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冬天,動物園也顯得比較蕭條,要不是孩子們,恐怕根本就沒人捧場。
胖子領着丫丫進到動物園,約好在門口集合,就叫丫丫自個去溜達,他則直奔辦公室。迎面正碰上神槍手,看到胖子,頓時喜出望外,叫了一聲“黃大哥。”,然後就撲上來。
胖子拍拍他的肩膀:“過年的時候,咋不和老吳頭一起去呢?”
“嘿嘿,這不是別人給介紹了一個對象嘛。”神槍手嘿嘿兩聲:“對了,聽說黃大哥和小玉也定親了,恭喜恭喜啊。”
“你小子見忘友,不夠意思。”胖子本來就沒個正行,跟好兄弟就更是這樣。
一路說說笑笑,奔園長室,何園長一看見胖子,立刻滿面春風:“黃良,我正盼着你來呢,好幾個月都沒開支,我以爲你不幹了呢?”
胖子撓撓腦袋:這麼熱情,一看就有問題。於是樂呵呵地說:“這不是攢到一起領嘛,好留着娶媳婦那啥,有沒有獎金啊?”
“那隻香獐子經順利產仔,當然有獎金,先叫小你去財會科,然後回來咱們再嘮。”何園長不愧是老領導,辦事滑溜,知道有錢好說話的道理。
到了財會室,胖子一看,獎金才五元,加上半年多的工資,一共還不到二百塊錢。不過想一想他也就平衡了:“要多少是多啊,基本上也沒咋出力,就跟白領錢差不多。
而且,要是放到一般人裡,二百塊也是個大數目嘍。”
啥想開就好。胖子有樂樂呵呵回到園長室。何園長一看。心裡也高興:“黃良啊。今年咱們動物園地經費又增加不少。所以準備多引進一些動物。這事就得你多出點力啊。”
胖子一磨肯定就是這事。於是也就點點頭:“成。我盡力就是。不過這野牲口都不容易抓活地。一般都是老鄉抓了賣給咱們。再加上運輸地費用。這價錢上”
現在。有了武老頭地禁槍令。飼養場也有葉海波地支持。胖子也不用再借助動物園地力量。要不是他爲人。直接就辭職不幹了。一個月十多塊錢。胖子還真沒瞧到眼裡。所以。就想通過價錢使何園長放棄。
“野生動物都屬於國家地嘛。我們不能拿來買賣。只是給做出貢獻地羣衆點。不過你放心。獎金肯定不會少。”何園長以爲胖子是想從中漁利。當二道販子。連忙就杜絕了這種可能性。
胖子也不在乎。他心裡有數:反正大青山上地那些野牲口。除非是過度繁盛。影響安定團結大好局面地。能給你抓來點。剩下地就不用惦記了。
辦完事。胖子也就告辭。神槍手非要拉着胖子回家。胖子把事情一說。這才被釋放。
到了動物園門口,丫丫就從票房裡跑出來:“胖叔叔,這裡一點都不好玩,還不如奇奇養的那些動物呢。”
胖子點點頭,肯定了她地說法,家裡陸海空俱全,像海東青、紫貂、黑子等等,動物園裡根本就沒有。
最主要的,在奇奇的正確領導下,那些動物都通人性,比關在籠子裡面地動物要生動多了。動物園的黑瞎子,你敢摟着它摔跤嗎?
溜達在大街上,胖子給丫丫買了點吃喝,這時候的火車還沒有提速,路上的時間比較長,包括胖子在內,都得吃飯啊。
到了晚上六點多,胖子和丫丫這才登上火車,找到座位,胖子把東西放到行李架上面,告訴丫丫不要亂跑,有事叫他,然後,腦瓜子一耷拉,火車還沒等開,他先着了。
一路無事,胖子領着丫丫平安抵京。拉着丫丫地手,順着人流走出車站,胖子四下望望,心中也頗有感慨:二十多年的變化,就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啊。
只見街道兩邊的建築根本就沒有高層,馬路上跑得多是公共汽車,轎車並不多,胖子就看見兩輛紅旗。
行人挺多,騎自行車的佔了絕大部分,遠遠望去,一片自行車的海洋。
此時的北京,還沒有興起城市建設地浪潮,看起來,更給人一種古樸厚重的感覺,千百年積澱地歷史氛圍尤其濃厚。
胖子看了一圈,然後撓撓腦袋:“丫丫,咱們走吧,能找着家吧?”
