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有事來找我,這幾天我可能都在的!”
我微笑着目送他離開,然後關上門,重新躺回沙發裡。一晚上沒有睡覺,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睏意,我瞪大着眼睛,回憶着剛纔田嶺說過的話。我突然覺得,似乎“碧水東流”也給我過類似的提醒。在他們看來,小溪和樑希鬆在很大程度上有着一定的聯繫,但我實在想不出他們爲什麼都會有這樣的猜測,難道真的是我一直在逃避?
何小溪,樑希鬆,兩個人的名字不停地在我的眼前翻滾着,讓我逐漸惴惴不安起來,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曾經發生過或發生着什麼?我不敢往下想了。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我知道科長一行人來了。
有了田嶺的一番提醒,加上自己的擔心,我整天悶悶不樂,工作效率極低。科長對我這種反常變化實在忍無可忍了,問道:“咋了,小蘇?你得注意自己的表現!”
我沮喪地搖搖頭:“對不起,科長,我昨晚沒睡好!”
“我看呀,你就別再難爲自己了,非得在這兒住,即便沒有危險,你整天把神經繃得緊緊的,這樣下去你早晚會把自己的身體拖垮的。聽我一句勸,回去吧,過正常人的生活!”
科長的這句話還倒真提醒了我,今晚我是得回去一趟,去找樑希鬆!
我撥通了樑希鬆的電話。
“喂,今晚有空嗎?一塊吃頓飯!”我邀請他。
“噢,小蘇呀,今晚還真沒空,我在實驗室呢!”這是他第一次拒絕我,這不僅更加引起了我的懷疑。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在電話裡說不行嗎?”
“那就算了!”我故意賣了個關子,掛掉了電話。
接着,他就打了過來:“好吧,你說去哪?”
我將地點定在了我們第一次吃飯的“博雅居”餐廳,依舊坐在選擇上次位置。“博雅居”的確不愧對它優雅的名字,裡面依然一派祥和,音樂嫋嫋,就餐的人們大都沒有現在都市人的急躁表情。我選擇在此並不完全爲了這裡的氣氛來的,主要是在嘈雜的都市裡似乎只有這裡適合談事情。
我實在無法忍受內心的好奇,單刀直入地問道:“最近見到小溪了嗎?”
他微微一愣,道:“我一直在實驗室呢,調查的事都擱下了!”
“那就是沒見了?”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故意道,“也對,小溪一直在我那兒呢!”
“什麼?”他一臉的驚訝,“小溪一直在你那兒?”
“是的!”我死死地盯着他。
“你怎麼找到她的?”
“她自己來的!”
“噢!”他點點頭。
“你問過她了嗎?她是打哪兒來?”
“問了,她不說!”我在心裡編織着謊言準備隨時應對他的提問。
“她還跟你談起過別的嗎?”
“沒有,她身體很虛弱,什麼也不說!”
“還是和上次一樣?”
“差不多吧!”
他陷入了沉默,低頭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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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見過她吧?”我實在不想再和他賣關子了,就直接反問他。
“啊?”他微微一愣。
然後他道:“是的……是見過她……怎麼?”
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使我對於自己的猜測更加堅定不移了。
“是小溪說的!”我繼續着自己的謊言。
“是嗎?”他喃喃地說,似乎在默默驗證我的話的真實性。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們在一起?”我直視着他。
他似乎一下沒了信心,表情很頹廢地沉默着,良久,才緩緩地道:“我只是怕你誤解!”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一下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剛纔的士氣減去大半,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表情變化,繼續解釋道:“其實你應該理解,我一直在努力地想讓調查取得突破,但到現在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所以你那次說過見過小溪的事之後,我一直在尋找她,我知道她可能對我的調查有所幫助……”
“在哪找到的?”我將信將疑地望着他。
“在醫院裡,也是很偶然的一個機會,和你當時見到的情景差不多,我也發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追上以後才知道是小溪!”
“你們談了什麼?”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茫然地搖搖頭,道:“她什麼也不說,你是知道的,她的心情很糟,身體也很虛弱。我問她爲什麼回來後不去找我,她只說她也在調查她姐姐的死因,我讓她跟我回去她也不同意,後來她就走了,至於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她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沒再去追!”
他解釋得合情合理,儘管心中還殘留些疑慮,但我實在找不出任何破綻,也找不到不相信他的理由。
第二天晚上,我又打電話叫出了小溪,儘管她在我家,但在父母面前我實在有些話說不出口,我叫她出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驗證一下樑希鬆所說的話。
小溪一向是非常敏感的,她肯定猜出了我有事情要與她談,於是她欣然赴約。
此時已值晚秋,空氣中有了淡淡的寒意,除了機動車道上熱情不減的車輛來回穿梭外,人行道上的行人稀疏,城市的路燈和各色商家的霓虹燈招牌還在固執地閃爍着。
小溪的氣色果然好多了,我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自始至終都熱乎乎的,她的這些變化讓我欣喜若狂,但想到今晚無法預知的結果,我的心開始揪緊。
撲面的微風撩起她的長髮,她那微微泛着紅暈的臉在柔和的燈光的映襯下,給人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輕輕地握着我的手,伴隨着我的步伐規矩地走着,不時地瞥着我,小心地注意着我的表情變化。
我率先開口:“你的氣色好多了!”
