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吉列斯希望,以後不要有人來詢問他,有關他現在的感受。
他只是墜落,僅此而已,沒有感受。
所以,就讓我們無視燃燒的氣味,餘燼般緩緩逸散的雲層,以及那一頂璀璨的猩紅王冠吧。也請無視地面上的那一片瘡痍,比如城市的廢墟,泰坦的殘骸,深入皇宮的復仇之魂、墜落的炮艇和燃燒的戰壕。
讓我們將屍體、死亡與黑暗盡數拋之腦後
只要凝視這一切就夠了,就如同聖吉列斯一樣,懷揣可怕的希望,平靜地、忍怒地看着這一切。
狂風迎面而來,他的視線卻不曾有過半秒的動搖。那些閃爍的紅光與閃電刺痛了他的眼睛,卻也照亮了他的皮膚。
金甲閃耀,巴爾人的皮膚在它們的作用下反射出了一種古怪的光暈,血管卻逐漸從額頭上緩緩凸起,他的神情開始逐漸改變。
你怎能做這種事,荷魯斯?
你怎麼可以將這些都付之一炬?
天使心痛地拋出這些問題,然而他已經沒有餘裕去思考更多,有火雨從天而降,與他擦身而過。
那是他的子嗣們,他們在登陸艙內忍受顛簸,還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一場可能持續到永恆的戰爭。泰拉已經不是昔日的模樣,它早已分崩離析。
它已經.被毀滅。
天使收斂情緒,撞碎雲層,振翼而下。
染赤之刃與畢功之矛都被握在手中,悲傷轉瞬即逝,埋藏心底,開始等待平靜獨處時,那纔是它們生根發芽的時候。
而現在,他只剩下一種情緒,即狂怒——若他不是聖吉列斯,而是羅伯特·基裡曼或萊昂·艾爾莊森,他現在一定會選擇前去找尋荷魯斯·盧佩卡爾,與他決一死戰。
但他畢竟是聖吉列斯,他能看見許多他的兄弟們看不見的事。
荷魯斯爲何會成爲這個黑暗末日的締造者?他想要找到答案。更爲重要的一點在於,還有很多人亟待他的幫助,亟待他們的幫助。
聖吉列斯絕不害怕死亡,但他不能死的毫無價值,如果他註定要死,那麼,他希望自己可以在死前儘可能地拯救更多的人。
他墜落、墜落、墜落,然後衝入黑暗之中。
層疊的幻象立刻包圍了他,還有亞空間的臭味。數不盡的惡魔在這一刻都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彷彿遇見天敵,或遇見命定之敵。它們齊聲嚎叫起來,混沌諸神也看見了他的到來。
於是,聖吉列斯眼前的事物立刻開始破碎、閃回,他的視覺成爲了一種頗具欺騙性的陷阱。
而天使卻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他只是循着本能在黑暗中飛行,任由這些幻象去做它們徒勞無功的嘗試。
他伸直手臂,劍刃與長矛在這一刻化作了死亡的觸角,將那些帶着惡魔臭味的東西統統切碎。它們的哀嚎迴盪在他耳邊,不但沒有解恨,反倒只能引起更深層次的怒火。
幻象開始改變,不久前纔在西格納斯星系看見過的某種猩紅從混沌的浪潮中朝他投以了讚許的一瞥.
然後,又是那一套許諾。總是如此:改變一切的力量,殺死荷魯斯·盧佩卡爾的力量。
祂真的會給嗎?聖吉列斯知道,祂會的,但他不需要。
殺死荷魯斯·盧佩卡爾不是他的命運。
他保持着漠視,但其他人卻不可能真的無動於衷。
有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靈能呼嘯而來,徹底地打碎了這些幻象。天使眼前的事物總算變得清晰,他看見仍在黑暗中抵抗的人們——而他們也看見了他。
“是聖吉列斯!”有人高喊,眼淚劃過焦黑的臉。“帝皇的兒子來和我們並肩作戰了!”
不要爲我吶喊,我來遲了。他痛苦地想,卻忽地感到另一種衝動,於是他高聲開口,以此來掩蓋酸澀和無能爲力的苦澀。
“是的!”他高喊。“我來了!聖吉列斯在此,忠誠者們!巴爾的聖吉列斯在此!爲了泰拉!”
