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現在是初春,天氣有點兒涼是正常的,但是我感覺的涼和氣溫低的涼有那麼一點點不同。這種涼就好像是你站在一個很窄小的地方,而四周的牆壁上都裝滿了刀刃一樣。?
寒徹骨髓的涼意啊!看來不光是我感受到了這股離奇的寒意,林羽山好像也感受到了,我們倆同時望向了寒意發出的方向。?
我這才發現我們周圍行走的那些同學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都自行閃開,或者悄悄躲起來了。寬敞的道路上除了我和林羽山,只有在我們前方的道路上,一棵很大很大的大榕樹下面抱着雙肘默默站立着的一個人。?
伊美散。?
微風吹起他酒紅色的劉海。他臉上又換了一副墨鏡,這一回是顏色很深的黑色墨鏡。配合着他身上有着誇張毛領的黑色長款大衣,和全黑的長褲,黑色長靴,一股肅殺的氣息立刻包裹着他,以至於他背後的大榕樹看上去都像是他身上黑色光芒形成的幻象了。?
“伊美散?”我很驚訝我喊出他名字的時候居然在顫抖,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腦筋在混亂地拼命轉着,我依稀記起今天上午他離開之前說要我下午等他一起放學什麼的。?
難道他是認真的??
我有點糊塗了,雖然這個傢伙很奇怪,但是他好像不是那種會胡說八道的人哦。?
“雜草,冒犯我在YS學院是很危險的事哦。”他一邊說一邊帶着濃重的黑色氣息走了過來。一瞬間,我出現幻覺,好像周圍的植物都因爲他的bi近而相繼枯萎了。他身上有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因此,雖然他的聲音平和無比,卻也足夠嚇人了。?
“我,我……不敢……”林羽山非常自覺地把自己歸納到“雜草”類別,顫抖地望着伊美散說。?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看到你和深雲在一起了。”伊美散走過來,居高臨下地凝視着林羽山。我也是第一次發現,他真的好高!林羽山站在我身邊已經比我高了,而以伊美散的身高,林羽山站在他面前簡直就是女生。?
“我,我……”林羽山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好像隨時都會被嚇得背過氣去一樣。?
“伊美散……”我還不太習慣叫他的名字,叫出來怪怪的。?
“美散。”?
“啊?”我有點兒沒太聽清伊美散剛剛說了什麼。?
“叫我美散!”他轉過頭對我微笑着重複說。頓時他背後的黑色氣息消失得乾乾淨淨,應該說此刻他背後好像有好多好多五彩的氣泡在飄啊飄,他整個人都散發出粉紅色甜蜜的光芒。?
他……也變得太快了吧!?
我還沒來得及感嘆,只見他轉頭重新面對着林羽山,頓時那種黑暗壓抑的氣息又出現了。?
“說,你想怎麼死啊?”?
天哪!我現在完全不懷疑伊美散的這個問題是認真的,因爲就在昨天,他還差點兒把我給人道毀滅了。?
林羽山不能死,他還有我最想要的資料呢!?
“羽山,你快跑!”就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我鬼使神差地喊出這樣一句,然後飛身擋在了伊美散的面前。?
林羽山同學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立刻就很聰明地逃跑了——他應該也看得出這是他離開的唯一機會了吧。?
“深雲……”伊美散重重地吐出我的名字,頓時我的視野再次天翻地覆,“你很過分哦!”伊美散大吼着,再次把我舉了起來。?
蒼天哪!我到底是倒了什麼黴啊??
雄偉的哥特式建築,黑色的尖頂直衝雲霄,絢麗的玫瑰窗巨大而讓人震撼。背景的夕陽顏色血紅,在紅色光芒的浸染下,眼前的建築彷彿是油畫中才有的東西。?
難以想象這座巨大的哥特式建築就是YS學院學生會的所在地。用這麼好的建築做學生會的辦公場所,太浪費了,太浪費了!?
我一邊心頭滴血地計算着這座建築可以買多少實驗器材,一邊強裝鎮定地坐在這座建築物的腰部高高挑出去的露天花園裡喝“下午茶”。?
