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巴斯本以爲他不會再有恐懼這種情緒,自打他用繩子絞死那個被他拿走名字的人開始,恐懼就已經從他的身上消逝了。
他還記得那天,而且將永遠記得。
科爾奇斯炎熱的沙漠,乾燥的小巷,骯髒溼臭的垃圾氣味和棚戶、沙塵與鐵皮形成的骯髒小鎮.以及他雙手緊握的一條繩子,一條被套在他人脖頸上的繩子。
那個人面色青紫,舌頭腫脹地耷拉在嘴邊。他的眼睛滿是血絲,幾乎要掉出眼眶,指甲全部斷裂,手指在那條非常好用的繩索上磨的全是血。
艾瑞巴斯就是這樣拿到這個名字的。
他謀殺了那個人,然後將他的屍體扔進了小巷,並帶着他的名字、衣服以及身份甚至是紋在身上的經文走向了科爾基斯的一個教會。
他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不過只是因爲親眼見過教會裡的神甫是如何優越的生活。他嚮往綠植、舒適的貼身衣物,裝滿錢袋的金幣和美味的食物
他也想像他們一樣,站在花園裡,昂着頭從他人手中接過紅酒並一飲而盡。
當然,這只是最開始時的追求。很快,他的慾望很快就開始膨脹,並膨脹到了就連他自己都不怎麼能夠理解的地步。
但是,這又有什麼問題呢?理解與否並不重要,他只需要滿足這份不斷膨脹的慾望即可——謀殺、玩弄陰謀,踩着他人的努力向上走並嘲笑他們的無能
他就是喜歡這些東西,這些被唾棄、被辱罵甚至是被敵視的東西,他真的喜歡的不得了,彷彿他生來就是爲了這些甜美的毒藥。
不過,就算是艾瑞巴斯,他也曾思忖過這種異常。
最終,他得出一個老結論:這不重要。
就算是四神在背後耍把戲,也沒什麼問題。他喜歡這種生活,這種日子,以及每一個爲他所作所爲痛苦之人的眼淚。
所以,從這一點來看,他或許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能和黑暗諸神達成共贏局面的人.艾瑞巴斯爲此大笑。
後面的事情,則一切都順理成章,他的計劃完美地生效了。泰拉破碎,神祇坐上祂的寶座,帝國僵化,偌大個銀河如今已被黑暗徹底籠罩。
艾瑞巴斯卻並不怎麼滿足,他還想要更多。此後一萬年中,他都一直在嘗試着滿足自己,卻始終未能成功。
比起站在混沌之潮中親眼目睹泰拉破碎,神祇戰鬥的滿足感來說,其他任何陰謀都實在是微不足道。
就算他當着那些尊貴原體的面將他們宣誓要保護的世界變成焦炭,也不能與這種滿足相比。
他忍不住開始遐想更多,比如,讓泰拉徹底灰飛煙滅,讓那座漂浮在銀河中的要塞長城和其中駐守的所謂保護者們一齊淹死在血海之中.
最關鍵的一點在於,他要當着帝皇的面做這件事。
必須如此,否則這件事就不會再顯得那麼有趣,不再有資格成爲他新的人生目標。
但是,艾瑞巴斯更清楚另外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想做成這件事,只憑現在的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必須更進一步。
因此,此時此刻,他纔會站在這裡,站在夜之魂號沸騰咆哮的甲板上,身後還跟着洛珈·奧瑞利安的皮囊.
而且,滿懷恐懼、憤怒與恥辱。
他以爲自己不會再有任何恐懼之事,現在看來,他錯了,而且是錯的離譜。
在過去的一萬年裡,他都沒有誇耀過自己最大的榮譽,從不提起卡里爾·洛哈爾斯這個名字。
現在看來,這或許是他內心深處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被不明所以的驕傲深深掩埋。
他的本能一直都知道這個名字爲何不被提起,但他的情緒卻將這種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轉而變成了一種巨大的狂妄。
是的,我算計了一位神祇,而且我要將這件事視作我豐功偉績中微不足道的一環.事實就是這樣,我對祂沒有半點恐懼,只有輕蔑。
黑暗使徒喘息着握緊了雙拳,血氣上涌,恥辱涌到嘴邊變成了低聲的咒罵。
混沌之力不斷涌來,被他牽引着形成了一個又一個法術,擋住了夜之魂號連綿不絕的攻勢。冰霜、利刃或涌動的亡靈.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害到他,或阻攔他朝前走去。
艾瑞巴斯明白,他還有一個機會——儘管那塊碎片產生了一些不該出現的變故,但是,那滴鮮血還在掌控之中。
暗影騎士們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爲了殺死他傾巢而出,此時此刻,夜之魂號上的防守力量少得可憐。
黑暗使徒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卻不是爲了計劃即將成功,而是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心知肚明,萬變之主此時此刻一定正在祂的水晶宮中爲了剛剛所發生之事無比愉悅。
但那又如何?
