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M31,考斯地面,地獄。
範克里夫在大約十一年前看過一本書,是一個牧師寫的。在書的末尾,她提出了一個問題。爲這個問題,她死了,死在一羣暴動的信衆手中。但她似乎並不後悔。
那個問題是,神明與魔鬼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
範克里夫當時沒有答案,現在有了。
神明可以隨意作惡,而不受懲罰。
範克里夫擡起右手,用鏈鋸劍肢解了一個額頭上刻着八角星的所謂‘懷言者輔助軍’。他的腰間纏繞着八顆人頭,每一顆都不像他這樣皮膚蒼白,瘦弱骯髒。
他們曾是考斯的居民,而他們現在只是八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天上仍在下火雨,平心而論,將此時的考斯夜面稱之爲‘夜面’是不準確的,因爲火光將一切都照亮了。
星港的殘骸,戰艦的碎片以及其他更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斷地從天而降,範克里夫敢肯定這場災難結束以後考斯的大陸板塊會爲此移位。
他想着這些事,衝向了前方,並殺死了更多叛徒。到處都是屍體和燃燒的火光,這羣叛徒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不管是帝國軍人還是平民,他們都照殺不誤。
多數屍體都被堆疊在了一起,畫上了血腥的八角星圖案。也有些被釘在了牆壁或電線杆上,被開腸破肚,內臟統統消失不見。
夜刃在很久以前也是一個如此殘酷的軍團,但他們的利刃從未向着帝國的平民亮出。
意識到這一點,範克里夫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
通訊頻道內,他的副官輕聲詢問:“有什麼事觸動了你那可怕的幽默感,連長?”
“我只是突然意識到我們大概要殺很多畜生。”範克里夫一面奔跑,一面回答。“而這件事讓我很開心。”
“你應該明白這是一種褻瀆吧?”莫萊茨再次詢問。“這些事,屍體,獻祭,以及消失的內臟和被啃食過的人體我認爲這不是一場戰爭,連長。”
“不是戰爭,那是什麼?”
“地獄。”莫萊茨嚴肅地說。“一座活地獄,由天殺的懷言者一手鑄就。幾個小時前它可能還是個天堂,擁有多數帝國居民無法想象的優渥生活條件,但它現在只是一座地獄。”
“我們還是按照官方稱呼叫它考斯吧。”範克里夫搖搖頭,終止了談話。
火光沖天,夜刃們陰森的盔甲在跳動的焰火中若隱若現。城市現在只是廢墟,天上還在下火雨,各種載具現在都不適合被拿出來用。
這倒也好,反正他們從來就不怎麼喜歡開坦克與裝甲車。按照預定路線推進長達二十五分鐘後,第八軍團第一大連的一支分隊順利抵達了考斯普羅城的通訊中心。
這是一棟高層建築——當然,現在不怎麼高了——褻瀆的人皮旗幟在替代了帝國與極限戰士的標誌,在堆滿屍體的廣場上隨着焦躁的微風搖曳。
範克里夫深呼吸了一次,好讓自己保持冷靜。兩分鐘,他們從各個角度突進衝入了通訊中心內,又過五分鐘,他們清空了這裡。
技術軍士開始嘗試重啓地面通訊網,在第三十五次嘗試後,考斯的儀器提示捕捉到了一個通訊信號。它被捕捉,接入通訊網道,在嘈雜劇烈的電磁干擾中,範克里夫終於聽見了一個來自極限戰士的聲音。
“這裡是瑞瑪斯·文坦努斯,極限戰士第四連的連長。是誰接入了普羅城的通訊中心?我警告你,如果伱是叛徒,我會把你開膛破肚!”
