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南的一家機械廠中，趙新、伊裡採夫和葉夫根尼等人在當地官員陪同下，正在考察這家廠。而負責介紹的那位當地招商局的姑娘笑容甜美、聲音清脆：“汶機是三五期間國家投資的重點企業，至今已經有二十二年的歷史。所在的福臨鎮離汶南市區二十一公里。而我們省府、市府已經在規劃這條道路……”
趁着元旦前的那幾天，趙新他們首先去了汶南考察。接待的熱情程度就不用細表，最後一站就是考察預定的建廠地點。
其實這樣的合資項目，地方能拿出的符合條件的地方都很類似，基本都是一家當地的重工業國企。有現成廠房，還有現成的水電爐氣等輔助設備，更有一個完整的職工團隊，而且折算成投資的價格也能高一些。注意：最後一點相當的重要！
很有趣，那個投資比例的硬性規定其實是雙向的。從國家層面來看，保證國有控股，就能保證汽車工業不會被外資控制住。但從投資的具體項目來看，對地方上的資金壓力就相當的大。比如說，汽車廠的一期是1.4億美元左右。那好，既然中方想佔50%，那就拿出7000萬美元吧？用土地、廠房等折算也行啊？實話實說，在90年對某個項目投資這筆鉅額外匯？各級政府幾乎都會菊花一緊。
而且荊建的汽車廠並不在國家的《汽車發展綱要》之內，這又涉及到了一箇中央支持的力度問題。支持政策肯定沒問題，給一家汽車廠政策是給，給十家汽車廠照樣是給，無非就是多發幾個文件而已。但給的資金支持呢？這纔是最要命的事！
打個比方：對在《綱要》內的重點項目，中方那50%的股份，可能中央支持30%佔大頭，而地方政府只需要承擔20%，基本提供些土地、基建什麼的就差不多了，那麼壓力就很小。而不在《綱要》內的合資企業就比較吃虧，中央可能給個5%到10%意思意思，地方上要承擔40%以上？這可真要了親命了。臣妾辦不到啊！
順便說一句，也只有羊城這樣的富裕地區纔有可能勉強承擔。這也是爲什麼羊城會成爲候選地點的原因之一。
……
說實話，這家機械廠的條件還算不錯，趙新他們算是滿意。不過心中滿意，口中還需要挑挑刺：“就是地方偏遠了些。”
“並不遠，二十分鐘就到。”那位姑娘笑着解釋，“而且要考慮到汽車廠的二期工程，需要預留髮展的地方。這裡就……”
突然之間，廠區周圍竄出了十幾名工人，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之中，他們向着趙新等人喊起了口號：“我們要工作！我們要勞動！”
“我們不要被外國資本家剝削！”
“我們也要進入合資公司！”
“……”
趙新等人莫名其妙，不被外國資本家剝削？又想進合資公司？這口號算什麼鬼？搞場遊行示威內部還有兩種意見？反正不管怎麼樣，遇上了工人鬧事。而陪同的汶機廠領導已經額頭冒汗，在這節骨眼上居然出了這樣的事，那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誰讓你們過來的？不好好工作鬧什麼鬧？都快散了！”汶機廠的廠長拿出了官威，想要把事儘快解決。
“這廠又不是你的，是咱們全體職工勞動創造的……”很顯然，領頭對抗的那位口才也挺好，面對着自己的廠長，照樣是振振有詞。
幾人是你一句、我一句，頓時吵成一團。有趣的是，趙新本身就來自大型國企，伊裡採夫、葉夫根尼同樣都是來自蘇聯，對國企發生這樣的破事都是相當熟悉，其實內心裡都是不以爲然。然而他們可以不以爲然，作爲當事人的廠領導卻已經氣急敗壞：“保衛科的人呢？都給我抓起來。”
然而此時圍過來的工人已經越來越多，聽到這句話，立刻就引來了衆怒：“你還想抓人？”
“找領導去評評理。”
“誒，別讓他們走了啊——！”
“……”
場面頓時變得混亂，伊裡採夫護住身後的趙新，準備先撤離現場。可就在此時，他眼角一掃，發現空中有幾個不明飛行物襲來，於是連忙用胳膊擋開。沒想到身後的趙新“誒呦”一聲，伊裡採夫一回頭，就見趙新捂着了流血的額頭，而地上還躺着一隻大頭工作鞋……
……
當荊建知道消息的時候，趙新已經在醫院裡包紮好，正與荊建通着電話：
“趙工，你怎麼樣？”
“沒啥，就是擦破點皮，不會誤了接下來的談判。”趙新倒是輕傷不下火線。
“不用談了，汶南已經否決，你回來休息幾天吧！”荊建已經有了決定。不說其他，你準備合資的那個廠居然連最基本的秩序都維護不了？那還有什麼合作的必要呢？
而趙新可能拉不下面子，估計剛纔有不少人前來說過情。他低聲解釋道：“也不能完全怪他們。聽說是他們廠裡有許多臨時工，到時候可能安排分流，那些臨時工帶頭鬧事。汶南市府的領導已經保證，絕對會嚴肅處理，而且我們不滿意的話，可以再換一家廠。”
“不用了。”再怎麼說，荊建也有必要爲趙新撐腰。而且哪裡找不到合作的地方？有必要自找委屈嗎？至於那些原因，當故事聽當然可以，當理由就毫無必要。
對荊建的決定，趙新還想再堅持一下：“荊先生，其實我個人受些委屈倒沒啥，汶南這邊爲了表示歉意，他們願意再給些優惠條件。是否談一下？說不定還能再爭取些？”
荊建微微一笑：“趙工，我這裡不需要什麼苦肉計。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人，就算有再好的條件也絕不會考慮。我明白你是爲汽車廠好。但爲我辦事，我就絕不會把你們交換什麼利益。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明白了。謝謝您，荊先生。”其實內心裡，趙新也對這無妄之災相當氣憤。既然已經說過情，那就對得起那些託過來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