有光輝自他的羽翼間綻放,照亮了黑暗,也刺痛了惡魔們。他遞出劍和矛,開始在飛行的過程中不斷殺戮。此時此刻,不管是光明中,還是黑暗中,都有人正在吶喊那四個字。
“爲了泰拉!”他們的聲音合在一起,像是雷霆。
他們再次被鼓舞了起來,這也正是聖吉列斯最擅長的事情之一。他曾經對此有過思考,想明白自己爲何能夠具備如此可怕的煽動性。他當時沒有答案,但現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如果他是一個在黑暗中孤獨奮戰的凡人,如果他的彈藥即將打光,而身邊盡是惡魔們的低吼——那麼,在這絕望的一刻,如果有一個散發着金光的人影刺破黑暗,劃過他的頭頂,帶來光明與承諾
是的,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聖吉列斯想。我正是爲此而生。
我是一個象徵。我代表光明,勝利,正義——儘管我配不上這些東西,但我可以讓他們相信此事。
我可以帶來希望。
+但你父親對伱的要求可不止這些。+
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那是掌印者馬卡多的靈能,他就是那道突如其來的靈能的主人。
+父親還在嗎?!+
天使焦急地迴應,全然不管掌印者對他思緒的窺探。
+他當然在至少現在如此。+馬卡多嘆息一聲。+但我要告訴你,你現在不可去見他。+
+復仇之魂已經永遠地改變了泰拉,但有些東西是它和那些亞空間邪術也無法真正觸及的,比如星炬,因此,它們會想方設法地污染它。去召集一支隊伍吧,聖吉列斯。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往右看,你會看見——+
掌印者停頓數秒,天使在這一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靈能通訊是一把雙刃劍,掌印者可以看見他的想法,但聖吉列斯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然而,馬卡多似乎早就對此事有了被動上的防備,天使僅僅只能看見一些表層想法——例如,憐憫。
+看見什麼?+
+福格瑞姆。他已經清空了一片黑暗。那附近的通訊設備都已經恢復了,如果你要拉起一支足夠龐大的隊伍,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我明白了。+天使嚴肅地回答。
他不動聲色,表情凝重,雙眼閃亮,猶如寶石。他在想,馬卡多爲何會對福格瑞姆感到憐憫。
他朝着掌印者所說的方向飛行而去,無物能阻攔他的前進。雙翼扇動,金色的光輝從羽毛間紛擾而下,造就了一條光明之路。
人們開始自發的聚集,不管是士兵或平民,不管是阿斯塔特或凡人——在這片戰場上,他們都早已沒有分別,他們只是人類,僅此而已。
若干年後,他們中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或許會說,是聖吉列斯鼓舞了他們。
但事實不是這樣,至少聖吉列斯不會這樣說。
事實恰恰相反,是他們鼓舞了他。
“福格瑞姆!”他呼喚。
身穿紫金色戰甲的鳳凰在這一刻回過了頭,他顯得有些驚愕,手中火焰劍卻仍然餘勢未減,一把斬下了一隻惡魔的頭顱。天使從天而降,落在他身側,真切地嘆息了一聲。
“再看見你真好。”
鳳凰看着他,過了好一會纔回答他的話,而且竟然顯得吃力。
“我我也是。”他訥訥地回答,顯得不知所措,情緒複雜。
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聽見了一陣引擎的轟鳴聲,本能地便要轉身離開——儘管這樣說或許有些不太好,但天使在這個瞬間的確覺得,他的兄弟是要逃跑。
“福根?”聖吉列斯不動聲色地詢問,掩蓋住了自己的痛惜。“你要去哪?”
他想他大致已經瞭解馬卡多的憐憫從何而來了,直到現在爲止,他一個帝皇之子也沒看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讓那些驕傲的戰士被迫遠離他們的父親,但是.
聖吉列斯終究沒有將這件事問出口,只是再次開口挽留:“留下來吧,福根,人們需要你。”
鳳凰站定腳步。
“需要我?”他緩慢地轉過頭來,這個時候,聖吉列斯才發現,他兄弟的白髮好似有些枯槁,那眼角處也有些流淚的痕跡。“他們不需要我,聖吉列斯,他們需要的是——”
“——福格瑞姆大人!”有人在黑暗中喊道。“福格瑞姆大人也在這裡!帝皇啊,我們有希望了!”
