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基站裡面很安靜，除了雷達天線轉動的輕微的嗡嗡聲，就只有時不時出現的急促腳步聲。
若是站在靠近窗戶的位置，在山風吹入精神一振的時候，眺望出去，能夠看到的是濃濃的黑色，沒有任何的光亮，只能在最遠處發現一絲淡淡的光暈，那裡便是縣城了。
偶爾的，雷達基站四周的茂林之中會傳來一些不知名的昆蟲發出的聲音。
教導員腳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急忙拉開抽屜，把移動通訊設備記錄本子以及沒收上來的幾部手機拿出來。
他緊張起來了。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那幾個錦衣衛鐵定無疑的是來查手機使用情況的，而羅嶺站是存在不規範使用手機情況的！
按照規定，職業軍官是可以使用手機，只需要按照使用守則來就行。但是軍士長以下的士官以及士兵，是不能使用手機的。
而就在昨天，教導員纔剛剛從下面的兵當中收上來了五部手機，全都是按耐不住寂寞的士官在用來上即時通訊軟件聊天。
好死不死的錦衣衛在這個時候過來檢查，他能不緊張嗎？
一旦查出來，他和站長的責任都跑不了，錦衣衛可不是空軍系統自己的保衛單位，還能說說情。
手忙腳亂地把所有手機的電池卸下來，全部裝進一個塑料袋裡，教導員頭疼了起來，四處看着，不知道應該藏在什麼地方最安全。
忽然，他擡起頭，看向了衣櫃的頂蓋……
大約十分鐘後，羅嶺雷達站所有幹部都集中到了會議室裡。方鶴成站在那裡，幹部們在他面前排成橫隊。
站長擦了把汗水，說道，“首長，在位的幹部都在這，另外有兩個在休假。”
“嗯。”
方鶴成點點頭，掃了一眼，說道，“把你們的手機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幹部們依然拿出自己的手機，放在桌面上。擺放的時候還自覺地以排頭兵的手機位置爲基準，排成了一條直線。良好的素養體現在微笑的地方。
走過去，用手裡的蒐集儀仔細地檢查每一步手機。方鶴成每檢查到一部手機，對應的幹部都會把心高高地提起來。
誰都認爲自己絕不會有問題，但誰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出現了問題而自己卻不知道。
每一個大軍區都是自己的高壓線，每一個軍種都有自己的高壓線。
對於雷達部隊這種技術含量較高的部隊，第一條高壓線就是泄密。無論大小，無論職務，觸者必死無疑。
就好像東南軍區的禁酒令一樣。
說得更加難聽一些，你憋得慌趁着外出的時候洗了個桑拿給軍務的人逮了，也沒有泄密來得嚴重。
正是非常地清楚這些，這幾個年紀不大的幹部才如此的緊張。
尤其是在快要凌晨四點的時候！
試想一下，任何人半夜被叫醒，然後被告知需要檢查你的手機通話記錄，因爲也許發生了泄密事件。
冷汗頓時就從額頭處留下，幾個幹部沒有哪一個例外。
看到此情此景，站長不禁在心裡罵開了：你們這羣慫貨，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看你們一個個的跟要上刑場一樣！
他卻是沒有注意到，他自己也是滿頭的汗水。
錦衣衛的威懾力斷然是不會僅僅是傳說的，即便當前情報部內部亂糟糟的。
用儀器搜索了一邊，方鶴成開始逐個手機拿起來撥打自己的手機，查看每一臺手機的SIM卡號碼，尋找和陌生號碼相同的號碼。這麼做一定程度上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按照對方這麼隱秘的聯繫方式，是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暴露出真實號碼。
也就是說，方鶴成查到的陌生號碼，就有可能是假號碼，或者是被盜用的號碼。
這兩年已經出現SIM卡被盜用撥打的事情，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木馬程序。
和預計的一樣，幾個幹部，包括站長和教導員在內的手機號碼，都與陌生號碼不吻合。方鶴成再次用儀器對每一臺手機做了安全檢測，結果都表明所有的手機都處於安全狀態，並無中了木馬程序的跡象。
檢查工作一下陷入了僵局，方鶴成不由緊緊起鎖起了眉頭。
他扭頭問站在和剛剛過來的教導員，“所有的手機都在這裡了嗎？”
“是的是的，都在這裡了。”教導員心裡突突了幾下，急忙說道。
站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方鶴成缺乏基層部隊經歷的弊端在這個時候暴露了出來，如果他很瞭解基層單位，一定會知道羅嶺雷達站根本不可能嚴格按照規定限制使用手機。
對於長期待在山上的雷達部隊來說，最大的敵人不是有可能出現的不明飛行物，而是寂寞和苦悶。基層單位的領導要維持部隊穩定，就必須想法設法解決這一問題。
文體活動已經不足以解決這個問題了，隨着近年來入伍士兵的學歷的提高，以及社會的高速發展，新鮮事物被帶入了部隊，士兵們在明明知道外面的人在享受着社會發展所帶來的愉悅和便利，自己卻過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心態上面難免會出現不平衡，再加上無處不在的寂寞和苦悶影響，非常容易出事情。
於是，一些士官開始偷偷摸摸地使用手機，站長教導員看在眼裡，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出問題。
基層有基層的難處，所有的壓力最後集中的地方，往往都是基層。
吐槽幾句，你他媽的上午來個老闆下午來個老闆，得，一天都在搞營區衛生整理內務，軍事訓練又他媽被耽擱了。
說回來，方鶴成根本沒想到教導員居然敢隱瞞下來，因此，他陷入了苦惱之中。心裡不住地說，這不可能，定位絕對不會出現問題，程天浩撥打的號碼要麼是雷達站中的某個人所持有的，要麼就是某個人的手機被安裝了轉移軟件，通話在他的手機裡被中轉到了另一個號碼上。
不會有第三種情況出現。
按照對方的這種級別，聯絡方式一定是複雜而詭異的，斷然不會是簡單的直接往來，即便是通話。這中間有一個或者更多的中轉站，纔是符合常理的。
當前的移動通訊技術完全可以實現，SIM卡A撥打SIM卡B，最終會轉移到SIM卡C上面。當然，這種後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通話轉移在當前，是剛出來的新技術。
或者，通過相應的軟件，還能實現更復雜的轉移，甚至能夠把號碼隱藏起來或者用一個假號碼。
此時，其他幾個技術軍官紛紛返回，紛紛衝方鶴成搖頭。他們已經完成了對整個雷達站以及其餘士兵的檢查，沒有發現問題。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方鶴成終究不得不對自己的定位產生了懷疑。
會議室裡安靜非常，方鶴成仔細地回憶整個定位過程，站長教導員以及其他幾位幹部在令人難受的安靜中，心跳加速。
監聽到程天浩撥打電話，找到頻率，利用北斗衛星系統以及聯合通信公司的移動網絡進行聯合定位，整個過程沒有出現技術上的問題，因此定位結果一定不會有問題。
“一定在羅嶺雷達站！”
方鶴成心裡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擡起頭看向站長和教導員。站長和教導員被方鶴成突然變得凌厲的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站好了軍姿，手型跟新兵蛋子似的貼得緊緊的。
指着桌面上的那一排手機，方鶴成沉聲問道：“所有的移動通訊終端都在這裡了嗎？”
“這個……”
教導員和站長對視着。
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