“我認爲我們不是。”範克里夫告訴他,併發了一份身份識別編碼過去。“這裡是範克里夫,午夜之刃一連長。”
“你說什麼?!”那個人在不穩定的通訊頻道里用超載般的聲音大吼起來。“誰?你們怎麼會——”
“——沒時間解釋更多了,文坦努斯四連長。通訊網道現在還不穩定,我希望我發送的身份識別編碼能被你接收到。在此之前,我就長話短說好了。我們從諾斯特拉莫來,具體原因恕我現在無法告知於你。”
範克里夫停頓片刻,好讓自己接下來的話聽上去更可信:“我們帶來了四個大連,降落地面的有三萬五千人。我們在四十分鐘以前降落到了考斯夜面的普羅城,我們正在向前推進並協助你們重建考斯地面的通訊網絡。”
通訊頻道內沉默了一陣子,一時間,這裡幾乎只剩下電流造成的劇烈底噪,但瑞瑪斯·文坦努斯挺了過去。
“你們有三萬多人,這很好,至少比我的處境要好得多,範克里夫連長。我手上只有四百二十一名極限戰士和三百一十七名護教軍,我們在汝德省的集結點附近。我必須警告你們,懷言者已經通過某種方式抵達了考斯地面,你必須小心他們!他們——”
語音通訊那頭驟然陷入寂靜。
“——他們什麼?”範克里夫出言追問,他知道這很殘忍,但他相信文坦努斯仍然能挺過去。
“他們和以前不同了,範克里夫連長。”文坦努斯深呼吸着說。“我不知道他們身上產生了什麼變化,但他們現在看上去簡直和他媽的怪物沒什麼區別。”
“我明白了,你能通過通訊網道發送一份考斯地圖過來嗎?我需要知道汝德省離我們有多遠,我會讓第四連前去支援你們。”
“我會盡力一試,但如果數據傳輸不成功,你們可以從普羅城的西南方向走,那裡有條河,順着河朝上走就行我希望那河還在。”
“明白,繼續奮戰,文坦努斯連長。”
“你也是,多謝,範克里夫連長。”
不必。
範克里夫掛斷通訊,看向技術軍士。
“繼續嘗試重建通訊網絡,派人去搶修設備。我要以普羅爲根基嘗試構建出一個短時間內可行的通訊網絡。一旦通訊網絡能夠勉強進行使用,你就立刻把軍團內部的通訊頻道代碼發送給文坦努斯連長,讓他接入我們的通訊網絡。”
“明白,連長。”
“莫萊茨!”
“我在,連長。”他的副官走上前來,同時順手遞給了他一把戰鬥短刀。
範克里夫反手接過它,插進了武裝帶:“你帶一千人駐守普羅城,我趕上西亞尼和他們一起往汝德省走。現在推進最快的第四連分隊是誰領導?”
莫萊茨低下頭,在手中的數據板上調動了幾個數據:“是沈。”
“很好,把汝德省的大致座標發給他,告訴他務必以最快速度趕往汝德省的集結點。安格爾·泰呢?”
“他正在和賽維塔里昂中士的分隊一齊行動。”
範克里夫搖搖頭:“告訴他有關懷言者的事,再告訴賽維塔里昂,我要他盯緊一點奧瑞利安之子。”
“明白,連長。”莫萊茨說。“我希望我今夜只用對你重複這句話。”
範克里夫在頭盔裡無聲地微笑了一下。
你可以盡情希望,莫萊茨,但我會希望另一些事。他想。
——
004.M31,考斯地面,萊普提斯努米納斯。
馬裡烏斯·蓋奇帶領他的部隊進入了這座舊總督宮殿,他此前從沒來過這裡,現在則恨不得能撞碎牆壁進入宮殿的地下。
考斯需要重建通訊網絡,可大部分設備與網絡都已經在此前的災害中損毀了,那些僥倖完整的也因劇烈的電磁波影響亟需大規模全面重啓,以免除廢碼影響。
這裡則不同,舊總督宮殿的地下存放着兩套老舊完整的通訊系統,且在災害來臨時處於絕對的關閉狀態。他必須重啓它們,讓這兩套老傢伙重新派上用場。
只要能重建地面通訊網絡,蓋奇就有絕對的信心獲取勝利。這不是所謂的提前宣言,這是根據事實和數據理性推演出的事實——考斯會贏,他們會贏,而懷言者會死。
全部都會死。
他衝下安全樓梯,身穿安全主管藍白制服的一個男人迎上了他,臉上滿是焦黑,一隻手臂已經消失不見,可說話聽上去居然還算清楚。
“長官,我們需要能源,電力不夠。城中的六個發電廠都已經被轟炸燬滅,地下後備能源已經啓用,但只能保證我們支撐起防禦系統和基本的維生系統。想要重啓那兩套設備,我們需要更多電力!”
