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8

樓昕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 他眨了眨眼適應黑暗,翻身坐起。原本應該躺在身旁的人卻正站在窗邊,窗簾拉開一半, 明晃晃的路燈漏進幾分, 勾勒那人頎長身形。流暢的線條, 緊實的肌肉, 卻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樓昕無端覺得有些……心酸?

“醒了?”展鵬輝聽到動靜轉身, 樓昕撐着身體坐着,一眼不眨看着自己。

樓昕沒有說話,看着展鵬輝走過來, 掀開被子鑽了進來。“明天不上班?”展鵬輝靠在牀頭,伸手把他攬進懷裡。

“嗯。”樓昕應道, “其實……我已經沒事了。”

展鵬輝尋找他的手, 與他十指交握, “多休息總沒有壞處。”

“可是……”樓昕遲疑,每年的銷售都是有指標的, 若是完不成,他自己那些分成倒是小事,部門員工的福利纔是關鍵。

“工作沒有做完的時候,現在也不是旺季,以後有你忙的。”

樓昕聽他這麼說也不好再爭取, 只感覺摟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收了收, 光裸的皮膚貼得更緊, 溫暖得……讓人慾罷不能。

“身上……沒事吧?”展鵬輝問得遲疑, 他很久沒有做過, 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傷了他。

“沒事。”樓昕小聲應着,那人很小心, 隱忍的本事也堪稱一流,還是說……這些年他一直有發泄途徑?都說男人□□可以分開,那麼他呢?樓昕腦袋裡忽然蹦出這麼一個荒唐念頭,讓他不禁好笑。

展鵬輝幾乎有愛情潔癖,估計他寧可禁慾也不會去跟個自己不愛的人上牀。

“你……”展鵬輝出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呃?”

“你是不是積了很久……”

樓昕忽然倍感無語,他想了想道:“你也是吧。”

展鵬輝忽然滿臉黑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反反覆覆咀嚼了多久才問出了這麼個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其實即便不問他自己也能知道答案不是嗎?爲何非要親口應證?難道真的是因爲自己無法理解任何一種背叛,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展鵬輝被自己那莫名情緒搞得挫敗無比,忽然之間煩躁起來。

樓昕伸過手臂放在展鵬輝腰際,擡頭看他,“小輝,你相信嗎?我對你……這六年……從來沒有變過。”

展鵬輝扭頭看他,目光灼灼。可半晌過去卻聽不到任何動靜,“小輝……”樓昕飽含希望的情緒一點點沉靜下來,他試探的開口,難道是他沒有聽清自己的話?

“我信!”展鵬輝忽然開口,抓住樓昕想要縮回去的手放在脣邊,“我就是相信纔會回來。”

“可是,”樓昕頓了一下,“你不曾找過我……”

“你怎麼知道我不曾找你……”展鵬輝幽幽道,樓昕心中一怔,什麼意思?“這裡……一直在找你……”展鵬輝握着樓昕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你聽到了麼?”

樓昕垂下視線,感受手掌下的規律跳動,他深深吸氣,想壓制那股酸楚氣息,胸口不停起伏,卻發現眼眶疼得更加厲害。展鵬輝坐起來抱住他,“怎麼了?”

樓昕伸手抵在他胸口,“小輝……”

展鵬輝摸着他柔軟的發,視線融進黑暗,“樓昕,其實當年那些我都知道……”通透理解,配合忍讓,甚至沒有絲毫爭取。

懷裡的身體一僵,樓昕微微嘆息,“我知道你知道。”

展鵬輝一愣,嘴角彎起,無聲的笑。曾經的猜測,疑慮,徘徊,猶豫……浪費的這些年究竟是爲了什麼?

展鵬輝不說話,只是拉高了被子蓋住兩人肩膀。

當年的一切他一直認爲自己沒有做錯,可時至今日他忽然有些懷疑,當時那麼做究竟對不對?

愛情和親情,他幫着樓昕選擇了親情,甚至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當時的自己究竟是勇敢還是怯懦?

