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M31,考斯地面,萊普提斯努米納斯。
“很高興再見到你,範克里夫一連長。”馬裡烏斯·蓋奇說。“我們身處一座宮殿裡,你還帶來了禮物,只可惜我不能用酒招待你們。”
他伸手接過範克里夫手裡的那顆頭顱,並細細地端詳了起來。
他似乎在笑,鮮血順着手甲滴落而下,霍爾·貝羅斯死不瞑目的頭顱被人以刀刃在額頭上剝了一塊皮,並在血肉上刻下了夜刃的標記。
馬裡烏斯·蓋奇終於大笑起來。
“我的手藝有點生疏了。”範克里夫一面摘頭盔,一面告訴他。“本來不必剝皮的,但他當時掙扎的有點厲害,我沒掌握好力度,讓刀刃刺進了血肉。”
“我能學學嗎?”
“還是別了,蓋奇。”範克里夫笑着搖搖頭。“我刻下那個標誌不是在折磨他。”
馬裡烏斯·蓋奇朝他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瞭解,沒有詢問其他問題。他轉過身,帶着範克里夫朝地底走去。
懷言者的進攻停止了,宮殿中的戰士們終於開始喘息。所有人都遍體鱗傷,有些極限戰士的盔甲塗裝甚至都已經被磨損殆盡。彈痕、劍痕,斷臂或滿臉傷痕,到處都是鮮血。
他們聚集在一起,極限戰士和午夜之刃並肩而立,帝國軍隊與護教軍互相檢查彼此。蓋奇手底下已經沒有多少醫療人員了,他們甚至只有一個藥劑師,好在範克里夫帶了三支分隊過來。
一共三千人,折損了一些,但也還有兩千一百二十三。濃霧幫了他們大忙。
夜刃們的醫官與藥劑師開始抓緊時間爲受傷的人進行治療——實際上,是爲所有人進行治療,沒有人沒受傷,所有人都在流血。
範克里夫與馬裡烏斯·蓋奇走入宮殿地下,他們保持着沉默,沒有人率先選擇開口,直到蓋奇將範克里夫帶到一臺沉思者陣列旁。
“伱們爲何會來?”站在沉思者陣列旁,蓋奇如是問道。
“原體之命。”範克里夫簡略地解釋。“談談別的吧,我們一共來了四個大連,滿萬人編制,其中三萬五千人降至地面作戰,另五千人留在軌道之上,我們擁有一支戰列艦與一整隻護航艦隊,雖無法對虛空戰起到幫助,但聊勝於無。”
“彌足珍貴。”蓋奇鄭重地說。“現在換我了,我已經啓動了萊普提斯努米納斯地下的備用通訊網絡設備,全球廣播,如果有人收到,我們會得到反應。以此爲根基,我們可以重建考斯的地面網絡,以及聯繫倖存的地表部隊。”
他緩慢地說完這句話,終於表露出了一點疲憊。
範克里夫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這位戰團長的左眼是完全的猩紅色,鼻樑骨也斷了。想來大概還有更多傷勢隱藏在他的盔甲之下。
“何不先嚐試與馬庫拉格之耀號建立聯繫?”他問。“如果能讓羅伯特·基裡曼的聲音出現在你播放的全球廣播中,想必一定對現有局面大有幫助。”
“電磁信號紊亂。”蓋奇簡單地解釋道。“我有一個解決辦法,但那需要我們推進到最近的一座瞭望塔才能辦到,否則根本不可能突破這該死的電磁信號風暴。依我之見,我們最好還是先一步步來。”
範克里夫朝他點點頭,開始告訴他自己這邊所掌握的情報。
“我們最開始降落在普羅城,那裡的通訊中心已經被收復,我們在那裡和耐瑞德·文坦努斯四連長聯繫上了,他在汝德省的阿斯塔特集結點附近。我已經派出兩支分隊前去幫助,我們現在說不定已經擁有兩個節點了。”
蓋奇轉過身,朝一個斷了隻手的男人微笑了一下:“你都聽見了,泰倫斯主管,又到你幫忙的時候了。”
“明白,大人。”泰倫斯說。“但我真希望我們現在能有一個技師或伺服師來替我。”
他走到那臺沉思者陣列的操控端口,開始用最原始的手動輸入方式操縱。
他雖然抱怨了一句,但這句抱怨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有任何一名機械教成員在此處,他們都可以用快上十幾倍的速度來進行這件工作。不過泰倫斯的速度也不慢,他還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功勞。
十二分鐘後,當蓋奇正在讓一名夜刃的醫官檢查自己時,泰倫斯給了他和範克里夫通知。那是一句相當令人振奮的話,不管對誰來說都是如此。
“通訊鏈接已經建立!”安全主管站在操控端口後方大喊起來。“正在接入!身份代碼驗證通過,正在解密.解密成功,確認爲耐瑞德·文坦努斯四連長!”
