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爲新任宗主的王阿從,讓執法隊先去處理此次雷電造成的破壞。囑咐了一句,此間見聞,不可外傳。
待衆人消失後,隻身落下,來到了元君君身邊。
手一揮,快堆成房子的不死木四散而開,漏出蹲在裡面的元君君。
王阿從憤怒的心又是一軟。
元君君感受到雷聲漸歇,突然光芒照進,回身一看,王阿從歪着頭看着自己,彷彿在問,自己在幹什麼。
元君君知道這事兒必須有個交代,連忙把木頭刀柄和刀身拿出,遞給王阿從。
王阿從看着兩樣東西,有了些荒謬的猜想。
不會就是爲了煉製這把刀,引來了這驚天雷劫吧?就爲了一把刀,犧牲我宗門所有弟子百年氣運嗎?
王阿從手一招,刀身和刀柄在空中翻滾着向她而來,行至中間,王阿從手勢一變,刀柄和刀身在空中組合,被冶煉成一把真正的刀。
作爲戰損大戶,隨手煉刀,她纔是行家。看着冶煉完成,懸在眼前的刀,王阿從伸手一握,無言朝空中一揮。
刀身空間中封閉的狂暴雷電終於找到了出口,隨着刀風向天上劈去。
悲憤之情和這把刀的威力帶來的震撼之意在王阿從胸口聚集撞擊。王阿從站在原地打了個嗝,修仙二百年什麼沒見過,今天多多少少又漲了些見識。
執法隊察覺到這邊的動靜,一個一個又閃現了回來。
看到他們的新任宗主沒事兒,又瞪了愛惹禍搞事情的元君君一眼。開始向王阿從彙報所查情況。
執法隊阿大:“宗門外隱世宗門的埋伏者均不見蹤影,他們藏的地方只剩滿地的灰燼和殘骸。開言山外百里內已經寸草不生了。”
執法隊阿二:“五大宗門的人都在護山大陣打開的瞬間撤出宗內,現在跑的影兒都沒了。宗內一個人沒留,東西都沒帶走。”
執法隊阿三:“榮聖譽暗地裡安排人,把元石又從宗外開始往回運。可能是怕我們查點的時候有所察覺。”
執法隊阿四:“宗內只有少數弟子慌亂中造成輕傷,無人死亡。受傷的人已經安排去巫草堂了。”
執法隊阿五:“宗內確有許多地方受到雷電波及,但只需要重新佈置一下,明天就可以繼續開繼任大典。宗內沒什麼太大損壞,就是元君的洞府被劈了。”
說完,其他幾個執法隊隊員暗自給了他幾肘子,用眼神示意,你管他幹嘛?
阿五露出無辜的表情,不是給老大如實彙報嗎?
王阿從發話:“沒事兒,他今晚住我那,我還有事兒問他。”
“阿大,阿二,阿三去找榮聖譽,讓他把開言宗十一長老煉出一把神器的消息放出去。”
又用緩慢的語調說:
“順便幫他查明宗內物資,不用時刻盯着,但要查的全一些,細一些。給他留出時間來,明天天亮我要看到該在宗內的東西都在宗內。”
阿大,阿二,阿三興奮的回了聲“是!”領命而去。
“阿四,阿五領着執法隊維護宗內秩序,告訴所有弟子危機已過,所有人回自己洞府修煉。明天繼任大典如期舉行。”
停頓了一下,又說道:
“已經沒有旁人觀看慶典了,損壞的東西撤下,明日一切從簡。”
阿四,阿五大聲回:“是!”卻在心裡想着:“今晚一定修復!給老大一個輝煌的慶典!”幹勁十足的飛走了。
王阿從看着蹲在地上的元君君。
內心一陣感慨,一場百里雷劫,使一局死棋又活了過來。
元君君站了起來,對王阿從說:“這把刀,是五師弟送你的。”
王阿從沒有聽出“我”和“五師弟”的區別,五師弟在給她煉刀,她是知道的。只是這次煉出來的刀實在驚人了些。
“走走?”王阿從發出邀請。
月上梢頭,生死劫後,不死林旁,美人相邀,沒有道理拒絕。
元君君跟在王阿從略退半步的位置,開始一邊欣賞被雷電和他摧殘的亂八七糟的不死林,一邊舒緩心中奔涌的激流。
“昨日一劍殿內發現了兩名三代弟子的屍體。”王阿從語出驚人,毫無溫情氛圍。
元君君驚訝擡頭,卻在看見王阿從平靜的臉色後,又安靜下來。
跟上一世撲倒在自己懷中的狼狽模樣差別很大,現在,周身齊整的二師妹像一隻山中蟄伏的猛虎,讓人覺得充滿野性的力量。
一切都好,二師妹活了下來,元君君低頭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贊!
