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胖子發現身邊的程磊已經不見,連忙向邢師T7>情已經過了縣城,程磊早就下車。看到胖子睡得跟死豬差不多,也就沒有打攪。
胖子嘿嘿幾聲,感覺程磊這人其實也挺磊落。胖子有自己的處世哲學:能把敵對的人轉化成朋友,那才叫高呢。
到了晚上,在一個鎮子上打尖,胖子算是見識了兩位司機師傅是如何嘴刁,沒一樣菜合乎胃口,不過卻樣樣不少吃。
酒卻一口不喝,其實胖子知道,這老哥倆都是一斤多的量。
休息了一個多點,這才上路,胖子也對那個時代的司機多出幾分敬佩:想要找酒後駕車這樣的人,恐怕還真難,那時候人都認真啊。
不知不覺又閉上眼睛,等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量,到了省城。胖子叫司機師傅直接把車開到侯見喜所在的那個菜市場。
吃早餐的工夫,侯見喜就推着水果攤出來,看不出,這傢伙蠻勤奮。
胖子吆喝一聲,侯見喜就樂顛顛地跑來:“大哥,你真把果子拉來啦!”
給他要了幾個大果子,一碗豆腐腦,侯見喜狼吞虎嚥地吃下去,然後把嘴一抹:“大哥,拉來多少,上我家卸貨吧。”
“你能吃下多少,我這兩萬多斤呢?”胖子的計劃是給侯見喜一小部分,然後剩下的去果品公司看看,畢竟以後的數量還很大,侯見喜剛剛起步,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我都要了。”侯見喜嘿嘿一笑:“大哥,就是再有幾萬斤也不在話下。”
胖子一看他滿臉得意。不像開玩笑。於是問道:“咋地。你小子聯繫到大客戶了?”
“不愧是俺大哥。上兩天有個倒騰水果地。聽說是北京來地。規模老大了。一下就看中我地桃子——那啥。是你們大青山地桃子。說是有多少要多少。我就把山都柿推薦給他。當時就拍板要五萬斤。你猜猜啥價?”
“撐死一毛錢。”胖子心中也是一喜。真要是這樣就好了。一定要見見那個人。
侯見喜又伸出一根手指頭:“我跟他講到一毛一。大哥。這次咱們可發了。兩萬斤。那就是兩千多塊啊。我還真是沒見過這麼多錢呢!”
“瞧你那點出息。以後生意會越來越大。我還是按照八分賣給你。剩下賺多少是你自己地事。”胖子心裡也小小激動了一把。
侯見喜咂咂嘴:“大哥。這哪能行。我咋還能賺大哥地錢。只是給你們牽頭。”
胖子拍拍他的肩膀:“這是你應該得到的,侯小子你好好幹,將來咱們這最大的水果供應商就是你。”
侯見喜沒有吱聲,不過兩個小眼睛直冒光,顯然,他真有這個想法。在改革開放之初,商機處處,只要有膽量,有想法,就已經算是成功一半。
就近找了一家旅社,把兩名司機安頓下來休息。李隊長負責看車,胖子和侯見喜運下來幾框山都柿,留着給侯見喜零賣。
忙活完了,侯見喜拿出個巴掌大小的本本和一個鉛筆頭:“大哥,把上兩次的賬目結算一下。”
然後,就一筆一筆,指點給胖子看。胖子取出一個日記本和一管鋼筆,也計算了一遍,分毫不差,這纔對侯見喜說:“弄點像樣的傢什,瞧你現在,就跟木匠差不多。”
侯見喜摸摸夾在耳朵上的鉛筆頭,一個勁嘿嘿。
上午八點,倆人來到一家四層大樓前面,雖然在胖子眼裡,這家賓館很一般,但是在當時,已經算是少數幾個最高級的賓館之一。
推開玻璃大門之後,立刻有服務員上來接待,一張口就要工作證和介紹信。
侯見喜自然沒有這些,胖子在兜裡翻了半天,然後把工作證拿出來。
“動物園的?”服務員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我們這裡不接待基層單位。”
“那啥,我們是找人的,從北京來的葉海波同志。”侯見喜大概是感覺受到歧視,臉上漲紅,現出幾分羞怒。
胖子則心平氣和,樂呵呵地看着,他見過的嘴臉,曾經比這個可惡一萬倍,相比之下,這位服務員是小巫見大巫。
“你們找葉先生,真的假的?”服務員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我先打電話問問,要是你們無理取鬧,公安分局就在我們對面,你們應該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服務員到了負責總機的一位姑娘面前,低聲說了幾句,那位姑娘接通了電話,用甜甜的聲音說:“葉先生嗎,有兩位先生要見你——”
“我是侯見喜啊——”侯見喜把腦袋湊過去,使勁喊了一嗓子,遭來幾雙白眼。
電話那邊傳來幾聲大笑,然後接線員又甜甜地說了一聲再見,這才放下聽筒,冷冰冰地說:“二位可以上去了401