蓋奇立即站起身,來到沉思者陣列前方。數秒鐘後,伴隨着沙啞且嘶嘶作響的電流聲,文坦努斯的聲音從沉思者陣列的外置通訊組件中響起。
“這裡是耐瑞德·文坦努斯。戰團長,你聽得見嗎?”
蓋奇擡起手,他看上去像是要做什麼動作似的,兩隻手在空氣中活動了一下,最終垂落下來,貼在身體兩側。
“聽見你的聲音真好,文坦努斯。”蓋奇說。
——
004.M31,考斯地面,汝德省東部城區通訊中心。
“我也是,戰團長。”耐瑞德·文坦努斯說。“我還以爲.”
“你以爲什麼?”
“沒什麼,戰團長。我要彙報狀況,我們在汝德省佈置的兵力傷亡慘重,戰爭一開始,懷言者就襲擊了各大陸軍集結處,他們似乎有某種辦法能快速抵達地面,而且,他們中的一些人——”
文坦努斯止住聲音,扭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沈,主動將話筒遞了過去。
“——你好,馬裡烏斯戰團長,這裡是夜刃第四連第一分隊的隊長,沈。我正代替文坦努斯四連長講話,他無法準確地表達接下來的情報。”
“懷言者中有些人已經接受了亞空間的邪力灌注,他們已不再是阿斯塔特,而是某種超越了理性認知的實體。”
文坦努斯嚴肅地看着他,朝他點了點頭。沈稍微停頓片刻,開始繼續講述。
“我用現有名詞重複一遍,他們已被惡魔附身。相較於常規武器,如爆彈或等離子,它們會更容易受到劍刃與鉕素火焰的傷害。另外,懷言者擁有泰坦,他們已經將它們部署到了地面,目前尚無法確認具體數量,但我至少看見六架以上的戰犬級。”
“.明白,多謝你的情報,沈隊長。”馬裡烏斯·蓋奇說。“順帶一提,你聽上去像極了一個極限戰士,我幾乎以爲還是文坦努斯在對我講話。”
“有很多人這麼說。”
“我沒說過。”範克里夫沙啞的聲音從那頭響起,沈的表情稍微變得驚訝了一些。
他與文坦努斯對視了一眼,在徵求完全不必要的許可後,他拿起話筒,再次詢問:“是一連長嗎?”
“是的,是我。”範克里夫說。他的聲音因距離和信號干擾的緣故變得非常沙啞,遠比他正常講話時還要低沉。“我們已經和馬裡烏斯戰團長匯合,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前往萊普提斯努米納斯城外平原的瞭望塔以重建地面與軌道上的通訊。”
“明白。”沈說。“我將和文坦努斯連長一起作戰,我們會嘗試清空汝德省城中所有的懷言者。”
“收到,你們擁有多少兵力?”馬裡烏斯·蓋奇問。
“一共兩千七百零八人。”文坦努斯冷靜地回答。“沈隊長幫助了我們,我在東部城區一共收攏下來的戰鬥力量就這麼多。其中極限戰士九百二十三人,護教軍五百七十二人,兩支帝國陸軍連隊,共計一千二百一十三人。”
“如果算上我們,就是三千五百五十七人。”沈補充道。
“明白。”蓋奇說。“祝好運。”
通訊掛斷,文坦努斯開始對他的技術軍士發佈命令,沈耐心地等待了他一會,隨後,他們並肩走出通訊中心。
外面躺滿了屍體,平民的,邪教徒的,陸軍士兵的,護教軍的,極限戰士的,懷言者的,午夜之刃的
一些士兵開始收攏遺體,並焚燒叛徒的屍體。藥劑師開始回收種子並尋找還能用的武器,天空殘破,厚重的雲層之上隱約有月光灑落,文坦努斯這才意識到,開戰至今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
他爲自己帶上一頂找來的頭盔,在那裡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沈透過半邊殘破的目鏡看見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眺望遠方。數分鐘後,一個傳令兵朝他們跑來,打破了寂靜。
“長官們。”他敬禮,臉孔被憤怒扭曲,制服右胸上的帝國陸軍標識早已焦黑。“塞拉頓軍士讓我向你們彙報,他在工會主樓前抓到了一個懷言者,後者宣佈投降。”
“投降?”文坦努斯在頭盔裡問,他的聲音是嘶啞的,而這不是呼吸格柵的幫助。幾分鐘後,他們趕到工會主樓。
極限戰士第四連的軍士齊烏茲·塞拉頓站在一片廢墟之中,身後有一個巨大的火堆正在燃燒,裡面全是懷言者與叛徒們的屍體。
五名極限戰士站在他身邊,手持爆彈槍。一個懷言者跪在他面前,雙手被束縛,他沒帶頭盔,臉孔和盔甲本身一樣猩紅。
文坦努斯走過去,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然後拔出精工動力劍。
“連長!”他的軍士連忙拽住他。“他是主動投降的!”
