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班長方芳的彙報,蔣老師的火氣更大。她萬沒想到海濤,不僅將自己一片心血和好意撕了個粉碎。還在班裡公開揚言,玻璃就是徐浩做的好事。
學年組長也找海濤談心,說可以退一步,不再提在全校範圍宣傳他,但希望**濤認領此事,不然讓一個受了處分,送到工讀學校的差生,還爲母校做這樣的“好人好事”,容易引起大家思想的混亂。
海濤向年級組長,蔣老師提出個條件,兩位老師相互交換了眼神,不禁同聲說道:“你說說看”
海濤告訴她們:“如果非要說是我做的,我就把那塊玻璃再給卸下來。”這句話一出,學年組長几乎跳了起來:“你敢!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爲嗎?破壞公物!”
“那塊玻璃不是我打碎的,我現在不想做好事了,卸下來給它恢復原來樣子,再檔上紙盒。這算哪門子破壞?”海濤沒表現出一點在乎。年級組長,蔣老師都被氣得一時說不出來話。
他最後又加了一句“留着也行,那就是徐浩給換的。”隨即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這場風波,讓海濤不僅失去了好朋友徐浩,也失去了被學校樹立先進典型的機會。在蔣老師,學年組長心目中成了“思想有問題,道德觀喪失”的學生。
海濤不以爲然。他知道不過半年,就要升學上初中了,那時他就完全可以擺脫這所待了六年,卻沒有一點念想的小學校。
就在海濤一天天盼着畢業快點來臨的日子,一個市教育局下發的通知,讓他心涼了半截。
不知什麼原因,自海濤這個年級起,要接着再上半年小學六年級;更讓他絕望的是有傳言,他所在的小學可能直接“帶帽”升格,意味着增加初中部,那樣的話即使升上初中也原校不動,所有的老師也照舊。
想想還要和李應傑,蔣老師在一個學校,班級裡繼續相處,海濤的心情跟這越來越寒冷的隆冬一樣,冰涼到了極點。
這天並不是週末,海濤和母親剛吃過晚飯,父親帶着一身寒氣,很意外的回到家來。每年冬季都是徵兵的時間,父親這次要到東北,去接本部隊在那裡的新兵,明天一早就要出發。
母親得知父親還沒吃過晚飯,趕緊返回廚房,下了半扎掛麪端到桌上,讓父親趁熱吃了暖暖身子。
海濤圍着父親打轉,不斷地打聽徵兵的標準,都有哪些要求。當父親過問他最近在學校的表現時,海濤噘着嘴跟父親說:“我不想在這個學校繼續待下去了。”
父親看了眼母親問道:“兒子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有這種怪想法?”海濤的心理,做母親的也並不真正瞭解;最近倒是聽兒子說起,他的小學要遲半年畢業,很有可能又在原校直接升到中學。
母親是另有擔心,中學的功課越來越深,這些從一年級教到六年級的老師,能不能勝任。
“這又不是你一個人,到時候真是這種情況,學校會有安排的。”父親順着母親的思路,安慰着海濤。
海濤自己的真實心思,不願意也很難和父母敞開心扉,他央求父親說:“我想去當兵,行不行?”
父親把碗,筷放下,朝他和母親講道:“於副團長的兒子,比你大一兩歲,去年去警備區當了小兵,怎麼樣?連給家裡寫封信都寫不好,將來複員了,能幹什麼?”