還有什麼力量能阻攔我?還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我拿走我想要的東西?
艾瑞巴斯收斂笑意,將失敗拋之於腦後,開始全心全意地專注於木偶。
僞物面無表情地邁動腳步越過了他,皮囊中留下的本能開始運作,就算他腳下這艘古老怪異的戰艦正在盡全力進行隱藏也無濟於事。
一個人想要取回他丟失的東西,這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木偶悄無聲息地走向了某個方向,或者說,一條被扭曲在了黑暗中的路。在這條路的盡頭,那滴鮮血的香味正撲鼻而來。
艾瑞巴斯透過木偶的嗅覺體會到了它,幾乎感到一陣恍惚。
他差點就被帶回了記憶中的某一日,那一天,他穿着厚厚的僧袍,在被洛珈·奧瑞利安所征服的城市中看着神之子容光煥發地進行演講。
狂熱的人們跟在他身邊簇擁着他,甚至以親吻他走過的路而感到榮耀。艾瑞巴斯站在人羣中,聞見了受膏者身上那好似蜂蜜或牛奶般香甜的氣息。
現在想來,或許早在那一刻,他便已經隱隱有了覺悟。
可是,看看現在吧,看看那個受他驅使的皮囊。
黑暗使徒慢慢地舒展了一個微笑,模仿他人刻在自己皮膚上的經文歷經了一萬年的時間也依然光鮮,它們最開始時由顏料塗抹,現在卻已經深入骨髓。
一切都變了,只有一件事仍然不變,他仍然將所有事都牢牢地掌握在手裡.就算偶有紕漏,也是應該,哪怕是萬變之主也無法實施一個完美的計劃。
他輕而易舉地原諒了自己的小小失敗,跟在木偶身後,走向了那扇緊閉的大門。
鮮血就在其後靜靜地等待,萬事萬物都如此寂靜,艾瑞巴斯卻深深地吸進了一口帶着灰燼氣味的冰冷空氣。
它們充滿了他的三顆肺,直到肺部再也無法膨脹,艾瑞巴斯纔將這口悠長的呼吸緩緩吐出。
他微笑起來,搖了搖頭,毫不意外地轉過身,看見了亞戈·賽維塔里昂。
“你是怎麼來的?傳送法術?還是我們偉大的腐屍皇帝幫了你的忙?”他問,語氣親暱如正在和老友閒聊家常。
賽維塔沒有回答,他只是啓動了鏈鋸戟,將它頭朝下地插進了腳下的甲板之中。
單分子鋸刃和魔化的鋼鐵互相碰撞,發出了近似尖叫般的銳利聲響。火星四濺,將他的影子在牆壁上拉的很長。
半秒後,這扭曲且怪異的影子舉起了雙手,取下了一頂頭盔,寒冷的氣流打着旋從他們身邊經過,落入走廊深處那幽深的黑暗內,變得近似野獸的嚎叫。
艾瑞巴斯凝視着那張慘白的臉,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真該笑一笑。”他說。“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那個時刻嗎?單獨和我相處,終於有機會殺了我,一了百了。”
賽維塔扔下他的頭盔,將鏈鋸戟緩慢地從地上拔了出來。
他的表情平靜卻又淡然,對艾瑞巴斯的話充耳不聞。彷彿不是來此復仇,也不是正在面對人類歷史上最爲臭名昭著的叛徒
就好像,他只是來殺一個微不足道的東西,或一隻不值一提的爬蟲。
很明顯的激將法,艾瑞巴斯卻把它笑納。
“你變得狂妄了,亞戈。”
黑暗使徒輕柔地舉起雙手,洛珈·奧瑞利安的皮囊再次迴應了那虛幻的狗哨,站到了他身前,舉起了雙拳。
“不過,獨自一人前來,恐怕將成爲你今生犯下的最大錯誤。你必須先殺了我的原體才能殺掉我,我親愛的死敵。父親保護兒子,天經地義的傳統.”
