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晚上九點,崇尚公寓1802房間。
王嘉略與趙夢熙縱情狂歡過後,房間裡顯得反常的安靜,有些滲人。
“親愛的,你沒有埋怨我吧?”趙夢熙蜷縮在沙發上,腦袋乖巧地貼着王嘉略堅實的臂膀,揪着散落的一縷髮梢,討人喜歡卻又極度不安地問道。
王嘉略微微一笑,輕聲安撫着:“傻瓜,你想多了。”
“要不是迫不得已,我肯定不會去找宋悅祥。所以律師去見你的那天,我都沒好意思跟着一塊。”
“夢熙,你不需要跟我解釋,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意。”
“那爲什麼突然間不說話了?”趙夢熙撇着嘴好奇的問道。
王嘉略撓了撓頭,沒有說話。他心裡很清楚,在號子裡待的時間長了,自己居然已經不忍心打破這份靜謐的黑夜了。不過,這些也許並不表明他內心懷着難以抑制的軟弱,也不是被他自己突然間的改變嚇壞了,而只是最爲清楚地表明他變得成熟起來。
黑夜,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尤其像他這種飽經風霜的硬漢,已然成爲了一種治癒心靈的良劑。
新的一天,天空晴朗無雲,偶爾幾片打游擊的雲朵會時不時地冒個頭。有那麼幾秒,天空再次被黑暗籠罩,這使得妄圖瞻仰南山美麗尊容的人們,大失所望。王嘉略算是其中,昨晚他並沒有睡好,夜晚的夢境生動地令他筋疲力盡,難以忍受。而到了白天,郭剛的死便席捲而來,逼迫着他不得不去奮力思考。最後絞盡腦汁,他懷疑是宋悅祥所爲。爲了擺脫一整天緊張思想的苦苦折磨,他需要讓自己行動起來,一分一秒都不想放過。
王嘉略最終放棄了眺望南山的念想。那種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傑作,對於現在的他來講過於奢侈。他緩緩轉過頭,對着身後的趙夢熙說:“我們今天應該去趟宋悅祥的豪宅。”
“好啊。”趙夢熙激動無比的喜悅心情,似乎在表示她舉四肢贊同。
收拾好一切,兩人出門了,王嘉略還特意準備了兩瓶上了年份的老酒,那是宋悅祥的最愛。
很快,瑪莎拉蒂穿過長江路,來到了林蔭小道,兩側的花花草草爭奇鬥豔,吸引來了第一批觀光客——蜜蜂和蝴蝶。沒錯,星空鬥轉,春暖花開的時節攜帶着新生降臨。
又開了兩公里的路程,那棟豪華氣派的別墅再次映入兩人眼簾。
好巧不巧,王嘉略在迎接他們的石夢秋口中得知,宋家因爲參加學校組織的戶外活動,近幾天都不在家,這讓他多少有點失落。算起來,他跟兒子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見面了,雖然期間他們打過不少電話,但王嘉略還是因爲深深的愧疚而感到難過。
沒一會兒,宋悅祥板着臉從書房走到了客廳。步態輕盈,穩健,看上去最近沒少養生。又或者長時間沒見到王嘉略,心情一直不錯。
“你怎麼不聲不響的來了,”宋悅祥像是在跟空氣打招呼,“聽說你蹲大牢了?”
石夢秋見勢,連忙插話,樂呵呵地說道:“老頭子,你看,嘉略給你帶什麼來了。”說完,便將兩瓶三十年的茅臺提在手裡,肢體誇張展示着。
宋悅祥瞟了她一眼。石夢秋像是心領神會,對着趙夢熙打趣的說:“男人間的事,還是少操心爲妙。不然,早晚會像我一樣成爲老太婆。趙小姐,走,我帶你參觀下別墅的後院。”
趙夢熙沒有立即回話,而是乖巧地看向王嘉略,似乎在等他的示意。
“夢熙,去吧,這裡可是宋氏豪宅,處處別有洞天,絕對會讓你賞心悅目,流連忘返。”王嘉略說。
當兩個女人有說有笑地離開後,王嘉略諷刺道:“額,對,你應該很高興吧。”
“什麼?”宋悅祥沒好氣地問。
“蹲大牢。”王嘉略耐心地大聲重複了一遍宋悅祥先前說的話。
“你,真不害臊,”宋悅祥反應過來,氣憤地說,“我爲你感到羞恥。”
“如此看來,撈我出來的人,不是你?”王嘉略漫不經心地問道。
“什麼意思?”