“.”
鳳凰迅速地轉過身。
他在流淚,聖吉列斯能夠很清晰地確定此事。他沉默地揚起羽翼,灑下了更多的光輝。人們從廢墟各處涌來,被黑暗包裹,臉上卻還帶着麻木,哪怕兩位原體當面也是如此。
戰爭就是這樣的事物,它會用決不停止的履帶殘忍地肢解所有東西,將任何事都碾落成泥.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人性。
“大人們。”
一個軍官深一腳淺一腳地朝他們走來,敬了個禮。
他的制服皺巴巴的,頭盔也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他的身上纏繞着硝煙的味道和亞空間惡魔的臭氣,一把光槍被他背在身後,軍官腰帶上掛着兩枚搖晃的破片式手雷。
“你好——”聖吉列斯看他一眼,勉強辨認出了他右胸前的銘牌。“——安畢斯中士。”
“大人。”中士再次敬禮。“您”
他似乎卡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再說什麼,就像一個突然決定要自己壞掉的機器。他的軍銜算不上高,但已經是這支小小的隊伍裡最能代表凡人出來說話的人。
不過,這一時的窘迫很快便得到了解決,一個帝國之拳也走到了他們面前。
“聖吉列斯大人,福格瑞姆大人,帝國之拳第32連的卡斯普向你們報道。”他說。
聖吉列斯注意到他沒有上報軍銜,而那黑金色的MK3動力甲則昭示了一些其他事——天使暫且決定不去詢問此事,只是對他點點頭,並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
他知道帝國之拳們喜歡什麼樣的交談方式。
“卡斯普,你還有多少名兄弟?”
“六十二人。”帝國之拳甕聲甕氣地說。“二十七名鋼鐵之手,三十五名帝國之拳,我們來自各個連隊,原有的編制都已經被打散。他們推選我爲暫時的指揮官,我們仍有一戰之力,大人。”
“很好,六十二人。”聖吉列斯擺出一副滿意的讚許微笑,又看向那位中士。“麻煩你,安畢斯中士,請替我清點一下人數,將隊伍聚集過來。我和我的兄弟有話要說。”
中士沉默地敬禮,依言照做,回到了隊伍中去開始讓士兵和從前的平民們列隊報數。帝國之拳的卡斯普也離開了此地,他看得出聖吉列斯和福格瑞姆還有一些話要說。
“福根。”
“.”
“福根?”
“別這樣,聖吉列斯。”鳳凰低聲開口。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這羣可敬的人並肩作戰嗎?”
“我——”
福格瑞姆擡起頭,看見一張耐心而平靜的臉,於是所有的一切盡數消弭。原本不假思索便打算脫口而出的真相也被嚥進了肚子裡,他舉目四望,看見一張又一張疲憊的臉,經過了戰火的洗禮,本該變得麻木,卻因爲他和聖吉列斯的存在而再度燃起希望。
原來是這種感覺。他苦笑起來。原來我那時在做這樣的事。
忽地,另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升起。
不要自欺欺人,擺出一副現在才知道的模樣。你早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屠滅希望,播撒混沌的種子,你那時就已經不是福格瑞姆,只是一個沉淪進歡愉和享樂中的奴隸。
是啊。鳳凰緩慢地呼出一口濁氣,在心底承認了此事。
的確如此,的確就是這樣。可我現在.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
只有雙手。
“我不知道你都經歷了什麼,福根。我纔剛剛降落,對一切都一頭霧水,但我很清楚我要做什麼,以及我該做什麼。人們需要我們,兄弟,正如我們也需要他們,在如此危機面前,人類更應該團結一致。”
聖吉列斯說着,將染赤之劍歸鞘,用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意下如何?”天使滿是期盼地問。
福格瑞姆沉默地點了點頭,他已經無話可說了——他心底的那個聲音則竊笑了一下,像是正在劇院下方期待下一場劇目的觀衆。祂笑着,並拋出了一個嶄新的問題。
“這一切值得嗎?”祂問。“放棄取得他的原諒,然後呼喚復仇之神,獻祭己身.你是不存在的人,吾愛,你在此世從未作惡。沒有冤魂要對你復仇,亦沒有枉死者要咒罵你的名字。”
“在這裡,你是個英雄。那復仇的神甚至沒有多看你一眼,就直接殺了我的軀殼。你還活着,且以這樣的方式走動,完全只是因爲我願意而已。”
那你又爲何願意讓我這樣活着?甚至還特意將我轉移到這裡來?