在僞物皮囊沉重的衝鋒聲中,艾瑞巴斯忍不住狂笑起來。
“告訴我,亞戈·賽維塔里昂,你的父親履行了這個傳統嗎?!”
賽維塔仍然沒有回答,只是舉起武器,踏足戰鬥。
他平靜又理智,堅定如鋼鐵。而他的敵人,那個赤手空拳的僞物卻只是機械且麻木地揮舞着拳頭
這看似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然而,原體就是原體,哪怕魂魄盡失,沒有盔甲與武器,也能單憑自己的力量在戰鬥中佔據上風。
艾瑞巴斯滿意地轉過了身,將右手搭在了那扇門上。相似的情景,不同的是,這一次,卻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推開它。
鋼鐵的摩擦聲在下一刻響徹,艾瑞巴斯的力量開始摧毀這扇不願爲他而打開的門扉,他邁步走入其中,對周遭變幻莫測的環境視若無睹。
暗影騎士們的智庫曾在這裡留下的法術卻被他一個接着一個地驅除、毀滅。靈能與靈能互相融合,混沌之力呼嘯而來,將它們全都收入囊中。 儀式被摧毀,法陣被污穢遮蔽,最終,黑暗使徒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一口立起的鐵棺面前。
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它凹凸不平的上蓋。
他已經感受到了。
他顫抖着攥緊拳頭,然後揮拳。鐵棺的上蓋就此橫飛出去,一個雙眼緊閉且再無呼吸的阿斯塔特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人眉間的一抹金光是如此璀璨,如此耀眼。
終於啊,終於
艾瑞巴斯輕輕地呼出一口濁氣,勾動手指,狗哨再次響起,原本正和亞戈·賽維塔里昂打得難捨難分的皮囊立刻後退,化作一道陰影消逝,回到了他腳下。
光輝自手中亮起,黑暗使徒笑着將已經死去的中士從鐵棺中拖了出來。他轉過身,輕輕地將右腳踏在了中士的臉上,非常優雅地彎下了腰,朝着賽維塔鞠了一躬。
洛珈·奧瑞利安空洞的皮囊就此從他背後升起,骨骼與肌肉在裂開的豁口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只是一層薄薄的皮,混沌之力在其內癲狂地涌動。
一個早就被準備好的儀式陣法開始運作,迫使洛珈的皮囊產生了駭人的形變,高大的巨人就此變作一點光輝,落進了艾瑞巴斯的手中。
緊接着,在驟然亮起的金光之中,死去的中士眉間的那一滴鮮血也就此緩緩浮現。
艾瑞巴斯扭曲地提起嘴脣,試着微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一把將它抓到了手裡。
“看來勝負已定了,亞戈。”
他喘息着,飢渴難耐卻又強作鎮定地開了口。整張臉已經完全扭曲變形,看上去彷彿古代傳說中被丟進蟲坑受刑罰的奴隸。
名爲渴望的蟲羣在他的血管內橫衝直撞,將他的身體咬的鮮血淋漓而他對此全盤接受。
賽維塔看着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冷眼旁觀。他無動於衷地看着黑暗使徒將那滴鮮血與光輝吞入腹中,看着他拔高身形,面貌改變。
看着他從艾瑞巴斯,逐漸地、一點一點地變成洛珈·奧瑞利安的模樣。
直到這個時候,他方纔吐出第一句話。
“這宇宙裡的瘋子可不止伱一個,艾瑞巴斯。”
賽維塔如是說道,並擡手指了指自己。他聆聽着黑暗使徒血肉逐漸扭曲的聲音,緩慢地開了口。
“我也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件事。而且,我追獵了你一萬年,換句話來說,這個宇宙裡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比我更瞭解你了。你真的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到底是一頭怎樣的畜生嗎?”
