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省委書記整天和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經理在一起,傳出去影響也是不好的。當市委書記時,自己還可以支配一部分時間,可省委書記就不一樣了,時間幾乎都是別人給他安排的。連吃飯、睡覺都有警衛跟着,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一
5月1日。
晴空萬里,春意融融。
在金州市新川峽水庫的入口處,臨時搭起了一座彩門,上書“金州市‘引黃入新’工程通水大典”十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兩邊的對聯對仗工整、頗具氣勢:
千秋期盼今春到黃河之水天上來
萬年大業與日新八方財運似水長
舞龍隊、秧歌隊、軍號鼓樂隊……
舞的舞,扭的扭,鼓聲震天,鑼聲悅耳。
水庫的四周擺滿了各種小汽車、大汽車,主席臺下、水庫進水口旁,站滿了面露喜色的幹部、興高采烈的農民……
紅底白字、白底紅字的條幅隨着彩色的氣球升向了天空,上面寫的是:
感謝中央省上領導對我市引水工程的支持!
感謝鐵軍爲我市引水工程付出的艱辛勞動!
引水工程,萬年大業!
引水工程是造福我市千秋萬代的大喜事!熱烈祝賀“引黃入新”工程今日通水……
通水大典由金州市委書記汪強主持,國家水利部領導、鐵軍首長、青江省省長和省委書記、隴原省水利廳等有關部門的負責人上臺宣讀了賀詞,原金州市市長程忠傑、金州市市長王瓊在會上讀了答謝詞……
金州市水利局局長劉一好急急忙忙走過來,在汪強耳邊說:“汪書記,水位到指定位置了,可以開閘放水了。”
汪強站了起來,他衝省委書記於江波點了點頭,莊嚴說道:“下面請中共隴原省省委書記於江波同志開閘放水!”
於江波走過來摁下了開閘的紅色電鈕,黑色的閘板徐徐升起,混濁的水從閘門奔涌而下,很快,閘門升到了空中,閘口的大水像千軍萬馬,廝殺着、吼叫着衝到了乾枯的新川峽水庫裡。
掌聲、炮聲、鞭炮聲、鑼鼓聲響了起來……
搖頭擺尾的“環球龍”推過來了,向人們、向河水、向大地灑下了“環球”牌豐收酒。
秧歌隊扭過來了,這些老太太紅衣紅褲、綠衣綠褲打扮,扭出了喜氣洋洋、扭出了人們的開懷大笑;鑼鼓隊也過來了,花枝招展的鑼鑼“小姐”敲鑼走在一邊,翻鼓子的“鼓子匠”們上下騰挪、左跳右突翻起了鼓子,敲出了莊稼人的希望,翻出了農民的心聲……
各路記者的採訪也開始了。攝像機、照相機的鏡頭,錄音機、採訪機的話筒全伸向了有關領導、有關人員……
農民們表現得更是與衆不同,他們讓水庫裡的水頭追着,往前跑一陣轉身在乾涸的水庫底上跪下,等待大水的到來。乾涸的河底由於長期無水,十花九裂,開着一道一道橫七豎八的口子,水到處噝噝吹叫着,痛快地吐着白白的煙霧。有幾個農村小夥子摔倒了,水咆哮着淹沒了他們,他們歡笑着又從水裡鑽了出來。
緊接着,大家在水裡扭成一團,打鬧着、嬉笑着。
在岸上觀水的領導們給這些農村小夥子們鼓着掌,他們嬉鬧得更加肆無忌憚了。於江波問一邊的程忠傑:“程市長,陳書記啥時候到?”
