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林世奇會採取什麼行動,以此杜絕我和楚辭的一切可能接觸的機會,然而事實上他每天沒有什麼不同,該幹啥幹啥。這讓我無端鬱悶,且愈發心驚膽顫,生怕他又整出些什麼事來。
也許人不走運時,什麼衰事都會紛至沓來。傳真機無緣無故壞掉了。天知道,三個月前才新買的它。
打電話約保修人員,然後跑到街對面的複印店去把傳真給發了。再回來,就被媽緊張兮兮的拉到廚房裡。
“楚辭來了。”媽說。
“哦?”我意外,“他一個人來的?”
媽會意,“女朋友沒跟着來。”
我頓感陰霾全掃,轉身就要走出廚房,卻被媽死死拉住。
“他和世奇在休息室談着話吶!”媽說。
我雙腿立刻生根一般,轉頭問:“他們說了多久?”
“剛剛開幕。”媽答得也很節省。
我想了想,還是擡腳走出了廚房。
“緋緋,”媽媽說:“男人之間的事情,女人最好別插手。”
我回頭,“就在旁邊偷偷看看,我怕鬧出事,林世奇的脾氣可不好。”
媽眯眼,“原來你是怕楚辭吃虧。”
我心虛。媽媽這個詞果然強大,把子女看進心裡去。我朝她凌空揮手一抓,讓她保持沉默,然後像賊似的閃往休息室。
上天總算給我點面子,讓楚辭和林世奇談話的角度沒有對着門,使我很輕鬆的潛到了門後,沒有被發現。
楚辭此時正把一支菸點燃,林世奇則坐在桌子上悠悠的抽着煙。
“我寫給緋的那些信是你截住的吧?”楚辭說。
我心一跳,他知道了?怎麼知道的?徐蒂娜說的?動機是什麼?討他歡心?
林世奇也衝他笑笑:“證據。”
“緋緋告訴我的。”
咦?原來楚辭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不比我差。
“不可能!”林世奇哼笑。
“爲什麼不可能?”楚辭說:“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林世奇轉過身來,我忙躲在一盆萬年青後面,蹲下。
“如果是緋告訴你的,你一定會用肯定句而不是反問句。”林世奇說。
我低嘆,這小子的頭腦怎麼這麼靈啊,這麼細微的語言細節都注意到了。
楚辭說:“你很敏銳。”
忽然,楚辭瞥過頭,目光射過來,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林世奇也敏銳的順着他的方向望過來。
林世奇哧笑,“緋?你蹲在哪兒做什麼?”
我窘,只好站起來笑笑。
楚辭問:“傳真弄完了?”
我點點頭,“你怎麼會來這裡?”
“一直沒見過你的花店,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他微笑。
我倚在門邊,“感覺怎麼樣?”
“很好,比我想象中還要好。”
我和他相視而笑。
林世奇走過來,一把牽起我的手往外走,“別留伯母一個人在外面看店。”
我惱,想掙脫,卻是白費心思,扭頭看楚辭,他垂眼抽着煙,嘴角微微翹着,那神情似乎覺得林世奇有些幼稚。
想到楚辭眼睛不方便,於是固執的止步,對林世奇說:“放手,你出去,我還要帶楚辭出來。”
林世奇冷冷地說:“他又不是沒手沒腳,不需要你像嬰兒般呵護。”
我瞪,“他眼睛不好,你難道不知道?”
林世奇說:“剛剛纔知道的。不過我不覺得對他是一種困難,不然他一個人怎麼來花店?先前他跟在我後面進休息室,也沒有碰傷或碰倒什麼。”
我狠狠的颳了他一眼,“林世奇,你最好適可而止。”
他抿緊嘴盯着我,幾秒後終鬆開我的手,擡腳先走。
我轉身,快步去扶楚辭出來。
楚辭溫和的朝我笑笑,“我這付模樣還真是狼狽。”
“沒有的事,一樣的英俊蕭灑。”我說。
楚辭笑起來,“謝謝你的欣賞。”
“你一個人自己來的?是不是讓徐蒂娜幫你打好車?”我猜測。
“嗯,就是這樣的。”
我朝他一笑,“對了,你怎麼知道林世奇截了那些信?”
“葛雅曾經和我聊起過計算機方面的事情,所以我對林世奇是黑客的身份略有所聞,再加上你沒有收到任何信件,我就有些懷疑。”
我看着他,“那麼你爲什麼不懷疑徐蒂娜沒有寄出信?”
他說:“也有可能,不過林世奇的可行爲性更大。”
我哼笑,“所以你就不置疑徐蒂娜了?讓林世奇承擔所有的錯誤?問題是,他倆都做了。一個截信,一個扣信。”
楚辭望了我一眼,“是的,不過都過去了,追究也沒有什麼意義。何況他倆的動機都出於對我們的關心。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解除了這個誤會。”
聽得出他有些袒護徐蒂娜,我心裡不舒服,但表面上假裝若無其事。
經過那株斑葉鈴蘭,我拉住楚辭,“看,你送我的鈴蘭,已經開花了,漂亮吧!”