艾瑞巴斯咆哮着佝僂起了身體,他有心想要回答賽維塔的話,卻因爲升格所帶來的劇變講不出半句話。
他用巨大的代價從奸奇那裡換來的知識所締造的法術正在高速運轉,萬變之主沒有在這件事上欺騙他,甚至還主動地在交易中爲他加上了更多無需支付代價的東西.
艾瑞巴斯當然沒有使用它們,只是他沒想到,黑暗諸神中最爲反覆無常的一位居然會真的全心全意地幫助他。
這個法術的效果實在是太好了,好到他能清晰無比地感受到自己的靈魂與血肉所產生的改變。
他幾乎要爲此流淚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產生了這種衝動,原因只不過是因爲他的眼睛正在朝着‘洛珈·奧瑞利安’的方向轉變。
第十七原體,神之子,光輝之人
所以,這就是身爲神子的感覺嗎?僅僅只是粗略的一瞥,便能看見空氣中每一點不和諧的靈能微塵.
可是,在流淚的衝動結束以後所升起的,卻是一陣暴怒的鄙夷。
你曾經擁有這種力量,洛珈·奧瑞利安。
結果呢?你拿它們做了什麼?
艾瑞巴斯難以置信地握緊雙拳,感受着還在改變的身體中陡然充盈起來的力量,感受着原體之血所煥發出的勃勃生機和那超凡的自愈能力,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嫉妒的憤恨。
你是如此受寵,得天獨厚,生來就和任何人都不同,結果你卻浪費了一切.
他握緊雙拳,高昂着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屬於洛珈·奧瑞利安的靈能在他的身邊震顫着環繞,彷彿爲他披上了一條金色的薄紗長袍。
屬於神之子的強壯軀體在其下若隱若現,洛珈的臉無比英俊,現在卻正顯露一種他無論何時都未曾表現出來的神情。
那是一種混合了惡毒、嫉妒和愉悅的複雜表情,將他的英俊徹底破壞,變得怪異且扭曲.
艾瑞巴斯徹底地沉醉了這份升格帶來的刺激中,他甚至聽見了四神的讚許聲,就連祂們,都正在亞空間內爲他的所作所爲而喝彩。
恐虐滿足於他犯下此等弒父忤逆之舉的勇氣,奸奇欣賞他的智慧,色孽對他此刻的體驗感到萬分好奇,就連納垢都對他將來要播撒在銀河中的絕望表示了稱讚。
然而,就在下一刻,亞戈·賽維塔里昂那刻意被他忽略的聲音卻破壞了這份來之不易的享受。
“你還記得安格爾·泰嗎?”
艾瑞巴斯閉着雙眼,以洛珈的臉微笑了起來。
“我當然記得。”他以洛珈的聲音如是說道。“我怎麼能不記得這唯一的叛徒呢?他竟敢背叛他的父親,何等可恥.我將把他永恆地刻上恥辱柱。”
“你沒忘記他就好。”賽維塔說。“他可是爲今天等了一萬年。”
——什麼?
艾瑞巴斯嘗試思考,然而他已經沒有思考的餘裕了,因爲他睜開了雙眼,卻看見了早已死去的安格爾·泰。
他就站在他面前,燃燒的金色流光組成了他的身體。在他身後,是無數個同樣的虛幻靈魂。他們都曾承載那滴鮮血,在這漫長的一萬年中,他們心甘情願地承載它,併爲它而死
然後,便到了今日。
在下一秒,無言的魂魄們齊齊化作光點涌入了艾瑞巴斯偷來的身體中,而他甚至不能拒絕。
沒有父親會拒絕自己的兒子,哪怕這個父親就連最後的一點皮囊也被吞噬,只剩下最後一滴還在被消化的鮮血。
金光盛放,照亮了一切,艾瑞巴斯驟然慘叫起來,臉孔在璀璨的光輝中被映照的幾乎透明。
亞戈·賽維塔里昂閉上眼睛,開始默數,並安靜地等待。他聽見血肉的撕扯聲,某人的慘叫聲和終於驚慌失措的破口大罵,以及一種低沉的嗡鳴。
他明白,那是一萬年來每一個曾經承載原體之血的奧瑞利安之子的魂魄正在崩解的聲音.他們甘願化作養料,也要讓那滴鮮血徹底復甦。
以人類的意志,人類的希望,人子對父親的愛來複蘇。而不是以亞空間內的混沌之力,或生靈的血祭。
這是他們最後能爲自己父親所做的事情。
只是
賽維塔緩慢地睜開眼睛,看見渾身鮮血的艾瑞巴斯正仰面躺倒在地,洛珈的形體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他原本的模樣。
黑暗使徒正在掙扎,想要站起來,然而儀式中途而廢的巨大反噬卻完全摧毀了他的肉體,讓他孱弱如垂垂老者,只能不斷地嘗試.