難道說,他就是害怕樓昕毫不猶豫的選擇親情才主動作出選擇?如果傷害一定要產生,那不如由自己主動。

是這樣嗎?這麼多年,展鵬輝沒有想過這些,他一直迴避着,用忙碌和艱辛。可現在,他赫然發現,原來自己那麼自私。

“小輝?”展鵬輝的沉默令樓昕心慌。面對工作他可以若無其事鎮定自若胸有成竹運籌帷幄,可……現在面前的是他。是那個唯一可以擾亂自己心神的人。

展鵬輝深深吸氣,忽然想到那天關小印的話“爲什麼要因爲無法預計的未來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我們總在原地踏步,兜兜繞繞,找不到出口,其實不過因爲害怕那個未曾到來的“結果”,可是你不走下去又如何知道迎接你的會是什麼?那一路上,有些人享受過程,有些人苛求結果,這都無可厚非,只看自己如何要求。

那麼你呢?展鵬輝問自己,你要的是過程還是結果?或者兩者皆不願放棄?只是不管什麼都需要付出代價吧?

我們不斷害怕,不斷猶豫,卻不知道只要跨出第一步就能走到下一站。

那些話在展鵬輝耳邊徘徊反覆,鏗鏘有力。他定定神,抱緊了懷裡的人,忽道:“你搬我那裡去住吧。”

“呃?”樓昕有些愣神,跟不上他那快速跳躍的思維。

“我想跟你在一起。”展鵬輝說,語調平淡,卻堅定不移。

樓昕沒有立即接話,他想了想才道:“現在這樣也很好啊。何況……曉晨還住在你那裡,我搬過去也不是很方便……”

範曉晨?展鵬輝微微蹙眉,自己怎麼把這人給忘記了?

“我跟她住在一起,你不介意?”展鵬輝的語氣輕鬆起來,樓昕頓時鬆了口氣,“你們若是要有什麼,你現在也不在這裡了。”

“嚯!”展鵬輝笑,“你倒是很有自信麼!”

樓昕無奈的笑,這不是自信,只是瞭解。展鵬輝這樣的人才不會爲了什麼而委屈自己。所以在他說“我一直都在這裡不曾離開”的時候樓昕根本沒有懷疑過一絲一毫。

這個人看似囂張跋扈,卻不知道也是固執得很,不是自己真心喜歡,他纔沒有那樣的精力去敷衍討好。

“那是不是……”樓昕遲疑着,緩緩說道:“你可以放下以前的那些……”

“我們重新開始。”展鵬輝接着說:“你也能放下吧?”

樓昕點頭,緩慢的說:“我可以。”其實本沒有什麼,不是嗎?

“那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要跟我商量。”展鵬輝覺得趁這個機會應該“約法三章”,有了前車之鑑還是大家都坦白一點好。他跟樓昕有個很大的共同點就是太藏得住事,以爲自己什麼都可以獨立解決不需要麻煩對方,可是他們總是忘記兩個人既然在一起那便是一個整體,是患難與共休慼相關的整體。怎麼可以撇下對方獨自決定?

“嗯,”樓昕點頭,“那你也該都告訴我吧?”

展鵬輝一愣,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自掘墳墓,真的要告訴他自己也許時日無多?

長久的靜默,只有兩人綿長的呼吸。

也罷,展鵬輝閉了一下眼睛,告訴他吧,至少給他一個公平選擇的機會,當年自己剝奪了他的權利,今天就全部還給他。

若是有天自己真的突然就……那樓昕豈不是太過無辜?

自己不能那麼殘忍,不是說好了麼,有什麼都要共同面對。

“樓昕,”展鵬輝不再隱瞞,他說:“在德國的時候我曾經爲了範曉晨受傷……”感覺到抱着自己的手臂輕微震了一下,展鵬輝抱緊他,輕輕安撫,“現在腦袋裡還有個血塊……”

“應該怎麼治?”樓昕問,語氣頗是鎮定。

“醫生說最好就是開刀……”

“成功機率呢?”

“一半一半吧。”其實當時醫生說的是“不到20%”,而這也是展鵬輝猶豫無比的原因,他不能確定自己一旦上了手術檯還能不能下得來。

樓昕不再說話,他甚至沒有問展鵬輝爲什麼會爲了範曉晨受傷,這已經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只想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如何解決,希望幾何。他想了想說:“你怎麼決定?”

“我想……動手術。”

“好,”樓昕點頭,“你什麼時候動身,通知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