“因爲這樣更有趣。”祂若有所思地說,聲音裡帶着掩蓋不住的虛弱。
“如此享受對我而言也實在是世上罕有,更何況,我現在除去等待傷愈,也無事可做。我恐怕要等上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痊癒。所以,我爲何不趁着這段時間讓你做點你想做的事呢?反正我也無事可做。”
福格瑞姆緩緩閉上眼睛。
在聖吉列斯看來,他是在思考。其實不然,他是在對一名神祇發出質問。
那麼,你什麼時候纔會現出獠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吾愛。”
你什麼時候纔會依照自己的意願改寫這場戲劇?你能拿走我的墮落、癮頭,甚至將我從怪物變回人身你自然也可以將它們還回來,那樣你就能再贏一次了。
“不,不你對我有些誤解,吾愛。”祂忽然嚴肅起來。“我不需要去‘贏’些什麼,勝利,是其他人追求的東西。對我而言,它無關緊要。”
“我是愛神,是享樂之神,也是孽神——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因爲我清楚我想要什麼。”
“在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世界裡,我精心謀劃,試圖讓你墮落,成爲我的寶石。但我總是喜新厭舊的,你的確是一塊寶石,可我已經看厭你了,吾愛。”
“這的確是場戲劇,但我哪能知道它的走向?你纔是劇作家,你也是導演、化妝師和演員。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未曾橫加干涉,只是對你提出建議,決定權仍然在你手上。”
“我給了你全部的自由意志,你的一切行動都由自己決定。而現在,就連舞臺的佈景也已經爲你搭建好了。你的每一步對我來說都是未知的,這樣美妙的享受,我怎會突然加以干涉?”
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只想看見你成爲英雄,或再次變爲怪物。”祂安靜地、溫柔地,甚至是稱得上充滿愛意地低語。“僅此而已,吾愛。”
英雄?我?
福格瑞姆睜開眼睛,紫羅蘭色的雙眼內倒映出了聖吉列斯的模樣。
我不是英雄。
他看着他光輝的兄弟,在心底說道。
我是一段倒影,一段迴響,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你提供樂趣,我是一個不該存在的玩具,而你則是我的主人。
你早就用工具將我拆開過了,你看過我內在的每一個細節與零件,你知道要在哪些地方增加你想要的東西,你知道該如何改變我
我甚至無法再繼續存在多久,你已經沒有多少力量繼續維持我,讓我活動了,我能感覺得到。
“是的,的確如此。”祂讚許地說。“但我會盡力讓你多活一會兒一個泰拉時,兩個泰拉時?我盡力一試,吾愛。你知道的,我的好奇心總是很重的。”
但是,如果將那些東西統統拿走
“我已經拿走了。”
鳳凰深深地握住他的劍。
我犯了錯,就一定會彌補,會道歉,會贖罪,會做我該做的一切,正如我曾經對我的子嗣們所立下的誓言。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怪物,我只是福格瑞姆。
“正是如此!”祂高聲讚歎。“所以,去做福格瑞姆該做的事吧,吾愛!”
鳳凰舉起劍,聖吉列斯忽地也拔出劍,表情已經變化。福格瑞姆回身橫斬,火焰之劍明亮的劍身照亮了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也照亮了一羣從黑暗中躍出的惡魔。
鮮血飛濺,人們迅速地進入了戰鬥狀態,沒有半點猶豫或疑惑惡魔們爲何會突然出現。在被黑暗籠罩的泰拉大地上,這早已成爲常態。
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有多少,沒人可以做出完整的統計,而對於那些極少數知道答案的人來講他們不會去做這個統計。
鳳凰同樣知道答案,但他的答案並非通過正當途徑得知,他的答案來源於他的這幅外表之下,來源於埋藏在骨髓深處的混沌之力。
亞空間的力量是恐怖的,但也是偉大的,它甚至可以讓鳳凰在惡魔們躍出的瞬間就明白一件事——這場戰鬥將成爲他的最後一戰。
“你會怎麼做?”他的神問。“你的功績不會有人記得,只會被算在他的頭上。這是你人生中最後的時光。你會在這裡參加一場註定虛無的戰鬥,將它浪費嗎?”