陳書記就是前省委書記陳小剛,陳小剛現在在國家紀委任副書記,聽說金州市的“引黃入新”工程要通水,他欣然接受了隴原省委書記於江波的邀請。他說,別給我安排講話、發言什麼的。我呢,一定來,來看一看你們,看一看金州市的鄉親們。所以,原定讓陳小剛開閘放水的計劃就取消了。
見於江波問陳小剛來金州的時間,程忠傑笑着說,“他讓我們該幹啥幹啥,反正我們有三天的時間,他說他想啥時候來就來了,別讓我們候他。”
“這是啥話?他得給我們個準信呀!”於江波說着撥通了陳小剛的電話:“陳書記,我們可是等得不耐煩了,您老人家啥時候大駕光臨呀?”
“亂彈琴!什麼‘大駕光臨’?你給我少來那一套!”
陳小剛笑着說:“怎麼樣?開工典禮一定很熱鬧了?”
“要是有你老坐在這裡,我們這個典禮一定是更加隆重。”
“亂彈琴!我晚上8點40分的飛機。”
“今晚8點40分?”
“亂彈琴!不是今晚還是明晚?”
兩人說笑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程忠傑見於江波眉開眼笑的樣子,神秘兮兮地問:“於書記,你這麼高興不完全是引水和陳書記要來這兩件事吧?”
“那你說,我還能有什麼高興的事?”
“跟劉曉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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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於江波吃驚地問:“程市長,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別忘了,於妮可馬上要磕頭認我這個乾爸了。還有,劉曉妍跟我也是好朋友。”
“究竟是誰說的?”
“是於妮。……於書記,這件事要想開一些。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怎麼樣,於妮可請我給你們當紅娘了,你要是沒有意見的話,我可要進入角色了。”
“別,別!”於江波挽住了程忠傑的胳膊:“程市長,等再過一陣,我正式請你。”
“爲什麼?”
“再過一個月,豔芳去世就過半年了……”
程忠傑這下心情才由衷地好了起來,看來於江波對樑豔芳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他不會等到半年後再讓我做媒。劉曉妍這個人他也是瞭解的,尤其是北京之行,她爲於江波和自己的事應該說是幫了大忙的。再說了,劉曉妍的人品也是無可挑剔的。反之,她一個漂亮的單身女人,不知身後會跟多少男人呢。
於妮的眼力是不錯的,她說劉曉妍留給她的印象非常好,她願意讓劉曉妍做她的後媽……
“好!”程忠傑習慣地摟住了於江波的肩說:“沒問題,我等一個月後再執行這個艱鉅的任務。”
省、市企業共同慶祝引水工程暨慶“五一”文藝演出正式開始。第一個節目是金州市湯縣農民社火隊的《十唱於書記》。
節目報過後,於江波對汪強說:“汪書記,這不妥吧。”
汪強衝於書記:“於書記,這是湯縣老百姓自發編排的節目,別說跟我沒關係,連湯縣的書記縣長都不知道節目的內容。再說,這也是老百姓的心裡話,我們聽聽也好。”
兩名沙公子帶着兩隊鑼鑼隊、鼓子隊繞場轉了一圈,花枝招展的鑼鑼小姐在外圈,戴長氈帽的鼓子匠在裡圈,兩位沙公子手拿扇子、身穿紅綠兩色的長袍在中央踩着十字步扭。一鼓子匠走進場中間倒退了幾步,一個高跳、鼓槌高舉,打了一個停樂令。
頃刻間,隨着鼓點,鑼鼓聲停了下來。
身穿紅袍的沙公子先唱道:
一唱(嘛)於書記,
人民的好書記。
害人惡魔送上斷頭臺,
人民難忘記。
鑼鼓伴奏聲過後,綠袍沙公子接唱道:
二唱於書記,
剛正不阿的好書記。
人民熱愛你。
鑼鼓伴奏過後,紅公子唱;
三唱(嘛)於書記,
爲人民謀福利。
“引黃入新”到田頭,
甜甜水兒到家裡。
鑼鼓聲後,綠公子唱:
四唱(嘛)於書記,
用電時想起了你。
中外合資建電廠,
各業發展創奇蹟。
鑼鼓聲後,紅公子唱:
五唱(嘛)於書記,
下崗工人忘不了你。
上崗就業謀生路,
有錢有衣有糧米。
鼓子匠左右交叉、前後交叉、雙角交叉翻起了歡慶的高挑鼓,鑼鑼小姐走着花步有節奏地敲着鑼。觀衆席上響起來熱烈的掌聲。
“不合適,這不合適。”於江波衝汪強和程忠傑嚴肅地說:“這一切都是金州市領導幹部和人民共同努力的結果,怎麼全放在了我頭上?”