“呵呵,伯母照顧很周到,你替我好好謝謝她,當着她的面,我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微微笑着。
“別這麼客氣,我們……”我突然止住了,心裡有些失落感,我實在說不出我們到底有什麼關係,只好轉移話題,“這段時間都在幹什麼?看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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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看書,”她一臉的輕鬆,“上網啦,看電視啦,反正很清閒!”
“你……喜歡這種生活嗎?”
“還行吧!”
我沉默了。
“是不是不高興啊?”她一臉無邪地望着我。
“哪有呀?”
“其實呢……我的意思是現在年紀輕輕的,總不能就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吧?”
“你並不是無所事事呀?你是在休養身體!”
她輕輕一笑,不作答覆。
“你怎麼也不問我調查的進展?”
“應該沒什麼進展吧?有的話你應該早就告訴我了!”
我暗暗佩服她,然後切入了今晚談話的正題:“你姐夫那兒怎麼樣?”
“什麼?”她果然一臉的驚奇。
“你姐夫那裡有比較重要的線索嗎?”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看來我的問題讓她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
“你們應該見過面吧?”然後我又補充道,“在你回國以後!”
儘管我們的手還牽着,但我清楚地感到她手的溫度在急劇下降,她的手心已經有些潮溼了,但我並沒有鬆開,我覺得不論什麼時候,堅持很重要。
結果,她率先放開了我的手。
“我去找過他,去找我姐姐的東西,我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她的語氣很平淡,但她的眼神卻在躲閃。
“有線索嗎?”
“沒有,”她顯得有些茫然,“我姐姐結婚以後,就成了一個典型的居家女人,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她的眼裡浮現着無盡的悲傷。
“你姐夫呢?你姐夫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
“也沒什麼線索?”
“嗯!他也在調查,他很痛苦!”藉着昏暗的燈光,我發現她眼裡淚水開始緩緩地滑落,令人心碎。
我突然心軟了,有些慌亂地道:“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與你姐姐的死……”我開始語無倫次,說不下去了,只好強行住嘴。
“他是我姐姐生前最愛的男人,畢竟,他是我的姐夫……”她說不下去了,終於“嗚嗚”大哭起來。
我徹底地慌了神,上前拖住她有些搖晃的身體,安慰道:“別哭,小溪,別哭,我不是故意惹你傷心的,我……”
她終於支撐不住了,趴在我的肩上抽泣起來。我緊緊地摟着她,萬分地懊悔和沮喪。捧起她已經變得煞白的臉,我的心鑽心地疼痛,輕輕地扶着她的身體往家的方向走去,邊走邊不住地懊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裡去……”
自始至終她都一言不發,我心虛得很,不敢看她的眼,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整個晚上我都翻來覆去地不敢閤眼,一合上眼我的面前就會現出小溪那雙哀怨的眼神和那張蒼白的臉,這是我無法面對的,就這樣,我滿懷着懊惱和悔恨的心緒捱到了天亮。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頭疼得厲害,突然,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我大感不妙,一骨碌從牀上坐起來。果然,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焦灼的聲音:“小謙呀!小溪在你那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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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我感覺渾身一下從頭涼到了腳跟:“沒有呀!出什麼事了?”
“昨晚你們不是在一塊嗎?”
“後來我送她回家去了呀?”我急得直跺腳。
“沒有呀?昨晚她出去以後就再也沒回來!”
“不可能呀?我把她送到樓下的,我親眼看着她上去的呀?”
“哎呀!糟了,弄不好她又丟了!”母親急得聲音都變了。
我強忍着心裡的恐懼安慰母親:“沒關係,應該沒事的,我去找找她,應該能找到的!”
“你們昨晚沒談什麼事吧?”母親不放心地追問。
“沒有,都挺好的,所以我說她應該不會丟的,你放心吧!”
母親將信將疑地掛斷電話,我徹底陷入了恐懼的深淵。我知道,昨晚我的一番話深深地刺傷了她,我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她那悽慘哀傷的眼神,聽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的猜疑深深地刺傷了她,她一定是忍受着難以忍受的痛苦離開的,她一定對我徹底地傷心了!她的心一定絕望到了極點!
