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飛回加拿大後,我又恢復了正常的坐息時間,一切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比較麻煩的是,我待字閨中成了左鄰右舍的閒聊話題,有時候我甚至錯覺自己回到了美容館。而每一次媽媽聽到都會一臉黑的回到家,然後倒黴的就是我,爲此我總是想盡各種辦法迷惑媽媽,讓她沒心思去多想。這種日子,過得真累。
不過幸好有林世奇,天天與他吵吵架,鬱悶的情緒緩解不少。
這段時間楚辭像消失了一樣,無聲無息,這一種斷掉聯絡的狀態和我當初失戀拒絕聯絡是兩碼事,那時還能從葛雅口中時不時聽到關於他的消息,那時只是他無法聯繫到我。而這一次,是我無法聯繫到他,甚至周圍的朋友都沒法知道他的情況。
女人到了29歲,再跨進30歲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也許因爲如此,心態就不再急燥不安,相反比較無所謂了。反正都是爛泥扶不上牆。這樣,心態慢慢放開,懂得要如何善待自己。所以在聖誕節來臨時,我竟大大的鬆了口氣,感覺放下了一個沉重的枷鎖,很多事情都變得不需要在意了。
這一次的聖誕節生日,我一個人過。只想好好的理一理,30歲以後的我,作爲一名剩女,要怎麼好好的,更快樂的生活。我獨自走過大街小巷,不知不覺就到了教堂,裡面的人很多,都在爲聖誕節的到來和歡喜。
我走到一個角落坐下,靜靜地看着,時間也在不知覺中流逝了。直到教堂的鐘聲響起,我才起身走了出去,在腳跨出門口的時候,最後一聲鐘聲結束,我終於30歲。
第二天清早,我將臉湊到鏡子前,細細看着自己的眼角有沒有出現細紋,這時手機響起了短信音。
我心一跳,這聲音是楚辭的號碼。
愣了一下,我笑笑,是又怎麼樣,我已經30歲。直接從包裡拿出手機來看。
真的是楚辭發來的短信。他說:緋緋,我剛下飛機,中午老地方見。
我看着手機屏想着要怎麼回覆,最終也只有一個字:好。
從衣櫃裡挑選着衣服,又細細的畫好妝,我從來沒有這麼精心的打扮自己。爲此還遲到了十分鐘。
中午時分,我走到河堤邊的第一階就看到了楚辭。深綠色的河水爲底子,襯着他深色的背影,腳下的影子被太陽拉得老長,兩旁是落光了葉的樹,這樣的情景與童年時的影像重疊起來,那時候是夏天,我們經常相約在這裡撿漂亮的小石頭或者捉小螃蟹,只不過轉眼十幾年,那小小的背影變成眼前如此高大俊逸的身影。
似乎是能感覺到我的到來,楚辭與從前一樣,及時的轉過身來面對着我微笑。“你來了。”他依舊對我這麼說,似乎什麼也沒有變過。
我感慨的走上前,“剛纔有一瞬我還以爲回到了童年。”
楚辭笑笑,墨鏡後面的眼睛看不見,讓我有些不自在,我伸出手摘下他的墨鏡,看到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我這才微笑。
“楚辭,你這時候纔出現,一定是沒有辦法娶我了。”我靜靜地看着他,“你是來向我告別的吧。”
他無聲的點點頭,一動不動的凝視着我。我們就這麼站着,很久很久,誰也沒先開口說話。最後是我先輕笑着打破了沉默。
我笑着說:“那你回來做什麼?是想解釋嗎?”
他嘆了一聲,“能解釋什麼啊,這種事要怎麼說纔好。”他轉過身,再次面對着河水,眼神看向遠處,“娜娜的肚子里根本就沒有懷上什麼孩子,她是騙我的。”
“可是你相信了,說明你和她關係非淺。”我說。
楚辭又嘆,“是相信,相信她懷了孩子,但是卻不相信是我的。我之所以要和她回加拿大,只是爲了幫她。因爲我欠她一個人情。”
我疑惑的看着他。
楚辭說:“緋緋,在我視力變差的那一年,爲了一個論文我去了一個非洲一個國家,那個國家宗教制度很嚴,當時娜娜陪着我一起去,有一天我們到了一個比較偏的地方,結果遇上了幾個大男人,我以爲是要搶劫,便拉着娜娜跑,但由於我視力受限,跑起來總有些吃力,於是我就讓娜娜先逃了。畢竟我想着,自己身上也沒什麼錢,又是一個大男人不會怎麼樣,最主要的是讓娜娜一個女孩子安全。”
楚辭停下話,緩慢的沿着河堤走,我沒有跟着他,因爲我大概猜到了情況,所以我只是站在那兒等他說下去。
楚辭走到一叢枯萎的小草面前,忽然彎下腰拾起了一片枯萎的樹葉,然後又緩緩地走回來。他說:“但是我沒想到女孩子身上發生的事竟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大驚,這明顯出乎我猜想之外了,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只能繼續聽他說下去。
楚辭玩着手中的枯葉,垂下眼睫說:“但是在我絕望的時候,娜娜出現了,身邊還有幾個本地人,於是那羣混蛋就逃跑了。”
我呼出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
楚辭這時神色異常黯然,他說:“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跑到了酒吧裡,讓別人幫的忙,不僅花了錢,而且還承諾……緋緋,她承諾了什麼,你應該能想到吧?”