“告訴我怎麼做。”蓋奇停住腳步,語氣冷靜地說。“別告訴我前置目標或這件事有多麼困難,你只需要告訴我地點與目標。”
“.好,好。”男人愣了兩秒纔想起來應該怎麼做。他帶着蓋奇來到一個沉思者陣列前,那東西很明顯正在超載運作,散發出的溫度讓散熱管道變得一片赤紅。
安全主管用他僅剩的那隻左手不熟練地敲擊起了沉思者的屏幕,幾秒鐘後,伴隨着極強的延遲卡頓感,一份地圖躍現而出。
安全主管擡起手,指向其上被高亮標註的幾個節點:“您還記得考斯的地下洞穴網絡吧?看這些地方,我們原本打算將這些地方建成新的居民區,所以,我們爲這些地方安置了全套的自動發電設備。”
“需要幾套?”蓋奇仍然保持着冷靜,如是問道。
“一套就夠!”安全員豎起手指,眼睛瞪大,其中滿是血絲。“只要一套,大人!”
“好。”蓋奇說。“我會帶三套回來。”
他轉身離開,有五百人跟着他遠去。
——
004.M31,考斯地面,耐瑞德城。
歐爾·佩鬆握住他的拳頭,打在了一個叛徒的腦袋上。那傢伙的身體爲此搖晃了一下,沒有更多,不過這就夠了。
他抓住這個機會把那人撲倒在地,身後不遠處有什麼東西引起了一陣爆炸,巨響不斷,歐爾·佩鬆則掐住了那人的喉嚨,直到他死去才鬆開手。
四周狂風呼嚎,城市內的景象不見得就比城外來得好。他解決完那傢伙就站了起來,回頭撿起了自己被突然襲擊掉在地上的槍。
這是把光耀四型激光步槍,韋瑞迪安鑄造廠改良。摺疊槍托,穩固槍管,輕便又堅固,甚至還帶自帶可拆卸刺刀,好用的驚人。
這原本是各大陸軍集結處爲獸人準備的武器,現在卻被用在了人類身上。
等等,他們真的還算人類嗎?
歐爾·佩鬆停住腳步,低頭看了看那個剛剛被他掐死的雜種。皮膚蒼白,肋骨外翻,五官呈現出一種明顯的返祖跡象。額頭上刻着一顆深可見骨的八角星,胸口上蓋着剛剝下來的人皮。
人類?
‘虔誠的歐爾’閉上眼睛,臉頰抽搐了一下。他握着槍離開了這裡,走進了濃霧之中。爆炸還在繼續,可城市中居然起了濃霧,寒冷刺骨。
這顯然不是正常現象,不過他並不怎麼在乎。他提着槍小心翼翼地貼着牆根走了回去,在翻過兩堵倒塌的牆後,他進入了一座酒館的地下室。
這裡有四個人正在等他,兩個士兵,兩個平民。兩個平民則是耐瑞德本地人,一個是會計,一個是裁縫。
兩個士兵來自努米納斯第六十一連,他們從陸軍集結處裡逃了出來,一直在請求歐爾·佩鬆和他們回去找他們的長官集結部隊。
“怎麼樣?”士兵蘭爾思問,他提着一把工兵鏟站在地下室門口,低聲詢問道。
“外面一塌糊塗。”歐爾·佩鬆告訴他。“天上還有東西在往下降,但我沒在空中看見半架屬於我們的飛機。而且城裡有霧。”
“霧?”士兵塔爾遜疑惑地重複。“霧有什麼好稀奇的?”
