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我害怕
劉蘇的家住在一個新的商品房小區,環境位置都不錯,她今天被秦婉瑜邀請去家裡做客,吃過晚飯才被秦家的司機開着大奔馳送回來。
司機王叔叔和她說:“真是很少看到婉瑜那孩子像今天這麼高興,劉蘇同學經常來纔好。”
劉蘇不是第一次去閨蜜家富麗堂皇的房子,也不是第一次見到表面和善、實則極其嚴肅的閨蜜母親,更不是第一次見到婉瑜低眉順目、母親說什麼是什麼的樣子。
“蘇蘇你一定要來呀,我今天不用練琴了,我們可以在家裡看電影或者……十字繡怎麼樣?”
如果不是知道婉瑜肯定寂寞壞了,電話裡又是那麼期待的語氣,她是決計不願去的。
善良的小劉蘇,總覺得婉瑜很可憐。
看着自己媽媽在廚房包餃子,爸爸在看電視,她突然認爲自己平平淡淡的家已是最幸福的了。
“媽,我明天要去補課了。”劉蘇笑彎了眼睛,說了一句。
母親手上不停,轉過頭慈祥地說:
“其實放假休息休息也是可以的,是去你那個同桌家裡吧?唔…聽說一直是年級第一呢,去向人家學學也好。”
父親給茶缸蓄上熱水,說:
“她媽,明天讓女兒拿兩盒餃子帶去,聽說那孩子就自己一個人生活。”
“早準備了。家長會都見他自己去開,聽別人說了情況,怪可憐的。”
母親穿着圍裙走出來,對女兒說:
“兩盒夠嗎?男孩子這個年紀調皮一些不要緊,像他這樣能自己把成績考的這麼好,想來是自律的,這很不容易,有你值得學習的地方。
平日裡,你如果知道他生活上有困難,你要回來講,媽媽爸爸能幫襯的都會去做。”
劉蘇乖乖地點頭,然後扭着腳尖,怯怯擡頭:“餃子有酸菜餡的麼?”
“你不是從來不…”
夫妻倆對視一眼,然後和顏悅色地說:“有的。”
劉蘇臉紅了。
……
陳婉回到教工宿舍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
看電影時,兩個人都很沉默,各自喝着冰箱裡的啤酒。
陳婉喝了兩罐,方圓喝了六罐。
她說:你受傷了,喝多不好。這個電影現在看,很嚇人。
他說:是,我現在也很害怕。所以,你不能說出去。
看着他紅着眼,陳婉把他手臂上自己咬出來的傷口也包紮起來,就離開了。
回學校的路上,想起電影劇情,她開始害怕了。
怕他編排出的自己的命途。
宿舍裡另一個女老師已經睡了,她沒洗臉沒刷牙直接合衣躺下。
墨色的房間裡,只有手機屏幕的微微亮光,2G網絡搜索起來很慢。
好一會,百度顯示出的詞條是:
‘英國女子得怪病,每天醒來就突然學會一門外語’
‘消失的同學潘博文’……
她關上手機,把自己蜷縮在牆壁邊,用力抱着棉被。
黑暗像怪獸吞人的巨口。
她怕。
……
方圓堅持把日記寫完,暈暈地睡去。
第二天八點鐘被陳婉的敲門聲叫醒。
兩人互相打招呼,如同忘記昨天的經歷。
陳婉在早市上買了水果和小籠包,還抱着一面半米見方的白板。
她覺得方圓今天寫不了字。
方圓去洗漱的時候,陳婉看見了他的日記本…
偷看日記是不道德的,但誰叫他這個日記本這麼普通,任誰看了都以爲是普通筆記。
日記只有兩頁。
第二頁上是歪歪扭扭的文字:
2006年5月4日,晴。
夢見了紫霞……夢見媳婦……夢見陳婉……
洗褲衩時想到柯南和綠巨人,默背了《逍遙遊》……
豆漿油條,按網線。
陳婉誤會了,我受傷了……
蝴蝶效應!蝴蝶效應!蝴蝶效應!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再敢說,就自我了斷!
