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渲跨進家門的時候陸離正半躺在沙發上改作業,手裡捏着一隻紅筆,眼鏡被撇在一邊。

陸離看見沈渲風風火火的進來,把一個塑料袋往水池裡噗的一扔,yin沉着臉跑過來喊了聲:“陸哥,我回來了。”

陸離稍稍支起身子,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笑問:“怎麼?又因爲偷吃花生被罰了工資了?”

沈渲嘴角一抽,把臉扭到一邊:“多久的事了,還提。”他煩躁的抓抓頭髮,“你不曉得,今天來個幾桌旅行團的人,不知道有多煩!”

他像打開了話匣子,噼裡啪啦倒豆子一樣訴了半天苦,說到那幫人玲琅滿目的要求,說到他們指使傭人一樣的口氣,說到他們對這個全市最好的酒店的菜色還挑三揀四的行爲,最終得出結論——要是放在平日,老子在大街上絕對不會多看他們一眼,他們算是什麼東西?

陸離抱着手臂只說一句:“顧客就是上帝。你就是服務提供者,要滿足客戶需求。”

沈渲沮喪的點頭:“所以我才只能回家抱怨啊。”匆匆忙忙的又開始熱飯,“多虧昨天做了一大盤咖喱雞,不然今天炒菜也來不及。”

他伸着脖子對着陸離喊:“今天看見油煎豆腐,很好吃的樣子,下次試着做給你吃吃看?”

陸離淡淡的回答:“好啊。”

飯吃完了,陸離照舊要洗碗,沈渲卻先起身跑去水池邊打開那個塑料袋一陣忙活:“吃點水果,等下一起洗。”

陸離笑盈盈的靠在椅背上,等沈渲把水果洗好了盛在玻璃碗裡端上來的時候,陸離的臉立刻掛下來。

他嗖的站起來,恨不得離的越遠越好,表情完全可以用深惡痛絕來形容。

沈渲驚訝的看着他,從碗中拈起一個向陸離那個方向伸過去:“陸哥,這櫻桃很好啊,特新鮮。”

陸離撇過臉,連連擺手:“我不喜歡吃。”

沈渲咬了幾個在口中,含含糊糊的說:“很甜啊。”他有點好笑似的瞧着陸離過激的反映,“也不至於那麼討厭吧?”他又往嘴裡塞了幾顆,櫻桃的汁水順着嘴角流下來,把他的脣色染的鮮紅。

陸離沉着臉埋着頭窩在沙發的角落繼續改作業。

沈渲輕輕的喊了幾聲,見陸離沒動靜,小小的嘆了口氣,卷着袖子開始洗碗,一邊洗還不忘一邊拈幾顆櫻桃放在嘴裡,碗洗完了櫻桃也吃下去大半碗。

他湊到陸離面前,剛喊了聲“陸哥”,陸離就推開他走進浴室。

“怎麼啦?”沈渲頗有點委屈的跟在後面喊。

“你嘴裡一股那味兒。”陸離把他關在門外。

陸離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櫻桃已經不見了,連帶着那個裝櫻桃的玻璃碗都不知所蹤。

沈渲對着他點頭微笑打手勢,一會做刷牙的動作一會做漱口的動作。

陸離把擔在肩上的浴巾劈頭蓋臉的向他砸去,沈渲靈巧的接住,又做出掛東西的姿勢。

陸離掏出一條口香糖扔過去,指着大門口:“去把垃圾倒了。”

沈渲嚼着口香糖剛出了門,陸離就打電話給何憂,問的開門見山:“上次你說他奶奶一個人撫養他長大的?”

何憂反映了兩秒鐘,嗯了一聲。

“他奶奶幹嘛的?”

“收廢品的。”

陸離不說話,細長的手指敲在茶几上。

何憂奇怪道:“又怎麼了?”

“還不能確定。”門外一陣響,沈渲回來了,陸離對着電話笑,“過兩天請你吃飯。”

當陸離與何憂跨進中央酒店的時候沈渲正在幫鄰桌點菜。

他穿着燕尾服一般的制服,白襯衫,打着黑色的領結,腰板挺的筆直,吐字清晰,語速適中,面帶微笑。

何憂扭着頭看了半天,笑着和陸離說:“還挺像樣的麼。”

下一秒鐘沈渲端着菜單走經陸離那桌,昂首挺胸目不斜視。

何憂伸出一隻腳來,沈渲狐疑的往旁邊一看,接着一驚一喜,眼睛瞪得滾圓,小跑着把菜單交了,拎着茶壺就趕過來,衝着另一個服務生眨眨眼,在桌邊站定了,一本正經的問:“兩位先生需要點些什麼?”