露天花園的一角,深灰色的鐵質欄杆邊,伊美散慵懶地靠在那裡,望着遙遠的夕陽,任憑他酒紅色的碎髮被微風隨意撥弄。?
我忍不住驚歎:他真的好漂亮,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畫面都是完美的。這樣的人應該出現在漫畫或者偶像電視劇裡,而不是在現實生活中,不是我的身邊。?
對,我是真的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了。?
“深雲,你難道不喜歡我嗎?”他轉過頭來突然說。?
噗!?
我差點把口裡的奶茶從鼻孔裡噴出來。在把我強行拖到這個鬼地方喝“下午茶”,並且強行在極端詭異靜謐的氣氛中讓我欣賞了半個多小時“美男望日圖”後,他居然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答案,還用我說嗎??
但是此處可是樓中露天的花園,人從這裡被丟下去也是會死的,所以我要謹慎回答這個問題。?
“那個……伊美散同學,我們才認識不過兩天吧?現在就說喜歡和不喜歡……你不覺得我們需要那麼一點點時間來好好了解一下對方嗎?”我故作鎮定地說。?
“深雲,你知道YS學院的YS傳說嗎?”他無視我的回答,一臉天真地問。?
YS傳說是什麼東西啊?我怎麼會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搖了搖頭。?
他走到我身邊,蹲下來,讓他可以從下往上地看着我。被他這樣盯着,我覺得有點兒不自在,更覺得身體在發燙。?
“YS傳說就是說名字第一個字的首字母是Y、最後一個字的首字母是S的人,如果在YS學院遇到了第一個字的首字母是S、最後一個字的首字母是Y的人,他們就是命中註定的戀人,會相愛相守,一輩子幸福地在一起。”?
“啊?”我腦子有點混亂。什麼字母不字母的?人的名字和姻緣有什麼相干??
“是這樣的……”他說着,握住了我的手。我只覺得有一股電流從他的手指流到我的手上,然後直接擊打到了我的心臟上。我差點就驚恐地躲開,但是不知道是要在他面前僞裝鎮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我沒有。?
“你的名字,深、雲。”他開始在我的手心寫寫畫畫,“第一個字的首字母是S,第二個字是Y。而我的,伊美散,第一個字是Y,最後一個字是S。所以,你明白了嗎?我們是命中註定的戀人啊。我喜歡你,你也應該喜歡我啊!”?
什,什麼??
聯想到昨天,他態度的突然改變,好像就是在我報出名字的剎那……他,他……居然因爲我的名字,而愛上了我??
這是什麼狗屁YS傳說啊!這麼荒唐的傳說,居然也有人相信?伊美散,我服了你了!?
“伊美散同學,兩個人相愛是一件很複雜、很神奇的事,你不覺得這種傳說有一點點……”蠢,我想說這個傳說很蠢,非常蠢。?
而伊美散卻在說話的同時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的視線自然向下,就那麼“不巧”地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
斜斜地搭在額頭的劉海下,他的眼睛認真而專注地看着我,我甚至能夠從他睫毛的細微顫動中感受到他此刻一下接着一下的有力的心跳聲。?
“我是真的喜歡你,深雲。從我第一次正視你的眼睛開始,我就喜歡你,真的喜歡。而且我有預感,這輩子我不會再喜歡別人了。”他一字一頓地說。當他說完後,我才緊張地發現他說話的時候我居然忘記了呼吸。?
我連着大喘了好幾口氣,纔沒有因爲聽人告白而窒息。我腦子完全混亂了:哪裡會有人因爲這麼無聊的理由就在一瞬間喜歡上另外一個人啊,而且還覺得這輩子除了這個人外不會喜歡別人了??
好好地想想伊美散的話,我得出結論:要麼是我瘋了,要麼就是他瘋了。?
我肯定沒瘋,所以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瘋子,還是個有錢有閒無聊透頂的大瘋子。?
“伊美散同學……”看來跟他好言好語是沒必要了,我清了清喉嚨嚴肅地望着他。而他呢,居然縮緊了身體,用很乖巧、很可愛、好像一隻聽話的小狗一樣的表情晃到了我的面前,仰着頭,天真地眨着他那隻露在劉海外的眼睛,好像在說:“我就是好可愛好乖的狗狗哦,不准你說傷害我的話哦。”?