我使勁地捶打着自己的頭,悔恨和懊惱似兩條毒蛇撕扯着我的心,我感到了有生以來一種最痛徹心扉的痛苦。
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我心裡一驚,脫口而出:“小溪!是你嗎?”然後快步向前去開門,門開了,外面站着傳達室的老陳,他腳下襬着一攤衛生工具,手裡拿着一封信,還未等我開口,老陳將信舉到我面前:“小蘇,你的信!”
我大吃一驚:“哪來的?”
“剛纔在地下撿的,就在這,”老陳指指腳下,“是你的吧?”
信封上什麼也沒有,我打開一看,不由得一驚:是小溪寫來的!儘管她的字我已經好幾年沒見了,但我還是能夠一眼就認出來。
老陳轉身欲走,我忙道:“哎,陳大爺,你見到一個年輕女孩來過這裡嗎?或者在這兒出去?”
“就是你那天帶回的那個?”
我眼前一亮:“是呀?”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或者是今天早晨……”
“沒有!”老陳拖着拖把離開了。
我顫抖着雙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讀了起來:
蘇謙:
對不起,又要惹你傷心了,我不得不告訴你,我要走了!
我們應該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可能是了,所以我們還是分開的好,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嘛!
以前,我曾經決心爲了你而改變自己,但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尤其是在我姐姐死了以後,我就知道自己更不可能改變了,永遠都不可能了!
還有一件事,我是一直無法說出口的,就是在離開你之後,我愛上了另一個人。我的性格決定了我不可能大膽地去愛,但我的心已經隨他而去了。我希望你不要傷心,爲我而傷心流淚是不值得的,我是一個不值得好男人去愛的女孩!
把心裡話說出來,我心裡的負罪感減輕了很多。我要走了,永遠地走了,不要再來找我了,去迎接屬於你的陽光吧,去習慣沒有我的日子,你會感到非常輕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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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敬上
看完這封信,我已淚流滿面,我實在搞不懂一夜之間我的生活怎麼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小溪走了,永遠地走了,而且是以一種最徹底的方式走的。時空的隔斷算不上什麼,而她採取的則是彼此心靈的隔斷,一種人世間最悲烈、最痛苦的隔斷!
“小溪……”我痛苦地叫着,一把將信緊緊攥着,頹然地蹲在地上,任憑淚水肆虐着……
小溪走了,我的生活再次陷入了一片混沌,但這一次是沒有方向、沒有目標的混沌,小溪在信上已經徹底地宣告了她與我的毫無瓜葛,這就意味着我在失去她的同時也喪失了尋找她的資格,她的消失與存在都是與我毫無關係的,她已經心有所屬了。這是上天與我開的一個最可笑、最悽慘的玩笑!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便用無休止的工作來排解心中的痛苦,掩飾心中的無奈和酸楚,每當我獨自看着這空蕩蕩的醫院時,心中便會盪漾着極大的失落感,縱使這裡隱藏着再多不爲人知的秘密,我都沒資格,也沒必要去了解了。
晚上,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呆在醫院裡,不過現在意義已經完全變了,因爲我現在最大的目的就是通過無盡的黑暗來麻痹自己,我不願意看到城市裡嘈雜的人羣和通明的燈火,我堂而皇之地選擇了逃避。
隨着小溪的離開,我的生活也一下陷入了平靜,但周圍的一切並不會受到人爲的影響而發生改變,而是一如既往按照既定的規律發展着。
我開始在網上打發着時間,我會尋找到最近最熱門的遊戲不分晝夜地廝殺晉級,或者我會下載上幾百首MP3,然後合着眼聽它個天昏地暗。當然我還會走進聊天室等待那個叫“碧水東流”的女孩,終於苦苦等待很多天之後,她來了。
“你好!”她輕鬆地與我打招呼。
“你好!”我帶着羨慕的眼光、神情憂鬱地與她打招呼。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怎麼樣!”
“的確如此,你是怎麼知道的?”
“憑感覺唄!”她詭異地笑笑。
我嘆道:“不是今天,是近段時間都不好,唉!可能永遠都不會好了!”
“怎麼?你女朋友與你分了?”她一眼就猜出了我的心思。
“嗯!”我已經逐漸適應了她的先知先覺,對於她做出的任何的預知都習以爲常了。
“看,我當初說什麼來着,分手是你們的既定結果,你還不信!”
“……”我沉默不語。
“爲什麼?不會是因爲她那個姐夫吧?”
“不知道,不過你說對了大部分,是因爲某個男人介入了我們之間,將她的心徹底地從我手裡奪走了!”
“錯、錯、錯……”她一連打上幾個“錯”,讓我應接不暇,“我可沒說是那個男人搶走了她,我是說是她看上了那個男人而把你拋棄了!”
“還不是一樣?”
“大不一樣!以她的性格,十有八九是爲那個男人而無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