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內的四號監舍是一張大通鋪,似乎所有的監舍也都如此。不過看守所裡面的嫌犯不多,因此王嘉略獨享了一間。
他進來時還特意仔細環顧了四周,心想着能否見到那個背信棄義的壞傢伙——郭剛。事與願違,又或者有心的孫正提前打了招呼,把他們完美錯開了。
看守所的待遇還不錯,王嘉略領到了一條不乾不淨的毯子,還有一張單薄露着棉花絮的褥子。這裡有抽水馬桶、洗臉池、手紙和一塊沾着人類毛髮的紅色藥皂。監舍裡衛生還算乾淨整潔,充滿了消毒水味。
管教們全都有一雙睿智的眼睛,他們習慣性地將人上下打量一番。除非是醉鬼、神經病,或者表現得像那類人,否則在裡面待着相對還算輕鬆。因爲正常人不會找管教們的麻煩,但醉鬼就不一樣了,他們總是喜歡叫囂着,挑戰權威,還把整潔的囚室吐得滿目瘡痍,臭氣熏天。自然收風、打板等一系列舉措便全部加身,那裡堪稱這些人痛苦的深淵。
監舍內燈光集中統一控制,每天晚上十點半熄滅。不會有人從鐵門進來,也不會有人通知。可能嫌犯正在饒有興致地讀着前輩們私藏留下的報紙、雜誌,沒有任何“咔噠”的提示音,也沒有任何預警——黑暗不期而至。於是便可以待在黑暗裡無事可做,能睡就睡,或者想想事情——如果有事情可想,而且想的事情不會讓你覺得比什麼都不想更難受。
在這裡,人是毫無個性的存在,可能監獄會更糟。沒有人在乎你犯了什麼事,也沒有人關心你是否含冤,只要不找麻煩,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無聊煎熬的待着。於是嫌犯們來回踱着步,四處張望,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慢慢地變得神經大條。忍不住的嫌犯,甚至會大呼小叫、敲打鐵窗、撥弄柵欄,而迎接他們將是管教手持警棍的毒打。
第二天,早晨九點,王嘉略還沒有從甜美的夢鄉中醒來。一張大通鋪被他活生生的完美利用,已經從最左側,翻身,再翻身,身姿來到了最右側。
“嘶...這小鬼睡的還挺香!”一名管教不耐煩地對着王嘉略叫嚷道,“有人來看你了,快醒醒。”
王嘉略從夢中緩緩醒來,揉了揉朦朧睡眼,隨後便是一個“東莞仔”跨欄動作,當雙腳落地的那刻,已經在幾十公分高的牀鋪上飛躍而下,精力充沛,神情自若。
管教順手打開鐵門,手持電棍守在原地。王嘉略緩緩走出來時,他遊刃有餘的喊道:“好吧,你,站着,收腹。把下巴收起來。挺胸。把腦袋轉正。直視前方。向左轉、向右轉、再次面向前方。把手伸出來。掌心向上。掌心向下。”檢查完畢,王嘉略便隨他朝看守所接待室方向走去。
當來到接待室時,趙夢熙已經急不可待的向他招手示意。旁邊還站着沾沾自喜的孫正。很明顯趙夢熙去苦求孫正了,又或者孫正想借用趙夢熙來打感情牌,好讓自己承認罪行。
“嘉略,受累了,那羣管教沒有爲難你吧?”趙夢熙關心的問道。
“沒有,你看我的精神狀態,這不好好的。”王嘉略日漸消瘦的臉上硬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沒遭罪就好,那你臉上的淤傷是怎麼來的?”趙夢熙好奇的問道,眼睛裡滿是愛憐。
王嘉略沉默不語,只是擡頭沒好氣地瞟了眼孫正。
孫正尷尬一笑,隨即換了一副醜惡嘴臉,不好意思的說道:“誤會,嘉略老弟,哥也是爲你好,我這次帶趙小姐過來看你,更是爲你着想呀。”
王嘉略猜的沒錯,這慫果然是來打感情牌的。冷冷地說道:“那好啊,麻煩你先出去,我跟夢熙說會話。”
“沒問題,你們聊。”說完,孫正便悻悻離開了。
“夢熙,不用擔心。”王嘉略自信滿滿的說,“不是跟你說了嘛,孫正那慫拿我沒有辦法的,我很快就能出去。”
“人家不是想你嘛,”趙夢熙輕輕撫摸着王嘉略臉頰上紫黑的傷口,含情脈脈的說,“有沒有我能做的?”
王嘉略思索片刻後,平靜的說:“幫我找個律師來吧,儘管我不太需要,但暫時還不想使用艾婭這張王牌。有律師在,起碼孫正那慫不會對我嚴刑拷打。”
趙夢熙同情般地快速點着頭。
“你把孫正喊來吧,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麼花招。”王嘉略說。
沒一會兒,孫正便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審訊室,王嘉略想跟他單獨談談,所以趙夢熙並沒有隨同。
“怎麼樣,臭小子,老哥對你不薄吧。”孫正樂呵呵的笑道,“小別勝新婚,怕你無聊寂寞,我幫你把趙小姐帶來了,看樣你們聊的不錯。”
王嘉略聳了聳肩,皺起眉頭,譏諷道:“有勞老哥費心了,不過這張感情牌你算是打錯主意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讓趙夢熙看清你的處境,回心轉意而已。”孫正耀武揚威的說着,“你還真以爲可以逃出我的五指山,做夢去吧!”
“驕兵必敗,這可是戰場上的大忌。”王嘉略面無表情的說,“我一直很奇怪,爲什麼你總想置我於死地,到底誰在指使你。”
孫正臉色一怔,隨後慌張的解釋道:“我只是做了一名警察該做的事。警察抓賊,天經地義。”
“打着正義的旗號來向世人宣教,最不應該這樣做的,便是警察。”王嘉略不屑的說,“因爲他們本身就是正義的化身,而你卻是他們的恥辱。”
“你,你,該死,”孫正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盯着王嘉略,“滾回你的監捨去吧,那裡才屬於你。”
王嘉略微微一笑,沒有再吭聲。只是被管教帶走時,他突然撂了一句:“如果監舍屬於我,那麼監獄肯定在默默地等待着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