太監身邊鉚足了勁掄圓了胳膊朝他臉上猛的打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可謂又快又毒,打得那小太監呆立當場。
錢雲來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見上面很快浮現一個巴掌印不由得點點頭。
“不錯,顏色鮮豔,位置顯眼,小賢子你果然有本事。”
小賢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還多虧娘娘指導有方。”
“行了,”錢雲來盯着那小太監道,“你回去吧,想必貴妃娘娘會明白本宮的意思的。”
“你……麗嬪娘娘,”小太監忍氣吞聲又不敢置信的說,“您怎可對貴妃如此無禮?”
錢雲來拿眼看着他:“本宮家學淵源,一向沒文化少讀書,荒廢禮儀,這些六宮衆人應當都知曉的,偏貴妃不明白。這樣吧,下次她再叫本宮去請安,你便讓她去慈寧宮尋人。本宮一向在那裡請安,若貴妃想看見我,自己尋來就是了。”
冷月輕笑:“娘娘說得是,慈寧宮裡冷清得很,翊坤宮倒是一年到頭熱熱鬧鬧。”
小太監咬牙退了,錢雲來便很快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翊坤宮中,十幾位妃嬪齊聚一堂圍着程纖說話湊趣,不時有妃子進來給她請安。程纖看得過去的就開金口說兩句話,位分實在太低的則連臉色也懶得給。
正說笑着,派去景仁宮的小太監頂着腫了一半的臉進來了。
“娘娘,那麗嬪不肯來,還命人毆打折辱奴才,娘娘,您可要替奴才做主啊!”
小太監跪在地上,涕淚橫流,讓程纖一看就怒火攻心。
“她怎麼說的?”
“麗嬪……麗嬪說……”小太監正在猶豫,程纖卻一把將手上的茶盞扔在他頭上,滾燙的茶水將這小太監燙得大叫。
“說!”程纖怒喝。
“麗嬪說,奴才臉上這巴掌就是回答!”
程纖猛的站起身,倒將圍着她的一衆嬪妃嚇了一跳。
正在這時,外面通報的太監扯着嗓子高喊:“景仁宮,安嬪到……”
安寧穿着一身素淨的服飾走進來,屋內衆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這後宮人人都耳聰目明,這安嬪和麗嬪交好也不是什麼秘密。
安寧一進來便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再一看半癱在地上的那個小太監心中已是有兩分明白。她仍舊一板一眼的朝着程纖行了禮,口稱貴妃安好。
“原來是安嬪啊,”程纖忽然一笑,“你那好姐妹沒來,你倒是勤快。”
安嬪立在下方一言不發。
程纖身邊一個女人道:“貴妃娘娘,這安嬪是出了名的啞巴,您問她是問不出什麼的。”
“是嗎,那就把她的嘴用鐵籤子撐開!”
程纖還未說話,一個少女張狂的聲音卻是提前響起。
衆人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火紅的身影闖了進來,少女容顏嬌美眉目中卻有着淡淡戾氣。
“安坤公主……”
“原來是公主來了……”
“小鳳兒?”程纖的臉色頓時如同冰雪消融。
“母妃!”安坤隨意的行了一禮,然後就被程纖招到她身旁去了。
“你不是去找寧雲寧中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母妃可別說了,十五那小白眼狼枉費我和十四對他那麼好,今日竟然又去了景仁宮,弄得十四好不痛快,讓我也高興不起來!”
程纖摸着女兒的手一頓。
“對了母妃,”坤寧公主仰起頭看着她母親,“這個小妃子是怎麼回事,小閩子又是怎麼了?”
“公主不知道,”一旁的妃子道,“貴妃打發這小太監去景仁宮讓麗嬪來請安,卻讓人打了臉又給攆了出來,貴妃正生氣呢。”
“什麼,又是景仁宮那個賤女人?!”
安坤這話一出,衆多妃嬪臉色都變了,雖知她們母女兩個猖狂,卻不知是如此毫不顧忌。
“安坤公主慎言,”安寧突然出聲,“麗嬪乃你父皇妃子,你的庶母,子辱母乃是大不孝。”
“你是什麼東西,”安坤從小到大未曾有人敢這樣頂撞她不由得怒氣沖天,“錢氏又算什麼東西,她也配當我的母親?!”
“安坤公主……”
“夠了,”程纖喝止了安寧,“你是什麼身份,敢冒犯公主?!”
安寧垂下頭:“臣妾乃陛下后妃,受封安嬪,亦是公主庶母。”
“放肆!”
程纖在後宮中橫行無忌多年,竟然還有人敢一而二再而三的頂撞她,翊坤宮一衆人等都是十分驚訝,緊接着就是竊喜。今日怕是有好戲看了,這安嬪定然討不了好去。
“真是牙尖嘴利,”程纖冷笑道,“既然你這麼維護麗嬪,想必也不在乎代她受過。麗嬪張揚跋扈絲毫不將本宮放在眼裡,她如此你也如此,本宮倒要讓你們知道這後宮究竟是誰說了算!”
“好好好,”安坤拍手稱快,“打她,砍她的頭!”
“來人,”程纖怒喝,“將安嬪拖下去掌嘴!”
“放開,”安嬪掙脫了兩個上來拿她的太監,她神色自若絲毫沒有恐懼,“貴妃娘娘位高權重,卻也不能賞罰分明,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何罪,”程纖眯起雙眼,“你頂撞本宮就是罪,冒犯公主也是罪,不過你最不該的就是和麗嬪交好,你既然知道本宮位高權重便該夾起尾巴做人,麗嬪再不可一世也不能從本宮手下保住你!”
安嬪的眉微微擰起:“若直言進諫也算頂撞冒犯,那臣妾無話可說。可是貴妃既代理六宮卻不能賞罰分明,一味以權勢迫人,終究不能讓人心服。”
翊坤宮衆女都倒抽一口冷氣,程纖淫威甚重,在這後宮中得罪她的統統沒好果子吃,人人都是溜鬚拍馬方纔能保一絲安穩。沒料到這平時不聲不響跟個啞巴似的安嬪能說出這樣嚇人的話來。衆人心下驚訝,這安嬪怕是不要命了。
“心服,”程纖大概是被氣過頭了,竟然笑了起來,又忽的一拍桌案,厲喝,“本宮不要你心服,既然做到貴妃之位,你怎麼想本宮在乎麼,我只要你們見着本宮就害怕,俯首帖耳乖順聽話便是!”
衆妃臉色難看,方纔還和和樂樂的一羣人,此時彷彿被直接扒掉了臉皮。有些心中暗恨貴妃跋扈的,也有些瞪着安寧,暗罵這女人不識趣,害得她們也被連累丟了臉面。
“打,給本宮拖到院子裡打,杖責!”
一直坐在衆人中間的張玉嬌仍舊平心靜氣的喝着茶,眼看院中的安嬪被實打實的杖責了十來下,這才轉頭對自己的貼身宮女招招手。
“娘娘?”
張玉嬌貼在她耳邊,輕聲道:“去景仁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