母親並不是不知道,這六年兒子的文化課用一塌糊塗形容不爲過。但還是勸海濤,不許想入非非,什麼年齡就做什麼年齡該做的事,現在是學生就好好把功課學好。
“我答應你,過幾年送你去部隊當兵,”父親看出兒子悶悶不樂,便說“但現在你要做到,爸爸不在家要聽媽媽的話,還有弟弟也準備轉到你們學校上學了,你當哥哥得做個好表率。”
海濤點頭回應着父親,但他有句話想說卻沒說出口。弟弟從幼兒園大班畢業,便留在了軍港區上學,他覺得弟弟比自己幸福多了,換了他一百個不答應轉到現在這所學校。可大人有他們的的考慮和想法,他無法左右。
這個加長版的六年級新學期,從老師到學生都有些無所適從。上課時,一多半的男生課桌上都乾乾淨淨,依然使用的舊課本早就不知丟到哪兒去了;老師還在重複上學期的既往課程,好學生失去了興趣,學不進去的那些人精力更難集中在課堂上。
有些變化還是很明顯,也很微妙的。過去課間上廁所,男生在小便池站成一溜,一二三比賽着對準牆面,看誰“漬”得更高,更遠。
現在,幾個個頭明顯竄起來的男生,嘴脣上已經出現了毛茸茸的胡茬,小便時會側着身子,怕旁邊人偷瞄,像在躲避什麼。上體育課,課間操又總有女生報告自己肚子疼……
這幾個月,到底上了什麼課,學了什麼新知識,海濤沒有一點印象。讓他感覺變化的是蔣老師一改常態,不管你睡懶覺,遲到半節課,或者其他班級正在操場踢着足球,也不用打招呼,推開教室門就可以走人。
蔣老師以前常常的批評,呵斥,變得超常的寬容,學生們許多過分的舉動,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更懶得去家訪告狀了。低年級的小學生,見到他們這種放肆和自在,無不投出極其羨慕的目光。
剛過五一節,一個意外好消息傳遍了整個六年級。初中階段他們不會繼續留在這所小學,將全部升到市八中就讀。
老人們都知道,八中在以前可是響噹噹的重點中學。當然,現在已經取消這種叫法了。
放假前幾周,男生們開始了狂歡,變着法的鬧騰起來;黑板上不見了老師的板書,有繪畫天分的同學,每天會拿起老師剩下的粉筆,在黑板上把蔣老師,年級組長,曲主任,塗鴉成一幅幅他們似是而非的漫畫像。
整盒的粉筆被掰成一節一節,成了橫飛在教室裡的子彈,先是同學之間,後來升級到不管哪個老師,只要背身一刻就會招來不同方向的粉筆頭攻擊。
最後還是靠曲主任到各班級的嚴厲訓示,才稍稍控制住了這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警告忘乎所以的學生們,最好在畢業前給母校留下個好印象,不要忘了,你們每個人的鑑定,還掌握在班主任老師和學校手中。如果有人不怕揹着污點升學,學校會堅決奉陪!
曲主任的講話還是起到了效果,瘋狂的局面有所收斂。老師的課漸漸停了,無所事事的同學開始扎堆兒聊起了天,將要升上的新學校是所有人最愛聊的話題。
有些同學的哥哥,姐姐要麼是從八中畢業的,要麼正在那兒讀書;所以關於八中的各類信息彙總的五花八門。
比較一致的都說到市八中是老牌名校。四層高的教學樓,走廊,教室都鋪着地板,偌大的操場可以同時開上兩場足球賽。
一個叫許紅的女生還說了個有意思的事情,她說:中學老師不像咱們小學,帶班級一帶就是六年。八中有個男老師外號“老鐘山”,專教初一年級。
“他名字就叫鐘山?”同學們對關於八中的話題無不感興趣。
“不是,等咱們發了初一語文新課本就知道了,第一節課是毛主席詩詞《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這老師年年教初一年級,開篇就是鐘山風雨起蒼黃……所以學生們都管他叫‘老鐘山’。”
對這所將要踏入的中學,海濤有太多的期待,就如許紅說起的那個“老鐘山”老師,可以想象一定會有和現在太多的不一樣。
李應傑也帶來了他小哥那裡聽到的消息,他說這屆八中的初一新生,除了咱們學校四個班外,還有長興小學四個班。
李應傑屁股坐在課桌上,跟一羣男生講道:“長興小學可有幾個打架不要命的主,我哥都不太敢去他們地界,有個外號‘小瘋子’的,不知道他大名叫什麼,據說就是他們六年級的老大,特別野!到開學那天兩個學校碰上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
“會不會打起來?”“咱們怎麼辦,是不是也得準備點兒什麼?”幾個男生心裡開始打鼓,不停地問。
“就你?我都說了我哥都怵長興那幫人。到時候再看吧。”李應傑從桌子上下來,口氣明顯不是很硬氣。
海濤對李英傑的話從來不當真,再說三班的唐大勇也不是吃素的,那個傳說中的“小瘋子”未必像他說的那麼玄乎。
整整六年,準確地說是六年半。沒有任何儀式,典禮,海濤終於可以和這所學校告別了。走出教學樓的那一刻,他甚至懶得再回頭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