“你都派全市最好的律師來幫我了,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敢承認。”
“我需要承認什麼?”宋悅祥從紅木桌上端起一碗熱茶,抿了幾口,甕聲甕氣的說着,“要不是看在趙小姐苦苦相求的面子上,我纔不會幫你。”
“你可真會說話,”王嘉略不以爲然,“一不小心,還賣了個人情出去,我怎麼聞到了奸商身上的噁心味。”
“隨你便,懶得搭理你。”說完,宋悅祥便要起身,送客。
“你爲什麼要幫我?”王嘉略義正詞嚴的問道,“你可從來沒有關心過我。”
“你說得沒錯,王嘉略,你跟梓怡長達十五年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場鬧劇,”宋悅祥回憶道,“當初要不是梓怡懷了你的孩子,真覺得自己能成爲我宋悅祥的姑爺,做夢去吧。”
“這點,我早就明白了,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或者在你看來,不是一個階層上的人。王嘉略深沉的說,“沒關係,我只想知道,你爲什麼這次選擇出手幫我。”
宋悅祥魂不守舍的鼓搗着手裡的茶碗蓋,沉思片刻後,悶悶不樂的說:“我承認,並不是爲了你。我只想維護好宋氏的臉面,也不想集團因爲你,變得臭名昭著,股價大跌。”
“即使我親手策劃了這起入室搶劫案,你也不在乎?”王嘉略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是你嗎?”宋悅祥平靜如初,“如果真的是你,你確實讓我失望了。”
“‘失望’這兩個字最不應該從你口中說出。”王嘉略冷笑地說,“我到底有沒有這樣做,你應該比誰都心裡清楚,但你並不在乎,你看重的只是自己的名聲。”
“王嘉略,無休止的指責有用嗎?”宋悅祥怒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郭剛,是怎麼死的?”王嘉略目不轉睛地盯着宋悅祥。
“誰,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宋悅祥心不在焉的問道。
“騙鬼呢,我蹲監的事情,你一清二楚,”王嘉略若有所思的說,“所以警察爲什麼可以拘留我,你肯定比誰都清楚,而那個最有力的證人,你卻說沒有聽過名字,三歲小孩都能知道你在說謊。”
宋悅祥老奸巨猾,臉上絲毫沒有顯露半點破綻,他只是輕輕地舉起茶碗,又抿了一口,滋滋聲讓王嘉略極度不爽。
“裝,繼續裝,真沒想到你會痛下殺手。”王嘉略繼續試探性的逼問。
“該死,我會爲了你,以身犯法,暗殺一個我都不知道名字的證人。”宋悅祥怒氣衝衝地說,“虧你能想得出來,你這天馬行空的自戀想法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既然已經選擇救我,你還會在乎玩弄的手段?”王嘉略譏諷道,“你可是個不達目的,絕不放手的人,你老人家一向喜歡掌控在手的爽感,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那好,假如是我派人做掉了郭剛,”宋悅祥好奇的問道,“你會怎麼做?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感謝,我要真想脫罪,你認爲我會沒有辦法?”
“辦法,你無權無勢,能有什麼辦法?”
“不告訴你,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刮目相看。”
“好,讓我們拭目以待。”
一席話下來,王嘉略可以很確定郭剛的自殺並非偶然。宋悅祥雖然沒有直接承認謀殺郭剛,但十之八九就是眼前這位老態龍鍾,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指使的。王嘉略本想試着說服自己,可他深知宋悅祥這種城府極深的人本身就代表着罪惡,爲了保全自己的名聲,也爲了宋氏集團的利益,宋悅祥可以什麼都不用顧忌,就連他組織策劃的入室搶劫都可以放任不管,那還有什麼事,宋悅祥不能做或者不可能做的呢。
沉默片刻,王嘉略點了點頭。長時間待在這個可怕的老人面前,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本想快速離開,可突然間想到了孫正。不管怎麼樣,這次自己能夠順利脫罪,宋悅祥肯定是幫了自己,這基本上可以證明宋悅祥並不是孫正背後的勢力。於是他開口問道:“你知道,是誰一直在爲難我嗎?我指的是入室搶劫這個案子。”
“額,那個叫孫正的刑警隊隊長。”宋悅祥說。
“你怎麼知道的?”