賽維塔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走上前去,從艾瑞巴斯的手邊撿起了一塊金色的石頭。鏈鋸戟被他提在手裡,然而,他卻沒有殺死艾瑞巴斯,反倒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足足好幾分鐘後,他方纔開口說話。
“首先,我知道你正在通過剩下的靈能聯繫你的手下,讓他們跳幫夜之魂號,好把你救走。”
“我要爲此恭喜你,艾瑞巴斯,因爲我不會阻攔這個計劃。我甚至不會下達命令,讓我的兄弟們登艦前來阻止你們。這艘船上將只有我和你們。”
他終於露出一個微笑。
“你知道爲什麼嗎?”賽維塔異常輕柔地以諾斯特拉莫語問道。
空氣開始震顫,他伸出手,怒焰一閃即逝,一張面具就此被戴在了他的臉上。那是一張蒼白的骸骨之面,額頭有金色的紋路勾勒,高貴無比。然而那眼眶中的一雙眼睛,卻漆黑如地獄惡鬼。
賽維塔換回高哥特語,笑着用腳踹了踹艾瑞巴斯的臉:“因爲你身上還欠着一筆血債,等到你還完它,纔是我要和你算賬的時候。”
他轉過身,就此離開,一句諾斯特拉莫語卻飄蕩而至,傳到了艾瑞巴斯耳邊。
“有仇報仇,百無禁忌。”
伴隨着一聲不可名狀的尖嘯,夜之魂號陡然震顫了起來,彷彿被宏炮命中般顛簸不已。它本就被一種混沌之力浸染了一萬年,此時此刻,它更是毫無負擔地迎接了自己的新使命。
不再是戰艦,而是一個祭壇。它對此心甘情願,因爲它也有仇要報。
隔絕兩個世界的帷幕開始震盪,艾瑞巴斯掙扎着爬起身,顫抖着抓住了鐵棺,卻不小心將它推倒在地,自己也落了進去。
黑暗瞬間襲來,將他包裹。暗紅的仇怨碎片呼嘯而過,一幅又一幅虛幻的光幕在他眼前閃爍不休。
那些光幕上所顯示的畫面,都是艾瑞巴斯曾經操縱着洛珈·奧瑞利安的皮囊所犯下的累累惡行.
它們閃爍、泯滅、連綿不絕,艾瑞巴斯的臉卻一點點地扭曲了起來,因爲他已經意識到了,眼前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麼。
可是,這怎麼可能?
洛珈明明已經死去
喘息着,黑暗使徒再一次艱難地站了起來。他受到的反噬正在混沌之力的幫助下迅速恢復,然而,正在他對面集合的那千百萬片充斥着仇恨的碎片也正在迅速粘合。
不過只是短短五秒,一個巨大的、扭曲的怪物便站在了原地。毫無疑問,它不屬於任何一位黑暗諸神,它只是一個半神在萬年裡不斷遭受折磨而投下的片片迴響
它本不該成形,直到有人以仇恨的力量喚起它,並以它過去不得不犯下的罪孽爲它提供充足的血肉。
‘洛珈·奧瑞利安’殘缺的臉在那怪物的身體中央緩緩浮現,他的眼睛是兩個空洞,他的牙齒尖利如鋒利鋼刀,臉孔上滿是火焰般正在燃燒的地獄經文
“艾——瑞——巴——斯——!”
它咆哮着開始衝鋒。
艾瑞巴斯毫不猶豫,轉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