“我希望它們沒什麼好稀奇。”歐爾·佩鬆說。“如果它們只是普通的霧,那我們就走大運了,可惜這不太可能。”
“我不理解你提到霧是什麼意思,但外面大概很危險。”士兵蘭爾思說。“這就代表我們更應該回去找我的長官赫洛克中士了,我被水沖走的時候隱約聽見他在河對岸發佈集結命令。”
他揮舞起手臂,努力地表現出振奮的模樣:“努米納斯第六十一連會重新集結,我們會把這羣混蛋統統殺光的,歐爾·佩鬆。你知道我的長官赫洛克嗎?他是勇敢的人,他會帶着我們把敵人殺光。”
歐爾·佩鬆沒有回答這句話,他只是疲憊地靠着酒館地下室的牆壁坐了下來,胸前的銀質十字架閃閃發光。
赫洛克中士,祝你好運。
他低頭,看向那十字架,伸手握住,再一次開始祈禱。
頭頂因震顫而降下塵土,沉悶的爆炸聲從不遠處傳來,有如雷鳴。士兵蘭爾思和士兵塔爾遜喋喋不休地低聲講述起他們重回陸軍集結處的願景.
他們已經瘋了,但他們以爲自己還沒有。會計和裁縫抱在一起,一男一女,恐懼在他們的臉上蔓延。
歐爾·佩鬆則開始咬牙切齒。
他媽的,上帝啊。
他擡起手,讓十字架貼近自己的眼睛。
你要是聽見了就給句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004.M31,考斯軌道,馬庫拉格之耀號。
羅伯特·基裡曼走進了他在艦橋上的休息室。
他剛剛結束一場指揮戰,馬庫拉格之耀擊毀了三艘懷言者的巡洋艦。聽上去戰果斐然,可惜他其實並不如何關心此事。
對於此刻的基裡曼來說,只有親手殺了那個佔據洛珈·奧瑞利安身體的東西,才能讓他的憤怒平息。
除此以外,其他一切不過都只是正餐前的開胃菜。
馬庫拉格之耀正在重新調整航向以回到正面戰場,考斯附近的軌道和星空已經徹底被戰爭波及,星空中到處都是戰爭,因此便誕生出了一個相當反直覺的理論。
在戰艦與戰艦的對決中,烈度越高,戰局越混亂,你所得到的思考時間就越多。
這些龐然大物在黑暗的真空中所做的每一步都需要時間,重啓推進引擎,轉向,關閉某處的虛空盾承受傷害,衝鋒戰術,啓動宏炮
時間、時間、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戰爭正式開始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五十一分鐘,很快便到五小時。五小時能夠做什麼?
能夠讓一支阿斯塔特軍團清洗某顆星球的地表,能夠讓無數爲帝國而戰的忠誠者死在突如其來的襲擊中,能夠讓幾百萬、幾千萬、幾億乃至十幾億的人在爆炸中喪生
五個小時,能夠讓羅伯特·基裡曼心碎。
他站在休息室裡,張開手臂讓機僕爲他換裝動力甲。他面前擺放着一面鏡子,那是他某次凱旋後來自塔拉莎·尤頓的禮物。
一面足以容納原體的全身鏡,何其巨大,何其奢華。鏡子裡的人卻神情疲憊,他雙眼空洞地凝視着前方,落點沒有焦距。
幾分鐘後,機僕們爲他完成了着甲。動力甲本身開始嗡嗡作響,那股熟悉的沉重感回來了。他揮手讓機僕們離開,自己則站在了那面全身鏡前。他的表情是如此冷峻,沒有半點波動。
半分鐘後,羅伯特·基裡曼走出休息室,腰間挎着劍。艦長澤多夫告訴他馬庫拉格之耀收到了一個通訊請求,來自忠誠之律。
來自洛珈·奧瑞利安。
羅伯特·基裡曼站上全息投影臺,代表着通訊建立的白光一閃即逝,空氣中有電磁信號開始涌動。光線曲折着形成圖像,洛珈·奧瑞利安伴隨着它的涌動而出現。
他身穿猩紅盔甲,臉孔被陰影所籠罩。他的眼睛在那片影子中閃閃發光,像是兩個火炬。
“我會殺了你。”基裡曼率先開口。“不是洛珈,是你。你明白嗎?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麼。我會把你拆開,我會把你的每根骨頭全部變成灰燼。”
洛珈·奧瑞利安笑了:“你知道你現在的語氣聽上去像誰嗎?這種輕柔如耳語般的語氣我不得不承認,你讓我想到康拉德·科茲。”
“你只有這種能耐嗎?用滿是惡意的語氣對我提起我兄弟的名字,你只有這種本事?”