楚辭湊近,彎下腰,“的確很漂亮,最近纔開的吧?”
“嗯。”
“很吉利的一件事情。”他眼睛很亮很亮,像曾經年少時的那種清澈。
我心一動,扶在他手臂的手一緊。
只聽他說:“緋緋,鈴蘭代表幸福的降臨,而且常用來送給新娘子。”
我聽出別意,呵呵一笑,“想告訴我很快就會走上婚姻紅毯嗎?——承你貴言,希望別到了30,我還嫁不掉。”
他笑,雙手把我的手握住,“鈴蘭花的祝語是:幸福賜予純情的少女。”
我失笑,“果然老天也不待見我。純情少女?我都老女人一隻了。”
“消極情緒。你的心,很純情。上帝最看重的是這個。”
我笑起來,“你什麼時候也信上帝了,老天!出國讀幾年書就是不一樣,宗教信仰都有了。”
他也笑起來。
這種感覺真好。
“楚辭。”我忽然嚮往地說:“明天我們去小學時的母校看看吧,那些時光真令人懷念啊。”
“嗯。”
我輕嘆口氣,“果然是老了啊,喜歡回憶過去了。”
“不要成天說老。回憶沒有錯。”
“難道不是?有一句話說:當一個人總是回憶過去時,就說明已經開始變老了。”
“我覺得,當一個人總是回憶過去時,說明她的過去很幸福而美好。”
我怔了怔,釋然而笑。
千種方式,千種觀念。角度的不同,就呈現出消極與美好的差別。
從網上查了下有關鈴蘭的花語,發現這種花有一個憂傷美麗的傳說,所以鈴蘭的幸福會來得格外艱難,並且伴隨着隱約的宿命的憂傷。
寓意說,鈴蘭的綻放只爲最有心的人。如果剛好在鈴蘭綻放的時光走到它身邊,那麼就是有一份傾心的守護出現。
我感觸,守護的情感是指我還是楚辭?還是同時指我倆?
過了兩天,一月裡的第一場雪下了起來。
我卻偏要選在這時候與楚辭去學校看看。
正是寒假期間,操場靜悄悄的。
小學變化並不大,新建了兩棟教學樓,格局上基本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那棵一百年的老榕樹還穩穩的生長在操場中間,枝葉更加繁茂;曾經常玩的坐式鞦韆,旋轉軸,鐵爬梯還完好無損的保留着。
我無比懷念的摸了摸鐵爬梯,白雪一點點的從手中滑落。
楚辭說:“你以前最喜歡玩這一個了,我最記得有一次你從上面爬下來,摔了一個屁股朝天,把班裡的人都樂壞了。”
我抿嘴笑,“還好意思說,我摔下來時,你不扶起我就算了,還在我站起來的起候,猛撞了我一下,牙齒正好磕在了我的鼻樑上,疼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楚辭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彎腰扶你的,想問你怎麼樣,結果你唰的來個鯉魚打挺,我嘴和身都收不急,才磕了你。你不知道,那時候我的牙齒也痛死了。”
我聞言,大樂,“但是那時我卻認爲你是故意的,結果可生氣了,覺得你真是可惡到了極點。”
“我那時也覺得你很刁鑽,唉,誤會就是這樣產生的,所以後來我倆看彼此都不順眼,相互不理睬了很長時間。”
“是的。”我感喟:“原來,我和你從小就有產生誤會的習慣,難怪成年了,這種狀況還一直在我們身上延續。”
楚辭笑笑。
晚上回到家,媽媽說林世奇找了我一天。
“緋緋,你和楚辭是不是想再次在一起?”媽媽敏銳的問。
我坐到沙發上,聳肩,“我是想,但是我不知道楚辭怎麼想,他和徐蒂娜之間也許有故事,他不開口說破鏡重圓,我怎麼好問?只怕空夢一場,平添彼此的尷尬。”
“所以你就想先釣着世奇,看清楚情況再說?”
“媽,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心眼,我有和林世奇談過,但他根本不理會,我提我的,他照舊追求。我也很頭痛。”我攤攤手。
媽認真,“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選擇誰?”
我撐住額頭,感覺真累。
媽繼續窮追猛打:“我看得出來,你對林世奇已經有了微妙的感情,所以你最好還是直截了當的找楚辭問清楚,好好確定自己的情感去向,然後一心一意結婚。別一腳踏兩船,小心陰溝翻船,成爲真正的老姑婆。”
我翻翻白眼,說累了,一頭扎進了房間,任媽媽在外面碎碎念。
女人面對這類選擇題總是很無奈和彷徨,再加上不確定因素,更容易頭大。所以很多人會以順其自然的心態慢慢拖着。可惜,我沒有可再拖的青春,所以耳根才如此不得清淨。
接近三十的女人,戀愛不再是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