陸離笑道:“你遲了,已經點好了。”

沈渲的微笑保持不變:“那需要什麼酒水飲料麼?”

“啤酒吧。”陸離問何憂,“你喝哪種?”

沈渲插嘴:“最近這附近酒後駕車查的很嚴格,還是不要喝含酒精的飲品吧。酸奶怎麼樣?”

何憂瞅着他樂:“有你這麼做生意的麼?”但他還是說,“那就酸奶吧,給罰了得不償失。”

沈渲一溜煙的跑去拿飲料,陸離伸手招呼着旁邊的小姑娘:“你們都幾點下班?”

小姑娘看着他臉紅,扭扭捏捏的做嬌羞狀:“這一班的都是四點。”她不住的瞟着陸離,“要我早點出來也是可以的。”

陸離揮揮手:“謝謝你了。沒想約你,只是問問。”小姑娘立刻窘的站到遠遠的一邊去。

何憂湊過頭來問:“什麼情況?”

陸離臉色平靜:“他都和我說五點下班。”

何憂的眼神立即冷下來,迅速的掃了一眼餐廳另一頭的沈渲,再看一眼陸離。

陸離點着面前剛上的菜,無事人一樣:“快吃快吃,全市第一的大廚的手藝還是有保證的。”

何憂吃的有點心不在焉。一會沈渲端着酸奶來了,陸離笑着問他:“家裡鑰匙帶了麼?今天我有點事,可能得晚點回去。你先吃好了。”

“帶了帶了。”沈渲連連點頭,“我等你,沒事的。你也說過,兩個人一起吃飯比較有意思。”

陸離在餐盤底下壓上一張紙幣,衝沈渲擺擺手:“你忙吧,我們一會就吃完了。”

沈渲開心的一笑,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剛走出酒店,何憂就迫不及待的開口:“怎麼回事?”他搖搖頭,“難道他什麼都是裝的?我看實在不像。”

陸離摘下眼鏡放進襯衣口袋,捏捏鼻樑,直視前方:“我一向不相信小几率的事情會重複發生。”他冷冷的看着何憂,“但你看看,我三天內遇到他三次,兩次恰好是在地鐵上,都是因爲車出了問題,第三次更巧,他給人打還打在我家門口了。”

何憂不禁哼一聲:“那你揀他回家做什麼?”

陸離斜眼看他:“我想看看他到底搞什麼把戲。再說我總不能因爲自己的猜測見死不救,他在出租上吐血吐了我一身。”

他的瞳孔黑的看不見底:“胃出血絕對是真的。那臉白的,和張紙似的。”

他忍不住輕笑一下:“我原來是準備把他放到醫院墊個醫藥費就走的。不過沒想到他居然當那麼多人面,面不改色的喊我哥,倒是不簡單。我就乾脆把他認了領回家。”

何憂轉着手上的車鑰匙:“有什麼異常舉動麼?他的身份我都查過,沒有漏洞。”

“一點也沒有。”陸離收起笑容,“不過你想想,你陪他去拿身份證那天,他又給我碰到的那幫人盯上,是不是頻率太高了?還有他那天回家氣呼呼的向我抱怨一個旅行團的態度囂張。但你想想一個撿破爛的奶奶養大的孩子,會有這種養尊處優的年輕人才有的想法麼?”

“也許只是小混混時間當長了,沒給這麼對待過?”何憂試探的問。

陸離搶過他手上的車鑰匙點火發動汽車,挑眉看他:“你什麼時候開始袒護他了?”

何憂語塞,翻了個白眼,往座位上一躺。

陸離笑着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懷疑,還得再看看,也不能冤枉了好人是不是?”他盯着前方,專心開車,眉眼間沒有笑容便浮現出一種冷淡來。

何憂閉目養神:“陸老師,您今天怎麼想起來去公司了?”

“老頭子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