王阿從看見元君君低頭,以爲他是在爲兩名弟子傷心。她久不在宗中,其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遠是近。
王阿從伸手拉住了五師弟的手,拍了拍,以這種無聲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安撫。
王阿從繼續握着五師弟的手向前走。
“阿大他們查到四師弟這陣子表面上往宗內源源不斷的運東西,實際上更多的東西在從宗內的某個地方向宗外運。這兩名弟子可能就是無意發現才被殺害。”
元君君一個字都聽不進心裡,他28年來第一次被女孩子拉小手,心臟撲騰撲騰的跳。而且他瞬間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那一刀一刀刺進自己身體的傷口,那聽到消息衝出宗門撞到護山大陣的焦急。那爲了逼自己冷靜而扇的巴掌。那破陣失敗時一次一次的以頭相撞。
原來追不上女神的不是五師弟,是28年來母胎單身的自己!
王阿從看着傻愣愣的五師弟,也是無奈的搖搖頭,沒辦法,以後身邊的這個男人還是跟着自己就好。
王阿從又繼續說:“你最近應該也聽到了些傳聞。宗門裡弟子都在傳羅凌霄品行不端,對宗門毫無貢獻。第一任宗主應該是大師兄。凌霄劍宗應該改名爲開言宗,現在又在一劍殿發現了兩名失蹤弟子的屍體,這背後必定有人推波助瀾。”
王阿從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也不算謠言,羅凌霄確實罪惡滿身。
你記得吧,我家的那個村莊是一個妖獸毀掉的,二百多年前兩界打通,修仙者倒是不稀罕去凡界,依舊苦修仙法,一心只求飛昇。但妖獸不一樣,凡人對他們來說太弱了,它們跑到凡人國度可以任意肆虐,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還有些飛昇無望的叛修,上不得檯面的邪修,也橫渡界江,跑到凡人國度作亂。
像我們村遭遇的事兒,凡間遍地都是。現在看來十分不值一提的小妖,當時只是尾巴一掃,我們村世代賴以生存的㣚山就崩塌了,所有認識的人就都死了。
這都是羅凌霄造成的。”
王阿從停頓了一下,彷彿平復了下心中翻涌的恨意。
“羅凌霄三百多年前還是個凡人。和千千萬萬的凡人一樣,娶妻生子。非要說他跟普通人有些區別的話,區別就是他是羅衛國的太子。
就是這樣的普通的一個凡人,在他二十九歲某日,突然開悟了。隨後拋下妻子,拎着一柄劍追隨仙道而去。
羅凌霄當初花了數十年時間找到了兩界的壁壘,發現自己無法打破,又回到凡世,用了十年時間,遊說了羅衛國和周邊幾個國家的人民信奉他創立的新教。
他抽取了自己國家的國脈和所有信仰者的氣運鑄了那把樸劍,就是那把原來託着一劍殿的劍。自此,羅衛國的國力就一直衰落。直到你出生那會兒,已經從三大國之一變成了貧困國。”
說着,王阿從看了元君君一眼,確定他沒聽出來什麼。她一直鄙夷羅凌霄做的事,覺得他坑蒙拐騙,騙人氣運。結果大難來臨,自己也抽了全宗人百年氣運,選擇苟活。
這是她當宗主做的第一件事。這樣的開場讓她內心並不如她表現的那樣平靜。這種脆弱的時刻,她需要五師弟的陪伴。
“修仙路漫漫,路途又多艱險。羅凌霄這等心志堅定,心狠手辣之輩,在追求大道的路上,也有孤獨的時候,或者說害怕孤獨的時候。
所以他找到了大師兄,培養大師兄。