樓梯很平緩,用水磨石
光滑照人。侯見喜吸溜着鼻子,嘟囓一句:“什麼
立刻引起轉彎處一位女服務員的高度警惕,一雙大眼睛死死盯住侯見喜的面孔,估計是怕他做出擰鼻涕、吐黏痰這類有傷風化的舉動。
胖子知道這應該是消毒水之類,來蘇兒啥的,雖然有點刺激味,但是在當時已經算是高級貨,估計在大車店裡,你一輩子也甭想聞到這個味。 u“進來吧”,聲音透着一股慵懶,但是胖子可以察覺到,一般都是長期處於上位者的人物,纔會如此。
走進屋,侯見喜又使勁吸溜鼻子,一股清香撲面而來,那是香水特有的氣息。這年頭能用上香水的人物,堪稱鳳毛麟角,比大青山的紫貂還稀罕,胖子不覺對屋子的主人產生濃厚的興趣。
桌子前面放着一臺收音機,猛一看還以爲是電視機呢,個頭真不小。頂蓋打開,裡面有一張唱片慢悠悠的轉着,唱針滑動,發出輕微的聲響,只有胖子這樣感官靈敏的人才會聽到。
“蘇三離了洪洞縣——”一個旦角的聲音飄出來,韻味十足。
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白淨面皮,剃着平頭,看樣子比胖子還要小兩歲,閉着眼睛,手指搭在桌上,很有節奏地輕輕敲擊。
一條腿翹起,搭在另一隻腿上,腳上穿着一雙圓口黑布鞋,一身衣褲都是顫顫巍巍的料子,估計是蠶絲一類。整個人,給胖子的感覺,就好像是三十年代上海灘的一位富家少爺。
侯見喜剛要張口,被胖子擡手攔住,然後,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也閉目凝神,聽起唱片。說實話,胖子還真是第一次聽這樣的老古董,蠻有情趣的。
一張唱片轉到頭,那人這才睜開眼,只見對面坐着一個胖子,一臉回味,似乎還沉浸在剛纔的曲調之中。
“葉先生,這位是我大哥黃良,那些果子就是他們靠山屯出產的。”侯見喜連忙給他們介紹,剛纔直挺挺地站了二十多分鐘,雖然頭頂有個吊扇在旋轉,可是後背上也見汗了。
“我們一起聽戲,其實已經認識了。”那人向胖子點點頭,滿臉笑意。
“蘇三起解,唱得真不錯,雖然本意講的是才子佳人,但是最後沉冤昭雪,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啊。”胖子似乎還沉浸戲中,根本沒有和主人打招呼。
葉海波眼睛忽然一亮,在那一瞬間,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但是隨即又恢復常態,從桌上拿起一個煙盒,彈出一隻,遞向胖子。
胖子接過來,划着火柴,兩個人把煙點上,一起深吸了一大口,看來,都是老煙鬼。
“黃大哥怎麼看也不像是山溝裡的人啊。”葉海波看似隨隨便便地說着。
胖子撓撓後腦勺,嘿嘿幾聲:“咋不是呢,我的戶口就在靠山屯,你聽聽俺這口音,地地道道大碴子味。”
“哈哈,黃大哥真會講笑話,俺老爹在東北蹲過牛棚,一聽你這話,透着親熱勁兒。”葉海波對眼前的這個胖子產生了興趣:這傢伙不會也是大院裡面的子弟吧?
胖子總算是言歸正傳:“葉兄弟,聽說你的買賣做的不小,我們村守着大青山,滿山都是寶貝,不過剛剛起步,需要支持,特別需要兄弟你這樣的人支持。”
他心中基本已經確定,這位葉海波,來歷肯定不簡單,應該就是後來所說的太子黨那一類人的前身。
葉海波重新把身子靠回椅背:“黃大哥說來聽聽。”
“葉兄弟能不能弄到加工山野菜的設備,不瞞兄弟你說,我家裡還倆日本人晾着呢,他們要出資金,出設備,跟我們合夥開發山野菜資源。”
葉海波沒有做聲,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只是靜靜地沉思,許久才冒出一句話:“黃大哥的抱負很大啊。”
胖子嘿嘿笑了兩聲:“兄弟你是明白人,有錢咱們中國人賺,也不能便宜外人是不?”
“有時間我去你那一趟,你說日本人就在你那等着,那好,我也去湊湊熱鬧。”葉海波站起身:“黃大哥,我還沒吃早飯呢,一起下去喝粥。你們大青山產的鹹鵝蛋,和大米粥一起吃,那可是絕配啊。”
胖子在書包裡摸索兩下,然後一把白色的大鵝蛋就出現在掌中:“葉兄弟你運氣不錯。”
他的心裡本來有點納悶:以葉海波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無緣無故往大青山跑,原來根子在這啊。胖子隱隱覺得,真正的合作伙伴終於出現了。大青山,一直是養在深山人未識,在胖子的努力下,它已經漸漸展現出迷人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