“我還有很多辦法,但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和你談談。”洛珈誠懇地說,他的面孔仍然被陰影遮蔽,火炬明亮,有如漩渦。
“我不接受你的投降。”
“不,聽我說,羅伯特。你的小帝國位於我們世界的邊疆,你一向喜歡待在這裡經營它。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就是個小孩,待在沙子做的城堡裡把玩玻璃寶石,幼稚,可憐。我以前就表達過這樣的觀點,你應該還記得完美之城吧?”
一抹疑慮在基裡曼心底涌現——這個東西有洛珈的記憶?
“我就是他。”那個人笑着說。“你看不出來嗎?仔細看看,我和他之間有什麼區別?我就是他,我是全部的他。”
“你除了騙子以外什麼都不是。”
洛珈大笑起來。
“好吧,騙子。”他搖搖頭。“這就是你最終得出的結論?這就是你在怒極之下對我的反擊?騙子?你應該有更糟糕的語言吧,羅伯特?”
基裡曼冷冷地看着他,不發一言。
“不過這不要緊,我只是想讓你聽聽真相。我知道你會對你的子嗣和船員們如何稱呼我們,你們會把我們稱作叛徒,背信棄義者,但事實不是這樣。你知道第一個叛徒是誰嗎,羅伯特?是帝皇,是他最先背叛了我們。”
洛珈的語氣終於轉變,從輕柔歡樂變得滿是怒火,就連聲音也變得嘶啞了起來。
他的形象猛地朝着羅伯特·基裡曼撲了過來,原體聽見一陣舉槍聲——他知道他的衛隊正在做什麼,他們正在對洛珈·奧瑞利安的影子警戒,本能地以爲這影子可以傷害到他們的原體。
這就是基因原體能做的事。
“謊言。”基裡曼說。
“不,我沒有,如果你親眼見過我所看見的東西你就會知道我沒有。荷魯斯也看見了,你要把他也稱作騙子嗎?嗯?狼神、戰帥,你要把他也當做騙子對待?”
“謊言。”基裡曼俯瞰他。
“這不是謊言。”洛珈咬緊牙齒,從喉嚨中扔出聲音。
“父親向你說的纔是謊言,帝皇向你灌輸的那一套纔是謊言。他做了多少自相矛盾的事,嗯?他拒絕讓人稱他爲神明,卻容許我傳教。他告訴我們,說我們是他的兒子,結果他做了什麼?我們的那兩個兄弟去哪了,羅伯特?”
“謊言。”基裡曼冷笑起來。“繼續說吧,洛珈,你所說之事皆爲謊言。”
洛珈的肩膀顫抖了起來,數秒鐘後,他也冷笑出聲。他後退幾步,好好地觀察了一下第十三軍團之主,然後他再次微笑。
真言持有者嘶聲咆哮起來。
“你以爲自己是智者,是先知,但你最後會發現自己其實是最爲愚蠢之人!荷魯斯將會崛起,他將把帝皇從王座上拉下來,滌盪謊言,以烈火洗禮銀河!而你和你的世界都會死,羅伯特·基裡曼,五百世界的每一個人都將變成屍體!”
“大話誰都會說。”基裡曼說。“而且,你們只有兩個人。”
“兩個?”
洛珈的臉孔怪異地扭曲了,他咯咯輕笑起來,笑聲古怪至極。他剛剛還在咆哮,現在卻又笑得前仰後合,無比癲狂,令人在生理意義上感到不適。
他狂笑着,組成他身體的光線開始產生變化,劇變,有某種東西即將從其中脫殼而出——基裡曼確定自己沒看錯,可就在此時,時間竟然爲之靜止了一瞬,世界陷入黑暗。
全息投影臺與洛珈怪異的狂笑都逐漸遠去了,一抹陰森的深藍色在他眼前緩緩綻放。
基裡曼立刻認出了他。
“費爾?第八軍團的費爾·扎洛斯特?”
