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和帝皇的第八軍團同行二十六年,我曾親眼目睹無數‘新血’從諾斯特拉莫的巢穴中離開,踏上茫茫星海,無盡征程。”
“傳聞中,他們是無血無淚的怪物,終日殺戮,渴求恐懼。在黑暗中以血與骨爲食,但這不過只是謠言,任何尚有理智的人都能聽出它的虛假。”
“對我來說,第八軍團只是一羣盡忠職守之人,他們決不逃避自身的責任與命運,由此,那些可怕的傳聞纔會擁有散播的土壤。我無意評價午夜之刃們的作戰風格,他們早已證明過他們自己。”
“但我想知道,若戰爭結束,他們該何去何從?”
卡里爾放下書,沒有再閱讀。
這本手札脫胎於一個記述者,但並非是貝爾洛斯·馮·夏普,那位是不會問出‘何去何從’這個問題的,他對這種事早有答案。
第八軍團內部的記述者當然不會只有貝爾洛斯一個。
康拉德·科茲雖然沒有荷魯斯·盧佩卡爾那麼極端,要求影月蒼狼.不,荷魯斯之子的每一個連隊都配備一名記述者,好讓‘我們的事蹟傳遍整個帝國’。
可他也不是萊昂·艾爾莊森或黎曼·魯斯那種非常抗拒記述者的人,比起他的兄弟們,夜之主的態度實際上相當有趣,他對待記述者們的態度大概只用一句話就能概括——別去找他就行。
當然記述者們是不可能放着他不去採訪的,這羣人絕大多數都不知道該怎麼開槍,但還是敢於和阿斯塔特同行,步入最慘烈的戰場。
他們連這種勇氣都有,採訪原體自然也不在話下。
勇氣啊。
卡里爾輕笑起來,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辦公桌,原本明滅不定的閃電紋路卻在這一刻齊齊地黯淡了下去。
辦公桌的另一頭,一個正忙於批改文件的人裝作面不改色的模樣擡起頭瞥了他一眼,表情顯得很平靜,握着筆的右手卻隱隱有些顫抖。
“看我做什麼,賽?”卡里爾溫和地看向他。“繼續做你的工作。你不是說,比起去帶新血,成爲他們的教官,你更願意幫助我批改公文嗎?怎麼這就停下了?”
“您當時也沒說有這麼多啊”
“這也叫多嗎?”卡里爾擺出一張匪夷所思的臉,故意用上了更輕柔的語氣。“今天送來的公文已經算少了,一連的中士。如果我們還在諾斯特拉莫,伱現在已經忙得不可能說話了。”
“我們不能用數據板來批改文件嗎?”賽維塔忍不住問了一句——此刻,他寧願拿木棍和西吉斯蒙德進訓練場再打上個48小時,也不願意再握着筆,寫一行又一行工整的花體字了。
“在諾斯特拉莫可以,但在這裡不行,帝國內可不是所有人都想接受羅伯特·基裡曼推行的數據板辦公政策,紙質材料仍然大行其道.”
卡里爾對賽維塔貌似同情地搖了搖頭,離開了他位於夜幕號的辦公桌。
這間辦公室這些年來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你可以說這是戀舊,或頑固的不願改變,但不管怎麼樣,卡里爾還是很喜歡他的舷窗。
他來到窗前,透過它看見了一顆堪稱可怕的星球。夜幕號正停泊在它的近地軌道上,在這種距離下,卡里爾能清晰地捕捉到火山噴發、閃電風暴等一系列天災。
這顆星球名爲尼凱亞,在大遠征中期被發現。它是個新生的星球,地貌甚至都未完全成型,各類極端氣候屢見不鮮。而現在,它將成爲一場會議的召開地點。
他又扭頭看向了軌道另一端,瞥見了幾艘同樣巨大的艦船。紅淚號,堅定決心號,馬庫拉格之耀號.這些只在帝國傳說中才會一起出場的艦船如今正一艘又一艘地停泊於尼凱亞附近。
有的位於遠端軌道,有的位於近地軌道,之所以分開停泊,是爲了不引起潮汐效應。
尼凱亞的天氣已經夠糟糕了。它的結構正處於漫長的流動中,到處都是移動的地塊、混亂的引力波與閃電風暴,穿梭機和炮艇的導航與雷達甚至會在航行過程中完全失效。
如果再讓天氣糟糕一點,這場會議恐怕就不必在尼凱亞的某處召開了,直接改爲線上會議吧,至少那樣不會有人遭遇生命危險。
還有一些更小級別的艦船停泊在原體們的旗艦之間,密密麻麻的穿梭機忙碌地來來回回。抵達這裡的人並非只有阿斯塔特軍團和原體,還有諸多代表團。
帝國那龐大臃腫的官僚體系在尼凱亞會議召開的前五個月竟然罕見地順暢運作了起來,無數文件與通知被下達,各大部門統統派出了人選前來,以作見證或提供證據。
泰拉的高領主們、火星的機械教、遠道而來抵達太陽星域的星系總督或領主、星語庭、靈能學院.如你所見,這場會議的規模前所未有。
那麼,它的議題爲何?