他在修仙界闖出第一劍仙的名頭後。以聖人的身份,回到了信仰他的國度。向凡人展現了他利用凡人信仰而得到的力量。凡人莫不信服。
當時大師兄還是蒲姑國太子,可能是身世相似吧,羅凌霄選了大師兄爲徒。
我記得你們青宴國有一種東西叫狗,是你們青宴國貴族的夥伴,朋友。你們喜歡鼻子靈敏,能幹,又聽話的狗。你們拴着它們,把它們關在籠子裡,不聽話就餓兩頓,聽話了就賞個骨頭。
我,你,其他師弟和這整個宗門就是羅凌霄用來拴着大師兄的鏈子,關着大師兄的牢籠。
記得第一次遇見他們,當時㣚山崩塌,我埋在碎山石下,聽着羅凌霄給大師兄灌輸他自以爲是的道理。
他說,沒有力量的凡人是如此的弱小,愛恨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沒有意義。強者操縱他人生死,弱者無論善惡只能被他人操縱生死。
我當時奄奄一息的在黑暗中覺得他講的很對。下輩子,我一定追求力量,不再這麼弱小。
大師兄卻不是很認同羅凌霄的觀點。我遇到大師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羅凌霄的觀點太過冷漠無情,大師兄還會辯駁幾句。或者直接用行動表明他的不認同。
當時大師兄撥開山石,救出了我。我就成了羅凌霄拿捏大師兄的砝碼。大師兄從來不對任何東西表現出喜歡,因爲他喜歡的東西,都在他反駁羅凌霄時被羅凌霄毀給他看了。
大師兄變得越來越沉默。”
講到這,王阿從沉默了很久。略過了那段讓人痛苦的記憶。
“關係緩和的時候,羅凌霄也承認了我,收我做弟子,教我劍法,裝出一副和藹的師父樣子。
我當時也以爲我會成爲一個劍修。
直到大概一起度過了十年,他可能意識到大師兄完全可以帶着我脫離他。
於是在某一天,他派大師兄出去除妖,把我帶進了一個邪修正在肆虐的村莊。他當時可能就在不遠處看着我,看着我被陣法攻擊,村民們一個一個變成殭屍朝我撲過來,劍法根本沒用,我只能不停地運作起體修功法。一遍又一遍,絕望的等死。
直到大師兄趕來破陣,救了我。
羅凌霄裝着發生意外,姍姍來遲,一臉懊悔,假惺惺的說要替我報仇,然後去滅了古墓派。回來後給了我們很多法寶,然後說要建立宗門。
這件事後,大師兄給我下了共生咒,如果大師兄死亡,所有功力歸我,如果我受傷,我可以選擇把所有傷害嫁接到大師兄身上。
但別人的力量終究是別人的。自此我開始棄劍練刀。
大師兄的憤怒和決絕讓羅凌霄發現他的舉動只會讓大師兄跟他背道而馳,所以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有情的大師兄不能像他一樣無情,那就讓大師兄更有情一些。
宗門的建立就是爲了拴住大師兄,大師兄是一個重感情的人。羅凌霄要造一個地方,讓大師兄投入感情,一年,兩年,十年,一百年。無論是什麼東西,時間都會讓它充滿意義。大師兄對宗門付出的心血,讓宗門對大師兄來說像家一般的存在。而他身爲宗門的建立者,就能得到一個恭順的大師兄。他在把大師兄培養成他的徒弟,僕人,奴隸,同路者,知己。
所以,我要換掉這宗門的名字,無論大師兄能不能看到,我要解開他加在大師兄身上的枷鎖。”
王阿從面對元君君站定。說道:
“宗門改名後八大長老有可能會離去,以後就要辛苦你了。”
紅日破曉,天光將亮。
執法隊前來迎接新任宗主去做準備。
舊的太陽終將落下,新的太陽終將升起。身邊的姑娘今日要去登上屬於她的宗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