“我,我在趙小姐和鄭律師那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信息,”宋悅祥連忙解釋道,“他是不是曾經去過梓怡的病房。”
“沒錯,就是他。該死的傢伙!”王嘉略眼神裡充滿着怨恨的目光,“但我明顯感覺他背後有人或者有股勢力在操縱。”
“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正如你所說,把我關起來,波及最深的只有宋氏集團,”王嘉略若有所思地說,“所以,他的目標應該不是我,而是集團,甚至是你。但一個警察肯定不會毫無理由的踏足商界,他應該被收買了。”
“你確定,那小子不是針對你?”
“我並沒有危言聳聽,只是在好意提醒你,我可不想你一手創造的帝國毀於一旦。信不信,由你。”
“那你能確定他被收買了嗎?”
“我不確定,但我知道他在隱瞞一些事情。”
“什麼?”
王嘉略猶豫片刻,還是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那輛焚燒麪包車上的女屍並不是宋梓怡,孫正欺騙了我們。”
宋悅祥一個不小心,將剛剛再次端起的茶碗打翻在地,清脆的破碎聲在偌大的客廳內發出迴音,久久不散。他渾身顫抖,不知道是在感到驚訝還是在莫名的激動,總之宋悅祥的表情複雜多變。這人捉摸不透。
“你怎麼知道的?”宋悅祥死死盯着王嘉略,“不,我的意思是,是誰告訴你的?能否確定。”
“這個你不用操心,我很確定,車上的女屍不是梓怡。”
“那你的意思是,梓怡並沒有死,對嗎?”
“對,她應該算失蹤了。”
“天啊,我老宋家積德呀。”宋悅祥雙手併攏,連忙對着上蒼感謝道。
“也不要高興太早,都這麼久沒有梓怡的消息,凶多吉少的可能性也存在。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查明。”
“你有線索?”
“暫時沒有,但我相信世界上不會有平白無故消失的人,除非梓怡躲着我們。”
“那不可能。”
“或許吧,我希望這個消息,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愛人。在沒有找到梓怡之前,永遠埋在自己的肚子裡。”
“我明白。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那孫正爲什麼會騙我們,他在幫誰,你想過沒?”王嘉略問道。
“這,難道他背後真的有人在操縱?”宋悅祥說,“先是我的女兒——梓怡,然後又是女婿——你,說不好真是衝着宋氏集團來的。”
“沒錯,所以,我們應該好好想想得罪了誰?又或者有哪些競爭對手。能把警局的人收買,絕對不簡單。”
“好,我會好好梳理一下。”
王嘉略沒有再說話,他輕輕的點了點頭,說了聲再見,便邁出客廳,獨自往別墅後院方向走去。
後院一側牆邊,長着一叢紅夾竹桃。王嘉略聽到一陣撲騰聲,接着一隻小知更鳥開始焦急地啁啾。他看見它緊緊抓住樹冠上的一根枝條,拍打着翅膀,好像失去了平衡。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警告聲,沒錯是石夢秋的聲音,似乎她在向趙夢熙炫耀自己訓鳥的絕技。王嘉略來到跟前,跟石夢秋打了聲招呼,便帶着趙夢熙離開了。
最後,瑪莎拉蒂來到林蔭小道盡頭,在那裡調了個頭,便消失不見了。
路上,趙夢熙問道:“聊得怎麼樣?”
王嘉略緩緩露出微笑。“虎口脫險,有人歡喜,有人憂。我真的很高興那個歡喜的人是宋悅祥,只不過我跟他的關係也僅限於此,僅限於他幫我順利脫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