“大人。”費爾彎腰朝他問候,他沒帶頭盔,七竅流血,眼睛正在燃燒。“我終於聯繫上您了。”
“怎麼回事?你在哪?”基裡曼問,他此刻的鎮定簡直令人不解。
這種超然物外的理智與他心中的怒火截然不符,他好似突然變成了兩個人。一個人負責鼓動胸中那股復仇之怒,另一個人則負責理性冷靜地和費爾·扎洛斯特交談。
“我在考斯夜面的軌道上,大人。我們本想幫助您,但我們並不是大部隊前來,就算加入海戰也無法對您起到什麼幫助。於是我們前往了考斯地面,幫助您的子嗣重建地面通訊網絡。”
“多少人?你們有多少人蔘加考斯的戰鬥?”
“三萬五千人,大人。”
“康拉德呢?”
“吾主還在諾斯特拉莫。”
“折返。”
沒有半點猶豫,羅伯特·基裡曼如是說道,他的聲音聽上去近乎一種命令。他剛剛和洛珈對話時神態睥睨,沒有流露出半點軟弱。可他此刻卻佝僂着腰,臉色蒼白,聲音暗啞。
“開船立刻折返回諾斯特拉莫,費爾。告訴我的兄弟我感謝他,告訴你的兄弟們我同樣感謝他們,但你必須折返回去警告他,告訴他——”
“——恐怕我做不到這件事,大人。”費爾打斷他,他深吸一口氣。“但也沒有必要去做,我們正是帶着康拉德·科茲的命令而來。”
“什麼?”基裡曼愣住了。“他的命令?他知道此事?”
“只是猜測,大人,只是猜測.”費爾再次深吸一口氣,七竅中開始流出更多的血液。
“我的原體一向不是個樂觀的人,他非常悲觀,對任何事都是如此.而且他還有一種被詛咒的天賦,這或許可以解釋一二。但這件事不是您現在最需要關心的,我接下來會說一些話,您需要牢牢記住它們。”
“你說。”基裡曼握緊雙拳,保持了冷靜。
“再過一分鐘,這裡會崩解,您的艦橋上會出現一羣惡魔——超自然生物,怪物,吞吃人類血肉的實體,可以被鏈鋸劍和爆彈傷害。洛珈·奧瑞利安的第二次通訊是一個陷阱,有東西順着那信號過來了,我應該早點通知您,但有人在阻攔我.”
費爾的語速開始越來越快,他的臉也開始越來越蒼白,變成了一種近乎透明的可怕色澤,他的眼睛則正在成爲灰燼。
“殺了它們,大人。”費爾說。“把它們統統殺光。”
黑暗消弭,光亮撲面而來。羅伯特·基裡曼眼前的世界開始放慢,這不是他的能力,而是費爾·扎洛斯特在用某種辦法對他提供最後的幫助。
他看見全息投影臺,以及一個正在從洛嘉·奧瑞利安投影中產生的怪物,一個漆黑的夢魘。
它的眼睛黯淡且反射着光芒,它的皮膚在沸騰,骨骼在增生,它只是存在就已經開始傷害基裡曼的眼睛。
羅伯特·基裡曼握住劍。
世界恢復正常。
那個東西開始瘋狂地大笑,它身後的光線還在扭曲。
“羅伯特·基裡曼——!”它吼道。
“去死。”羅伯特·基裡曼拔出劍。
——
004.M31,考斯地面,汝德省平原。
“開火。”沈說。
他的分隊立刻響應,致命的火力網開始讓那些衝來的邪教徒如麥子般成片倒下。但他們並不是沈擔心的問題,他擡起頭,一面維持開火速率,一面觀察起了逸散的濃霧。
果不其然,數秒鐘後,依靠邪教徒吸收了第一波火力的懷言者們從中發起了衝鋒。
沈殘酷地笑了,早已準備好的重型火力在這一刻終於現出獠牙,懷言者們開始倒下——或者被打成四分五裂的猩紅色肉塊,飛濺地到處都是。
可惜這不是結束,濃霧中衝出了更多的懷言者,他們舉槍開始還擊,在屍骸後方大聲吟誦邪惡之語。
沈眯起眼睛。
他屬於第四連,他的分隊有一千人,依照此刻的戰場情況來看,他覺得懷言者的數量大概是他們的兩倍。不過這沒有關係,夜刃向來習慣以少打多。