“這沒有錯。”程忠傑解釋說:“金州的幹部羣衆共同努力沒有錯。關鍵得有個好帶頭人。你就是我們的好帶頭人嘛!”
“沒錯。”汪強插話說:“過去的老書記,不也有幹部羣衆的努力嗎,可是怎麼樣,他沒有給我們帶好頭。所以,才把金州搞得烏煙瘴氣一團糟。”
“話不能這麼說,”於江波嚴肅地說:“下面的我不看了!”
於江波說完生氣地站起來就朝水庫的辦公室走去。程忠傑在於江波身後悄悄對汪強說:“怎麼樣?他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趕緊道個歉,這事兒就算完了。”
汪強見王瓊抿着嘴笑,沒好氣地說:“笑,笑啥呀?”
汪強追了幾步趕上了於江波,說:“於書記,這事都怪我,事先沒有審查他們的節目,下去後我通知湯縣縣委,讓他們把‘於書記’的名字取掉!”
於江波停住了,他望着汪強說:“這就對了,記住!不要宣傳個人,這是我們黨的一貫原則。還十唱,才五唱問題就出來了。你們想想看,在金州市,所有的下崗工人都‘有錢有衣有糧米’了?還有沒有缺吃少穿的戶?你汪強,王瓊能給我保證,金州市的貧困職工徹底絕跡了?”
見他們都不吭聲了,於江波的氣也明顯地下去了,程忠傑說:“有問題就改,改了就好。於書記,我們進去說。”
他們進到水庫辦公室裡後,於江波告訴了他們這樣一件事。他三月初在北京參加了政協九屆五次會議,會議間隙西北某省的一位代表說,有一次他到一家國營企業的單身樓裡視察,發現所謂的單身樓實際上就是八名職工在一間房裡的高低牀上合住。地方本來就小,還要在屋子裡做飯吃。更讓人震驚的是一個小夥剛結婚沒地方住,夫妻倆就在高低牀的低牀上掛個簾子住。夏天的天氣本來就熱得受不了,爲了阻隔同室的視線掛個簾子,像在蒸籠裡一樣。
於江波說到這裡,心情又變地沉重起來了:“大家想想看,這樣子的事情金州市可能沒有了,但隴原省其他地區有沒有?所以,我在分組討論時,就提出了一個議案,多給弱勢羣體一份關愛。國家有保護貧困和弱勢羣體生存的義務,應當對失業者,下崗者給予優先關注和愛心,解決他們的生活來源,維護社會安定。”
“對!”程忠傑接上說:“對於處在貧困線上的職工,他們最關心的是生存的基本條件。像於書記說的那對夫妻,可以說是沒有起碼的生存條件了。”
“所以,我們的宣傳要注意個度。”於江波繼續對汪強和王瓊說:“這個十唱我的歌立馬改成十唱共產黨,或者改成別的。你們想過沒有,如果讓那些正在貧困線上掙扎的人們聽到了,就會編出一個‘十罵於江波’來。……我們金州人民編順口溜可全是高手呀!”