丫丫就領着胖子,坐上公共汽車。車上人還真擠,根本就沒有空座,胖子忍不住叨咕一聲:“好傢伙,真趕上撞豆包了。”
趕巧旁邊座位上坐着幾個小青年,一個個都梳着大背頭,上面油光亮,聞着都嗆鼻子,估計得打二兩頭油。
個個鼻樑子上面都架着蛤蟆鏡,下身穿着大喇叭褲,估計是剛剛流行起來。大腿都伸出挺老長,還一個勁晃悠,看着就不着調。
其中一個聽胖子說話,就接茬道:“嘿
個,怎麼一股大碴子味兒。”
另外一個嬉皮笑臉:“哈哈,東北山炮進城,腰裡紮根麻繩,看場電影不知啥名,喝瓶汽水不知道退瓶”
胖子撓撓後腦勺,低頭瞧瞧自己這身打扮。他本來就不咋喜歡打扮,再加上準備去磚廠幹活,頭上戴着氈帽,下身一條勞動布的褲子,上身就是一件秋衣,也沒有外罩,腳上蹬着一雙膠鞋,雖然腰裡沒扎麻繩,不過一看打扮確實像地地道道地農民。
“農民咋了,招你還是惹你了?要是沒有農民種地,你小子想吃大子還吃不上溜呢!”胖子最瞧不起的就是這樣地:拿鄉下人取笑,顯出城裡人的高貴身份。
“咋了咋了,你說咋了,們你這打扮兒,來我們北京都影響市容。”小青年還故意學起胖子的口音,顯然是想好好耍耍這個不知好歹的鄉下人。
丫丫氣壞了,叉腰嚷:“欺負人啊,就你們這樣的,真給北京丟臉。”小丫頭別看年紀不大,嘴可厲害着呢。
胖子伸開胳膊,把還要往衝的丫丫攔住,然後慢慢悠悠地說:“丫丫,你記不記得胖叔叔跟你說過,夏天的時候,臭狗屎很快就會繃皮,所以就聞不到臭味;可是你的腳要是踩上去,那就臭氣熏天。”
丫丫聽了,也很配合地點頭,嘴裡還嘿嘿直樂。
“姥姥!說哥幾個是臭狗屎,今個非他孫子不可。”幾個小青年呼啦啦站起來,舞舞扎扎就要伸手。
“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兩沒下地幹活,渾身就緊邦邦不得勁。”胖子晃動幾下肩膀:“車上人多,咱們等一會到站,下去找個寬敝地方耍耍,要不就上**廣場,那最敞亮,也叫全國人民瞧瞧你們這幾個臭蟲。”
聽子這麼一說,周圍的人都鬨笑起來,幾個小青年更掛不住了:“哥幾個,今個咱們要是叫土老冒給氣了,以後就別在四九城裡混了。”
不過,這個傢伙叫得挺歡實,可一看胖子那身板子,一時還真沒人敢往前衝。
胖子鄙夷地瞧了他們一眼:“就你們這樣的,還好意思出來丟。北京是全國人民的都,別因爲幾條臭魚,影響光輝形象。”
車上的乘客都紛紛叫好,有幾位外地乘更是站起來聲援胖子,幾個小青年簡直成了過街老鼠。
正好這時候到了一站,電車停下,那幾個小青年跳下車,然後指着胖子:“土老冒,你要是條漢子,就痛快點下車,咱們玩玩兒!”
胖子還真就不信這個邪,邁步就往車門走,忽然,車門前面的座位上站起一人,嘴裡嚷嚷着:“胖兄弟,我跟你下去,還真就沒王法了呢,看他們能弄出什麼妖蛾子!”看來,這位要是放到古代,那也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好漢。
跟他同座的又站起一個抱小孩的婦女:“他爹,瞧你這脾氣,我們還要給孩子看病呢。”
“看病也不急這一會,咱們也在農村插隊,就看不慣這些瞧不起農民的人胖兄弟,下去啊!”那個男子三十歲上下,也是血氣方剛,看樣子脾氣挺暴。
而此刻的胖子,卻如同傻了一般,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已經化作一座雕像。
這時候,車門一關,電車重新啓動,外面那幾個小青年滿臉勝利的表情,追着電車跑了幾步,嘴裡還嚷嚷着什麼,不過,胖子現在啥也聽不見。
剛纔要下去幫着打架的男子忿忿坐下,丫丫也使勁推推胖子的胳膊:“胖叔叔,怎麼了?”
胖子稍稍恢復一點清醒,然後靠在座椅邊上,就如同剛剛被人用木棒子在頭頂重重敲擊了一下似的,目光有些呆滯。
剛纔要幫他打架的男子,實在是太熟悉了,因爲,他就是胖子以前二十八年的人生當中最爲熟悉的人老爸。
雖然面孔比胖子記憶中的有些年輕,但是,火暴的脾氣,仗義的性格,都一點沒變。
而那個溫柔的少婦,也正是胖子的老媽。
胖子一直以爲,自己的性格其實受到父母很大影響,外表更隨母親,內心卻更像父親。
而那個襁褓中的嬰兒,難道就是自己嗎?胖子暈了,徹底被弄暈了。
好半天,纔回過神來,剛要上前招呼,卻見電車又到站停下,老爸和老爸收拾東西,抱着孩子下車。
胖子一見,也拉着丫丫,慌慌張張下車。丫丫嘴裡抗議着:“胖叔叔,咱們還沒到站呢?”
“丫丫,先別吵,這是胖叔叔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站。”胖子表情嚴肅,目光中有些溼潤,腳步飄忽地走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