——
陳婉羞惱地合上筆記本,剜了一眼衛生間。
方圓的左胳膊和右手掌都傷了,只能忍着痛用左手輕輕洗頭。
陳婉突然過來,在身後幫他沖水,然後給他擦頭髮。
面對面站着,捱得極近。
方圓不知道應該把目光放在哪,索性閉上眼睛。
兩人都不說話,至少在劉蘇到來前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坐着吃包子。
劉蘇來了後,三個人坐在一起吃油條豆腐腦和多出的包子…
陳婉和方圓都撐着了。
劉蘇暗暗的覺得開心,但她純粹不是多話的人,把餃子冷凍起來,開始上課。
陳婉今天開始講高二的知識點,一上午,梳理了一多半。
劉蘇聽着有些吃力。
陳婉就在白板上寫應用題,寫完題自己解答,一行行,每個邏輯點都給兩人闡述出來。
這下劉蘇能輕易聽懂了。
她更開心了,覺得這課補得真值。
趁陳婉去廁所,她終於說出憋了一上午的話:
“你不要再出去打架了,受傷了連字都寫不了,疼麼?嚴重麼?”
方圓只說沒事。
下午不再講知識點,反覆地出題做題,不停地把高一和高二的內容延伸出來。
陳婉不知疲倦、不厭其煩地說着解題思路。
劉蘇不停地記錄,她知道這種講解有多難得,寫得手腕酸了都不停。
方圓只是看着陳婉,聽着她說話。
三點半的時候,陳婉拿出一張試卷給劉蘇,讓她做,並讓方圓看着她做,選擇和填空看草紙的演算,大題看劉蘇的解題思路,不讓兩人交流。
劉蘇做完後,陳婉問方圓哪道題有不同的意見?
方圓指出兩道選擇,一道填空和一道大題。
他說自己的解法,陳婉就在白板上按他說的寫。
最後,這張卷子劉蘇得了127,方圓150滿分。
陳婉說:這是到高二上學期的知識點,你們都有進步。
劉蘇母親給她二百交補課費,但她覺得不太夠,掏出四百。
陳婉怎麼可能收?
五點半,陳婉讓劉蘇先回去,然後拉着方圓坐到沙發上。
輕車熟路地拿出裝藥的鞋盒,忍着怕給方圓清理傷口。
重新抹紅藥水,重新綁紗布,重新系了一個蝴蝶結。
又輕車熟路地自己拿啤酒,搬出筆記本放在茶几上。
她說:“我還想看《蝴蝶效應》。”
方圓知道自己嚇到她了,有點心疼:
“好。”
看到結尾那個胎兒在羊水中睜開眼時,陳婉合上筆記本,吐着酒氣跟方圓說:
“我害怕。”
“辮子朝的大阿哥和二阿哥爭風吃醋,比拼箭法。二阿哥射中了鹿,大阿哥射中了樹。
三百年後,插在樹上的羽箭腐化,只剩了箭頭埋在樹幹裡。
伐木工用電鋸鋸樹幹,箭頭被崩飛,射死了同事。
同事是二阿哥的後人,伐木工是大阿哥的後人。”
陳婉打了個哆嗦:“所以我害怕。”
方圓知道她在怕什麼,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婉說:“後天是五月七號。”
方圓說:“明天上午我約了人,我把鑰匙留給你一把,你在這給劉蘇補課。我爭取下午回來,如果回不來,後天……你來,我陪你等着。”
陳婉走了,方圓在沙發上坐到凌晨三點。
他腦袋裡總是有一隻觸鬚搖晃、翅膀震顫的七彩蝴蝶飛來飛去,自己和沈凝飛還有好多人在地上追着蝴蝶跑,看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詭異又瘮人。
他其實也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