於江波說完這些後笑了,大家也笑了,氣氛馬上變得活躍了起來。汪強表示,一定向於書記學習,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制定有關政策,扶持下崗、失業職工再就業……
“走!於書記,我們繼續看節目去!”程忠傑站起來提議說。
“好!”於江波也站起來。大家走出辦公室門時,站在遠處的省委書記警衛向他們敬了一個禮……
慶祝引水成功的聯歡會還在繼續着……
新川峽水庫的水已經是白嘩嘩一片汪洋了……
部分農民們聚在水庫邊,節目不想看,家也不想回。他們看着水庫裡漸漸上升的水,心裡比看了什麼都舒坦:今年的田不怕沒水澆了,今年一定會有個好收成的……
農民們跪倒在水庫邊上,幸福地禱告着,期盼着一個金黃的收穫季節……
晚上十時許,一輛高級小轎車在水庫邊停下了,中紀委陳副書記緩緩地下了汽車……
二
根據老百姓的一致要求,槍決衣環球的宣判大會推遲一天,改在五月二日進行。
這一天,金州市萬人空巷,市民們和來自金州各地的幹部羣衆把金州市的大什字廣場圍了個水泄不通。人們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惡魔衣環球上斷頭臺的那一刻。百餘名受害者及其家屬,或抱着死者的遺像,或露出自己殘疾的身體,聲討衣環球黑社會集團的罪行。
上午十點,公開審理開始。
衣氏黑社會犯罪集團有如下罪行:
製造爆炸案5起,縱火案兩起,死31人,傷57人;持槍殺人,傷人案24起,死2人,傷73人;入室強姦、騙奸少女案62起;逼死61人,傷1人;暴力脅迫國有企業廠長、經理,強行讓環球“兼併”,二十三家國有企業成了衣氏集團的下屬企業,給國家造成的損失達一百一十億元;向政府高、中級幹部行賄371人,賄金高達億元;賣官買官213起,使151名來歷不明、素質低下人員混進了國家機關,其中副處級以上73人、副科級以上78人,使黨的形象受到了嚴重損害,人民和國家財產遭受到了慘重損失;買賣海洛因394千克,毒害青少年577人……
另有強搶、插手糾紛(收取保護費)、製假售假等數十項犯罪行爲。除過去已經被判處死刑的祁富貴、佘美、錢虎等罪犯外,今天的衣環球數罪併罰,沒收全部家產,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宣判完畢後,羣衆自發組織的秧歌隊、社火隊、高蹺隊、舞龍隊從四面八方擁進了廣場,鞭炮聲、鑼鼓聲震耳欲聾……
一百二十輛警用摩托車、三輛警用汽車開道,六十多輛其他車組成的行刑車隊在羣衆的列隊歡呼聲中,緩緩開出了金州市東門,響着刺耳的警笛朝魔鬼城方向開去。
魔鬼城行刑地,早已佈滿了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羣衆在允許的安全地帶埋下了一百二十個土地雷,在一邊的七棵樹之間掛上了一汽車的鞭炮,數不清的人們在警察畫的安全線內駐足等候。一會兒工夫,行刑車隊到了,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衣環球等幾名罪犯驗明正身,一排槍聲過後,衣環球等幾名罪犯腦漿迸裂、血糊糊的身子栽倒在河堤上。頃刻之間,土地雷、火炮、鞭炮聲齊鳴……
“偵破了歷時三年多的衣氏黑社會犯罪集團案,終於審結,終於給了老百姓一個滿意的答覆。
“毫不諱言,一個震驚中外的衣氏黑社會集團被徹底的摧毀了。衣環球死了,還可能有張環球、王環球們步衣環球的後塵,還會飛蛾撲火,走自取滅亡的路。會不會再出現第二第三個張氏、王氏黑社會集團呢?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的公安幹警、紀檢幹部自然不會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他們會迎接一個又一個新的挑戰,破獲一個又一個新的案件……
“當然了,除了他們這些人的努力外,我們的幹部、人民羣衆也會投身到新的鬥爭之中的。除此之外,我們是不是也出臺一些法律,稍稍對一些所謂‘能人’的‘能量’限制一下呢?……”
省公安廳副廳長在省委擴大會上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