“所以?!”文坦努斯咆哮道。“我發過誓會殺了每一個我看見的懷言者!”
懷言者倒在地上,開始輕笑:“那麼你現在可以開始動手了,來吧。”
文坦努斯握着劍,看了他一會,然後將劍收了回去。
那叛徒始終仰頭看着他,眼中帶着渴望。文坦努斯沒有放過這個細節,他深挖其下,並最終察覺到了一件事——這個懷言者在渴望死亡。
爲什麼?
四連長保持住他的憤怒,用低沉的語氣冷冷地開始詢問:“你的名字?”
“摩爾帕爾·克希爾。”叛徒優雅地回答。“順帶一提,就是我指揮了對汝德省的襲擊。”
文坦努斯揮出右拳,猛擊了他的臉一次,然後繼續詢問:“你的目的?”
“你不該善待俘虜嗎,極限戰士?”摩爾帕爾吐出一口混雜着牙齒的鮮血,咧嘴笑了起來。“這似乎不符合你們極限戰士理想主義者的人道主義精神啊。”
“我沒必要和一個不是人的東西談人權,你們早就不是人了,懷言者。我見過你們藏在身體裡的東西,我見過你們的真實面貌。”文坦努斯再次揮動右拳。“你不是人,你只是個畜生。”
懷言者大笑起來,他向後仰倒,躺在廢墟上,對從身後接近他的沈吐出了第二口鮮血:“你好,午夜之刃。”
沈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老實說,我對你們的到來十分驚喜。”懷言者笑着說。“如果不是你們,汝德省現在本該被我的部隊徹底摧毀。我們會活祭每一個人,並儘可能地讓他們在死前更痛苦一點。”
他意味深長地對沈眨眨眼。
“這對我們將要進行之事大有裨益。不過,現在的局面對我們來說也並非不能接受。你知道我的原體洛珈已經離開了嗎?和大部隊一起。”
他將大部隊這個詞念得非常之重。
“你們對考斯全境發起了襲擊,就算你們用卑鄙的手段搶佔了先機,你們最少也需要十萬人來達成這個目的。”沈終於開口,聲音極其冷冽。“你們一共能有多少人,才能支撐起你這個所謂大部隊的說法?虛張聲勢。”
懷言者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你們——哈”
他直起身,文坦努斯被他的那聲嘲笑激怒了,手再次放在了劍上。
摩爾帕爾·克希爾低下頭,深呼吸了一次,低着頭開始微笑。
“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還是長話短說好了。”
他的臉孔開始變化,黑色的血液從七竅中流出,他嘔吐着鮮血,聲音也開始變得近似咕噥。
“我們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到的,夜刃。你知道我們的大部隊去哪了嗎?還有你,極限戰士,你知道軌道上現在正在發生什麼事嗎?”
文坦努斯閉口不答,只是緩緩拔出劍。與此同時,懷言者的身體開始產生形變。
他的盔甲像是人的皮膚一般隆起,有一個東西在其下涌動,咆哮。文坦努斯拔出劍,而沈比他更快,他用一把戰鬥短刀刺穿了懷言者的頭顱,但這仍然無法阻止即將發生之事。
沒有人可以阻止,因爲這件事發生得太早了。它來自時間的開始,來自無人能夠看見的黑暗中。
摩爾帕爾·克希爾開始放聲大笑,笑聲極其尖銳,不像是他自己,聽上去幾乎像是另一種東西。極限戰士們開始開槍,文坦努斯一劍將他梟首。
在血腥的處刑中,一個東西從懷言者的屍體中緩緩站起,並迅速成長。烏雲遮住天空,月光消散,一個生物開始對他們獰笑。
“薩姆斯。”它咯咯輕笑起來。“薩姆斯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