“散開。”他命令。“準備獵殺。”
火力網在剎那間消失,一千把利刃就此消失不見。懷言者們警戒地走過這片滿目瘡痍的平原,他們中的第一個死者在某處由爆炸誕生的深坑旁產生。
沈用動力劍捅穿了後者的心臟,並順勢旋轉了手腕,造成了毀滅性的後果。以他爲起始,懷言者們開始不斷遭到襲擊,但他們也並非愚蠢,很快就集結陣型聚在了一起。
爲首的指揮官開始用污言穢語侮辱康拉德·科茲與諾斯特拉莫,聲音迴盪在濃霧之中。
沈輕蔑地笑了。
“他們唯獨不敢提他,可笑。”他在語音頻道里輕聲細語地低吟起來。“結束獵殺,準備突襲,殺光他們。”
再一次,他的命令得到了完全的執行。
夜刃們從原本屬於懷言者們的濃霧中跳出,以高速和詭異的移動方式接近了他們。鏈鋸劍開始憤怒地咆哮,各式近戰武器獨特的揮砍聲逸散在了汝德省城外平原血腥的風中。
眨眼之間,白刃戰便立即開始。沈衝向一個懷言者,後者試圖反抗,未能見效。他根本無法捕捉沈前進的方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後者的劍劃過他的脖頸。
代表着殺戮的聲音到處都是,沈也奔向了他的下一個目標。這個人有所警覺,知道要用爆彈封鎖自己身邊的空間。
於是沈一躍而起,從空中朝他進行了突進。後者舉起武器想硬吃這一下攻擊,沈卻在半空中舉起了槍。
十分鐘後,他們把叛徒全都殺光。
“原地休整,統計傷亡人數。”沈說。“敵人的我也要,準備鉕素,走之前把他們全燒了。”
“明白。”分隊的副隊長說,三分鐘後,他給出了答案。
夜刃損失了一百二十一人,輕傷三十一人。懷言者死了兩千二百多人,考慮到人數,這場勝利付出的犧牲完全可以接受。藥劑師開始採集基因種子,沈則發佈了另一條命令。
“有誰想發誓?”他輕柔地問。
六分鐘後,他們再次上路,滿手猩紅。
兄弟手足的屍骸被掩埋,基因種子和武器被拿走。敵人的屍骸正在被焚燒,屍體劈啪作響,像是歌聲。夜刃的標記被刻在了他們指揮官的頭盔上,用一根旗杆豎了起來。
——
004.M31,考斯軌道,夜之魂號。
費爾·扎洛斯特猛地睜開雙眼,他的副官阿德比曼·巴斯利帶着兩個醫官衝上前來把他按在了地上開始執行醫療措施。超出他們預料的是,這一次,費爾沒有尖叫。
“你成功了?”阿德比曼疑惑地問。
“是的。”費爾口齒不清地回答,鮮血還在從他的七竅中流出,那雙眼睛則完全變成了一片灰白之色。阿德比曼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費爾輕笑起來:“我他媽還看得見,阿德比曼。”
“這你還看得見?”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原因,我應該瞎了,但我沒有.扶我起來。”
醫官們把他扶起來,費爾開始喘氣,鮮血如浪潮般從口中滴落,十足駭人。
“聽着,聽好了,聽我說——”依靠着醫官的攙扶,費爾勉強保持了站立。“——通知下去,做好備戰準備。有東西要來了,追着我來的。它們會從艦橋或其他任何可能的地方跑出來,去告訴所有人做好準備。”
“那你呢?”阿德比曼問。
“我看上去像是不能參戰的模樣嗎?!”費爾衝他吼道。“以夜之主的名義,把我的劍他媽的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