卡里爾一點點地陷入了沉思,他就這樣保持着站立超過了兩個小時,期間一動未動。直到亞戈·賽維塔里昂批改完所有文件,他纔有了點動靜。“明天繼續,賽。”背對着遭受了一場精神折磨的賽維塔,卡里爾輕輕地開口了。“當然,就像我說的那樣,你還是可以在帶新血訓練與幫助批改文件之間做出選擇的。選擇,任何時候都不晚。”
“.我當時是被迫教會原體如何做那些手勢的。”
“那麼,黎曼·魯斯學會的那些呢?”卡里爾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盯住他。“也是你被迫教的嗎?”
“那倒不是,他用了一整塊芬里斯蜜汁風味的格洛克斯肉排脅迫我,我是被迫的,教官。”
卡里爾微笑着用靈能把他推出了門,終結了對話。但是,在此之後,他的笑容卻立刻消失了。在他身後的一塊黑暗中,康拉德·科茲無精打采地從中走了出來。
“這麼做真的有必要嗎?”夜之主抱着手,靠在牆壁上問。
“什麼?”卡里爾隨口答道,他已經走到了辦公桌前,正在檢查賽維塔批改後的那些公文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
“你又在明知故問了。”夜之主不滿地看着他。
“哈”卡里爾愉快地笑了一聲。“好吧,如果只是因爲一些幫派手勢,這麼做當然沒必要。但他未來會需要批改很多公文,倒不如趁着這個理由先讓他熟悉熟悉,你認爲呢?”
“我不想發表任何意見,我只是對他的未來很擔憂。”夜之主說。
——
馬卡多握緊他的權杖,從燃燒的羣星間離開了。這不是比喻,而是對他此前站立之所的確切描寫。
掌印者踏出一步,終於再次踏足地面,權杖低垂,一股力量掃過整個巖室,於是那燃燒着的羣星便立即消逝。他鬆開手,讓權杖靠近牆壁,又用雙手感觸了一下自己的臉。
獨屬於蒼老的感觸讓他的手指尖有些難堪,馬卡多搖搖頭,索性又把自己的兜帽給帶上了。隨後便帶上權杖,離開了巖室。
外面的世界看上去像是一片隧道,表面光亮且平滑,大得令人覺得恐怖,哪怕是幾名原體並肩行走,恐怕也不能讓這裡顯得擁擠。
地面被某種透明的材質覆蓋,岩漿在其下翻滾,明亮到可怕。熾熱的光輝與溫度將隧道照亮了,也讓馬卡多的權杖反射起了更爲璀璨的光輝。
半年以前,一羣訓練有素的‘工人’用最好的熱熔工具開鑿了這裡。
隧道掌印者平靜地行走起來,似乎無意動用靈能加快速度,只是以步行前進。儘管如此,他走起路來時表現出的矯健與敏捷卻絕非一個老人應該擁有的。一段時間後,他抵達了一處並不寬闊的偏殿。
在金色天鷹的照耀下,一個身披金甲的巨人正背對着他翻閱着一本懸浮的書籍。
“你在這個時候看書?”掌印者隱有指責地開口。
“難道不行嗎?”
以靈能操縱書籍的巨人毫不在意地回答,他轉過身,金色的桂冠在閃耀的雙眸上方與其交相輝映。但馬卡多的話似乎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那本書最終落回了他掌中,安穩地合攏了。
“還有兩個小時。”掌印者再次開口,吐露出一個冰冷的時間。“尊敬的陛下,還有最多兩個小時,這場審判就要召開了。你打算讓我用什麼話作爲開場白呢?”
“你可以自己決定。”帝皇說。“實在不行,你可以爲自己準備幾份演講稿,老頭子。我相信不會有人在意這種事的。”
馬卡多笑了,爲帝皇吐出的那個稱呼而笑。他搖搖頭,兜帽下方的一雙眼睛帶着笑意,卻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他揮動權杖,靈能的光輝一閃即逝,幾份演講稿居然真的就這樣落進了他手中。帝皇望向他,被光輝裹挾着的面容上竟然有種意外。
“人總是要服老的。”掌印者意有所指地舉起右手,將那些演講稿彈了彈。“你認爲呢,陛下?”
“我可不老。”人類之主平靜地回答。
預告。
馬格努斯:aieeeeee——!帝皇?帝皇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