鳳凰沒有回答,只是揮劍。
他的劍術起手式讓聖吉列斯感到一陣古怪的典雅——據他所知,徹莫斯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規規矩矩地擺出過一個起手式了,但他沒有時間思考更多。
黑暗中有滾滾雷鳴悄然而來,一頭惡魔從地下現出了身形。
它的站姿非常古怪,佝僂如老者,卻足有五六米高。那藍色的皮膚上點綴着諸多骸骨,手中握持一根長杖,兩隻猩紅長角的眼睛在其上瞪着他們。
滾滾洪流從它的陰影中傾瀉而出,無數尖叫着的藍色妖火從中衝出,然後是飛行的怪物,樣貌好似無頭的鯊魚
魔潮滾滾而來,模樣和數量足以讓任何人心驚膽戰,卻沒能讓聖吉列斯有半點動搖。
“我去殺了它。”他平靜地說,羽翼已經揚起。
“不。”
鳳凰給出一個否定,火焰劍的高溫燒灼着一隻投擲火焰的藍色惡魔,它尖叫着想要後退,卻被一劍斬下了頭顱。
“兄弟?”
“讓我來做這件事。”鳳凰說,並大步向前。
聖吉列斯眼前忽地一花,便發現鳳凰的身影已經消散在了原地,與此同時,他竟然聞到一股非常強烈的、來自亞空間的惡臭。天使瞳孔一縮,下意識地看向了魔潮的方向。
他看見烈焰。
貨真價實的烈焰,從火焰劍那能夠散發高溫的劍身上蔓延而出。這火焰刺痛了他的眼睛,它們雖然殺傷着魔潮,卻也讓聖吉列斯感到一陣不適.
怎會如此?
他立即震動羽翼,迅速飛起,衝向了魔潮,卻在起飛的第二秒便聽見了一聲刺耳的尖叫。魔潮開始消散,聖吉列斯在空中定睛望去,竟然看見鳳凰持劍捅穿了那隻手持長杖的惡魔的胸膛。
他疾衝而去。
“兄弟!”聖吉列斯緊握劍與矛,落在福格瑞姆不遠處,高聲詢問。“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
徹莫斯的鳳凰沒有回答,他只是看向聖吉列斯。魔潮燃燒,烈焰滾滾,亞空間的臭味瀰漫到令人難以呼吸
然後,他的臉開始溶解。
真正意義上的溶解——皮肉殘酷地變成粘稠的液體緩緩掉落,砸在地上,嘶嘶作響,濺出一個又一個深坑。
短短半秒,那張臉竟然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聖吉列斯駭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卻忽然聽見了福格瑞姆的聲音。
鳳凰沒有張嘴,但他仍然聽見了。
“我很抱歉。”
徹莫斯的福格瑞姆說,然後就此跪倒在地,身體在烈焰中嘶嘶作響,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他便就此消散,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點痕跡,便是那隻還在走向死亡的藍色惡魔胸口處的劍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聖吉列斯心中有一千萬個問題想要詢問,但他一個都沒能問出口。
這一切來得太快也太突然了,哪怕是對於原體來說,也沒有辦法理解。可他能聽出福格瑞姆最後一句話中所蘊含着的悲傷與愧疚以及虛無,純粹的虛無。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人們自他身後趕來,開始找尋福格瑞姆的痕跡。
——
“我要把你放到哪裡呢?”祂問。
從光輝中,祂伸出了一隻手。
修長、白皙、卻沒有表皮,只有肌肉和神經,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被刀刃所傷的痕跡在這殘缺的手臂上表現的非常明顯,失去五指的手掌勉強捏住了一顆好似淚滴般的寶石。
它是透明的,沒有任何顏色,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
這隻手伸向了一個深紫色的圓臺,有六層圓環被擺放在其上,其上用古老的靈族文字刻着六個不同的詞語。
“好像這些都不適合你。”神明喃喃自語。“既然如此——”
祂收回手臂。
“——就陪在我身側好了,吾愛。”微笑着,祂如是說道。“讓我們來看看,你這虛無的事蹟能夠在他們口中流傳多久?”
寶石並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