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一聲撕肝裂膽的呼喊,聶淨塵迴轉身抱住了韓老太太顫抖不止的身體。那個世界裡,她不在了,外婆的心痛究竟會到怎樣撕心裂肺的程度?她,不敢想象。
“塵兒,你,你……再說一遍!”韓老太太抓着聶淨塵的雙手不停地顫抖,嘶啞的聲音猶如粗糙的砂紙摩擦,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好半天,重又慢慢地張開,她覺得,這難捱的一刻,彷彿度過了無數個春秋冬夏。
“外婆,真的……這……是真的……”聶淨塵哽咽着聲音,話語更是斷斷續續的,不得已又重複了一遍,殘忍的事實,像鈍鈍的刀子拉割着他們的心尖。
“聶文清,他真該死!”韓老太太突然雙目圓睜,咬牙切齒地罵道,身形哆嗦地猶如狂風暴雨中的落葉。
“老夫人,老夫人……您節哀啊,您別太激動了,您要當心身體啊……”一旁服侍着的丫鬟婆子忙上前,扶住了異常激動的韓老太太,生怕她再發生什麼意外。
“蘿兒,蘿兒……她都去了,我一個老不死的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的蘿兒啊,她還那麼年輕……該死的聶文清啊,他還我的蘿兒哪!”韓老太太任由兩個婆子扶着,淚流不止,那個矍鑠硬朗的老太太再也不見了,她完全被痛失女兒的噩耗打倒了。
“外婆,您就不要責怪我爹爹了,他也是迫不得已的才隱瞞你們的,他真是有苦衷的……”聶淨塵忍不住爲聶文清辯解了一句,聶文清的痛,痛失愛人的苦,比這痛千倍、百倍。
在韓青蘿的祭日裡,他要一個人忍受着思念悔恨的痛殤,忍着痛不欲生的心情給他們報一聲平安,孤寂的夜裡一遍遍夢醒……若非有不得已、放不下的牽掛,摯愛的人去了,活着的,也只是一個軀殼罷了。
“迫不得已?有苦衷……他怎麼會是迫不得已啊!我的蘿兒呢,如花一般的年紀,義無反顧地跟了他,卻是得到了這樣的下場……他就是這樣照顧愛護老身的女兒的?十六年前……就去了啊!嗚嗚……我的……蘿兒還那麼年輕,才只有十六歲哪……”韓老太
太不斷地控訴着,念着念着,便嚎啕大哭了起來,聲聲的嘶啞,片片的肝腸寸斷。
“外婆,外婆……”聶淨塵一聲聲地呼喚着,安慰着,低泣着……她終是挽救不了什麼,也無力挽救!
“聶文清!他爲什麼還活着?當初他不是說過,他定當與蘿兒要生同寢,死同穴的嗎?他爲什麼還不死!他當真對得起老夫的寶貝女兒!”韓天成一張佈滿皺紋的臉上冷酷猙獰,聲音兇狠而又暴戾。他伸手拍了拍韓老太太不停聳動着的肩頭,繼續罵道:“老太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爲咱們的蘿兒討回一個公道的!”
討個公道?
聶淨塵一驚,當即嚇得不輕,韓老爺子脾氣直爽,卻也甚是暴躁狂妄。雖然年事已高,卻仍有一身過硬的功夫,他要是亂來,聶文清一定擋不住啊,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她都是應該向着聶文清的!
這該怎麼辦是好啊?
他們的悲痛欲絕做不得假,但是聶文清的欺瞞和無奈也是真的啊!聶文清既然將這項任務交給了她,她是一定要圓滿地解決好他們雙方之間的矛盾的!而且,這江南之行還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她也是有着私心的……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她都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外公……”聶淨塵揚起早已溼透的衣袖,又抹了一把眼淚,聲音低啞卻頗爲溫柔的喚了一聲。
原本,出離憤怒的韓天成,在聽到這一聲溫軟貼心的稱呼時,那彷彿早已哭乾的深陷眼窩裡,驀地,又涌出了淚花,“滴答!滴答……”大顆大顆的渾濁的眼淚又滴落了下來,一雙老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聶淨塵哭紅的小臉,聲音沙啞難捱,“塵兒,我可憐的塵兒啊……”
其實,韓天成更想嘶喊的是,我可憐的蘿兒啊,那如玉的模樣,清水般的目光……他再也看不到了!
韓天成一把摟過了他的老太婆,將兩個女人一起,緊緊地圈圍在自己的臂彎裡,一顆心殤痛難當。
“蘿兒啊……”
廳中的丫鬟婆子,在聽到了韓老太太
那淒涼的呼喚時,更是哭嚎的淚如雨下,她們的大小姐才離開了多久啊……
然而,時間就是這樣的無情,不動聲色的掩蓋之下,一不小心,早已是物是人非。
“外公……外婆,你們能不能聽塵兒說幾句話啊?”一陣抱頭痛哭之後,聶淨塵定了定神,艱難地開了口。
韓青蘿的死固然是讓人遺憾心痛,但是生着的人,尤其她愛的人,以及愛她的人,都應該更好的相親相愛!即便是九泉之下的韓青蘿,也一定希望他們能夠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相處,好好地扶持着!她定然不願看到生着的人因爲她而反目、仇恨、悲傷……否則,她也不會在臨終之際要求聶文清一直幫着她,隱瞞她的死訊,替她一年又一年的寄着那子虛烏有的平安家書了。
“塵兒,你說吧。”良久,韓老爺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終於開了腔,但是他還是不能原諒聶文清,他怎麼可以一直欺瞞着他們,一騙就騙了十六年,他們父女,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不過,別爲聶文清那個該死的求情,他不配!而且,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他心中的那些遺憾與恨啊,要怎樣紓解……
“真是瞎了眼了,怎麼能讓蘿兒嫁了那麼一個該死的東西!真是不可饒啊……”韓老太太接着罵道,一句惡狠狠的“不可饒恕”也不知道到底指的是誰,黯啞的聲音裡帶着一種積怨與憤懣難平。
唉,韓天成夫婦罵人真狠哪,一口一個“該死的”,可見,他們的心裡是怎樣的陰霾滿布……
“外公,外婆,你們不要這樣啊,父親他……真的太不容易了。”聶淨塵緊緊地皺着眉頭,無奈地撫着額頭,苦悶至極,這老兩口真是固執了!但是,正是因爲他們的固執怨恨,才更需要她的調節啊,如果,連她都不能處理好這件事,那麼,誰都解不開這個死結了!
聶淨塵那茫茫然的眼神,透過虛空,遠遠地望着天外的清明,彷彿萬念俱灰一般,嘶啞着聲音,幽幽地嘆了一句。“其實,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