嗯……?
不能被欺騙,不能被誘惑,這個傢伙有錢又有閒,我跟他可不是一路人。?
我這樣想着,用力搖了搖頭,認真地對他說:“伊美散學長,雖然我不知道你所說的YS學院的YS傳說是不是真有其事。但是我可以肯定、明確、萬分鄭重地告訴你——我和你不可能在一起。”?
“爲什麼?”乖巧的小狗勃然而起,嘟着嘴表情異常可愛地叫道。?
冷靜,深雲,你一定要冷靜。?
“因爲我不可能喜歡你,你也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喜歡我。而且我很忙,沒空陪你這樣的大少爺玩感情遊戲,所以……”我故作輕鬆地聳了一下肩說,“昨天我對你口出狂言我說對不起。拜託你看在我只是一個無知新生的面子上,放過我吧,YS學院之王、學生會主席伊美散學長!”?
我深雲還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如果不是這個人太難纏了,我纔不會這樣沒尊嚴呢。?
“深雲,你是因爲這個纔不喜歡我的嗎?”聽到我的道歉,伊美散態度變得非常溫和,他的聲音、他的表情都好像剛剛被溫水泡過了一樣,變得很軟很柔很體貼。而且在溫暖的體貼之外,他的眼神似乎又染上了一點兒憂傷。?
他是怎麼做到的,在這麼短的時間變換出如此多的表情,讓我的心禁不住又漏跳了一拍??
“你以爲我是因爲你罵過我生氣了,而故意捉弄你的嗎?傻瓜,我怎麼可能有那種閒工夫?”伊美散擡頭望着我,淡淡地笑着說,“我根本就不是你所講的那種有錢又有閒的大少爺啊。”?
啊?他不是??
忽然間,我發現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我完全不瞭解眼前這個人。這也難怪,我根本就不是花癡,纔不會一到學校就忙着打聽高二年級帥哥學長的八卦。那麼,我怎麼會認爲他是有錢又有閒的公子哥呢??
我匆忙地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雖然我對時尚的東西很沒概念,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出他身上好看的黑色大衣上的毛皮是真品,大衣的料子也絕對不是大甩賣時可以買到的廉價貨,一看就知道是來自高寒地區野生山羊身上最稀有的毛絨。先拋開他身上的衣服不說,他的氣質和優雅的談吐都絕對是那種從小就接受貴族教育的人才會有的。?
所以,他絕對是大家公子,我可以肯定。?
但是他說不是。?
“哼……也不知道是第幾百次被人誤會了。深雲,我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種有錢又有閒的公子哥。我跟你一樣是全額獎學金寄宿生。而且由於我是學院養大的,所以在我畢業之後,一生要在YS學院工作,來償還學校養育我的恩情哦。”他說着這些話,嘴角掠過苦澀的一笑,就好像剛剛想起了什麼悲慘的事一樣。?
那些悲慘的事,我想一定與“被學校養大”有關吧。?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歪着頭對我展開一個明媚的笑容說:“你可能已經聽說過我悽苦的身世了。我其實是一個孤兒,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被我的媽媽丟棄在YS學院的門口,之後學院的老師和院長收養了我。他們對我很好,不但讓我在這裡快樂地長大,還給了我很多自由。所以我一點兒都沒有因爲我是孤兒而傷心,從來都沒有過,也沒有因爲別人都有爸爸媽媽我沒有而感到孤獨過。真的。”說這番話時他一直都開心地笑着。但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勉強裝出來的笑容,使他眼睛裡不經意流露的痛苦被反襯得很明顯,簡直是直接命中我的心臟。?
看着這樣一個完美高貴得不可思議的人用這樣的神情說出他陰暗的身世,我差點要流淚了,心臟更是像被人揪住一樣難受。?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是我誤會了??
“你是孤兒?怎麼可能?”我忍不住問,“你這麼……完美!”想死啊,我居然用了“完美”!“完美”這兩個字以後我都不會再用了!?