我嘆,點點頭。“我想你心裡一定很不好受的。”
楚辭閉上眼,“的確不好受,但是娜娜從來沒對我提起,只是說花了錢讓他們幫忙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欠了她一個比救了命還重要的人情,這人情一定要還。所以我跟她回了加拿大。”
我沉默。
“緋緋,如果這事還是屬於我可以承受的範圍。那麼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就是常人無法承受的了。”
我再次疑惑起來。
楚辭深吸口氣說:“那幾個男人逃跑後就記住娜娜了,就在我們打算那個地方的時候的前兩天,娜娜說要去幫我買些日常旅行用品,結果早上出去,到了晚上纔回來,而且還換了一身新衣服,我當時還笑她說出去買東西竟然買了一套新衣服,她什麼也沒說就進了房。我真是很粗心,當時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呆若木雞的站着。
楚辭跨前一步,猛的向我伸出雙臂,把我抱進懷裡。“緋緋,緋緋……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嗎……明白嗎……”
我眼淚流了下來,反手抱住他,輕聲說:“明白,我全都明白,你不用再說了,我瞭解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用再說了……”
楚辭的雙臂又收緊了一下,我感覺到脖子有溫熱的水滴落下。
“緋緋,如果我能放下這些回來和你結婚,那麼我就不是人。”他低啞地說。
我苦澀一笑,“是呀,如果你能這麼做,也不是我愛過的楚辭了。”是的愛過的,已經只是愛過的人了,以後我們將不能,也不會再愛。
“緋,我一直沒有和你聯繫,你怪我吧。”
我搖搖頭,“沒有怪過,本來我們就沒有承諾過什麼啊。”而且我現在更能理解楚辭,當時他知道真相時,怎麼可能還有心情聯繫任何人,他音訊全無的消失,肯定是在某個角落裡自我責備着,一直到能夠恢復元氣,纔再走出來。
於是我理智的對他說:“如果我們不管不顧的結婚,我想我們也不會幸福的。因爲你身上的負疚感太重,會影響一輩子的生活,那時候,如果我們有了孩子再分手,責任就更大了。這種事,就算你願意,我也是不會去做的。”
楚辭鬆開我,眼神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面上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變得真理智,讓我幾乎以爲不是你了……”
我垂下眼,“這種理智是年紀的代價。”
他沒再說話,我擡起頭,看到他很專注的看着我。
我猛一哆嗦,心裡又酸楚起來。
就這樣,我們相互疑視,半晌,我輕吐一口氣,轉過身背對他說:“別了,楚辭。”
身後的他沒有說話,耳邊只聽到風在吹着枯樹的聲音,一陣大風颳來,捲起地上枯黃的草瓣和落葉,把視野全部遮擋。我感覺腰部一緊,身子被翻轉,然後脣上就緊緊的貼上了一個熟悉的溫暖。
我淚在眼眶裡轉動,手終是沒有伸出去抱緊他,因爲我們已經無法彼此溫暖了。
我們身體一動不動,只有脣舌在相互親吻,做一個無聲告別的宣言。
“緋緋,也許以後我們還會相碰見,那會是怎麼一種情況呢。”
“老掉牙的情景吧,你抱着孩子,我也有了孩子。”
“這麼簡單的描述,我怎麼覺得到了那時候,似乎會比現在開心很多。”
“這是當然的,因爲孩子的出生,就是一種幸福。”
“那麼,就讓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繼續青梅竹馬吧。”
“還是不要了,這種劇情太老土。”
“什麼劇情比較時尚?”
“嗯……就現在我們這樣。”
陽光變淡了,風也變輕了,河水的顏色變得更深了,有個稚氣聲音穿過我們之間,輕輕唱起: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
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鰍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
我幾乎停止了呼吸,瞬間,淚流滿面。
別了,我的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