“完美?”伊美散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止不住地大笑起來。那笑聲尖銳癲狂,彷彿歷盡了滄桑。?
他怎麼了??
我已經完全被他弄迷糊了,睜大了眼睛,無措地望着他。然後,他站起來,彎下腰,讓他的臉離我的臉很近,然後他擡起他纖長如漫畫裡所繪的少年般的手指拉開了一直蓋在他左臉頰上的紅色劉海。?
我終於看到了他的左眼。藏匿在淡灰色的陰影裡,英挺的眉毛下,白皙的皮膚上,那隻眼睛同樣擁有着超乎想象的纖長睫毛,但是它的顏色卻是淺灰色的。他把劉海全部拉到腦後,那隻眼睛沒有保護地暴露在夕陽的光芒下。但是它就好像被永恆的陰影籠罩住了一樣,沒有變化,也沒有神采,但是顏色還是那麼漂亮,帶着銀色光澤的淺灰,像玻璃球一樣晶瑩純淨。?
“我的左眼是盲的。”伊美散淡淡地說。?
而我卻好似被雷電劈中了。眼前的這個人,華麗、高貴、囂張、活潑、放縱、乖僻、喜怒無常,又或者還像小孩子一樣頑皮,但是誰看到他都絕對不會想到他會是一個只有一隻眼睛的殘疾人!他太樂觀了,也許90%的正常人都做不到像他這樣樂觀開朗。?
他居然只有一隻眼睛,而他之所以留這樣的劉海,戴那些墨鏡,都是因爲他是半瞎。?
“來這裡之前的記憶我已經很模糊了。我只隱約記得有一次爸爸又喝醉了,他隨手CAO起一個酒瓶砸到我頭上,然後我眼睛很痛,眼前一片漆黑。我的右眼慢慢地可以看到東西了,但是左眼中再也沒有出現過其他顏色。我隱約地記得,當時我頭上的繃帶還沒有取下來,媽媽就把我帶到了這裡,獨自離開了。後來,學院的老師們救了我,他們帶我去看了醫生。可是好像因爲延誤了治療,效果並不太好。聽醫生說,我的右眼如果不做手術以後也會瞎。我曾經想過如果我的兩隻眼睛都沒用了,我一定會自殺……可是……現在我真的猶豫了。”?
嗚嗚嗚……?
耳邊鬧哄哄的,像是有人在啜泣。誰?誰在哭啊??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臉上還掛着淡淡的微笑,卻說着那些可怕的往事的伊美散。他臉上沒有淚水,雖然眼神已經比哭還要難過了,但是他沒有哭。那麼哭的人……是我。?
太可憐了,他太可憐了!?
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像他這樣可憐的人。不但被家庭暴力毀掉了眼睛——那麼美麗的眼睛啊——還被父母遺棄,以後還有可能會全瞎,他怎麼這麼可憐啊!?
“伊美散……你可不能自殺啊!”想到他的那些話,我哽咽地拉着他的衣服說。?
“深雲。”他轉過頭看着我,目光悠遠凝重,“你哭了,是因爲我嗎?”?
“嗯嗯……”我泣不成聲地點頭。忽然,我的身體被一個強有力的手臂拉進了一個很溫暖的地方,那裡是伊美散的胸膛。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讓我的鼻子第一時間就敏感起來。他抱着我,緊緊地抱着,就好像抱着心愛而易碎的玩具。?
“謝謝,謝謝你,深雲。你爲我哭了,我好感動,好感動……從來沒有人爲我流下過一滴眼淚,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愛護過我,我,我好感動!”伊美散抱着我深情地說着,我能聽到他喉嚨裡哽咽的聲音。?
他說的是真的吧,都是真的吧!這一刻,我已經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他。他需要我,他真的好可憐。?
“對不起,讓我再多抱你一會兒可以嗎?”他懇求道。?
雖然我知道這樣很不對,卻心軟地點了點頭。?
他把我抱得更緊了,讓我貼在他的胸膛上。我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兩下,三下……很響,很有力,彷彿有魔力一樣讓我的心跳也變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