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青被問的相當頭疼,因爲這個蝦病來的太突然了,連他們都不知道海蝦病死的原因。
就好像這些蝦約好了時間一樣,在這段期間集中爆發了。
陳冬青推了推眼鏡,看着眼前這些把他辦公室圍起來的蝦農喊道:“請大家不要着急,我們已經很努力在尋找原因了。”
可這些蝦農一個個都急眼了,紛紛說道:“陳科長,這話我們已經聽一週多,爲了養蝦,我們投了很多錢下去,你得幫我們想想辦法啊。”
一位蝦農揪心道:“每天都死一大堆蝦,再這樣下去,真要血本無歸了。”
陳冬青也很生氣,幫是情份,不幫是本分,養殖本來就有風險,他就一個搞研究的,完全可以把門關起來,不理他們的。
可沒想,居然還有人蹬鼻子上臉上,直接喊道:“蝦苗是你們給的,你們就必須要負責到底。”
沒想居然有人跟着起鬨道:“沒錯,蝦苗是研究所給的,就必須負責到底。”
聽到這話後,陳冬青是真的怒了,當場拍了下桌子罵道:
“蝦苗,收你們錢了嗎,當初給你們蝦苗時,是不是就有說過,我們只負責提供蝦苗,沒法保證蝦苗品質。”
現場鴉雀無聲了好一會兒,可還是有人說道:“可爲什麼我們死的這麼嚴重,閩龍養蝦廠卻感覺沒啥事的樣子。”
陳冬青咬牙道:“老子頭都大了,還沒啥事,整整三口大蝦池都遭殃了,這次是海蝦流行病,大家都中招了,再說了,就你們那管理能跟閩龍比啊。”
有些蝦農看不下去,嘆氣道:“別得了便宜還罵娘行不行,你們這些向研究所免費拿苗的,現在整體都比我們這些野採的來得好。”
“我們這些人裡面,有些都快死掉半池塘蝦了。”
幸好還有明事理的人,不然陳冬青真的頭很大,這讓他想起了當年他也是意氣風發。
海帶度夏苗一研究出來,立馬讓村裡人去種植,結果被搞到兩年都不敢回村。
好在李多魚這些蝦苗是送出去的,不然錢沒賺多少,最後還落得一身騷。
還是這小子穩啊,可陳冬青卻莫名有種奇怪感覺,李多魚是不是早就知道點什麼。
總感覺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爲了儘量規避風險,先前他總覺得他那個什麼培養優秀的親蝦種苗,並不是那麼有必要的事情。
畢竟就算是普通的蝦苗,真養起來也不會比他這些蝦苗差多少,頂多就是個頭小一點,經濟效益還是差不多的。
可現在一看的話,真他媽的眼光長遠啊,尤其花大價錢砸下去的那個實驗室,簡直就是爲了這一刻而使用的。
縣水產研究所,那些蝦農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最終還是離開了。
張青雲所長眉頭緊鎖着,這次蝦病並不是局部的,範圍還挺廣的。
不單單榕城,多地都已經出現這種蝦病了,見陳冬青來了後,張青雲不禁問道:
“冬青,這個蝦病到底怎麼回事啊?”
陳冬青搖着頭。
“我也完全沒有頭緒,極有可能是新病毒引起的,目前正在進行病毒的提純。”
“提純這事是咱們所在做嗎?”張青雲剛剛纔從所裡實驗室過來,發現沒人在搞這個啊。
陳冬青尷尬笑了笑:
“那個.咱們所的設備,好像很久沒換了.現在這項工作在閩龍那邊進行,我那個師兄是養蝦這方面的專家,只能看他有沒有解決的辦法了。”
張青雲聽出來了,白了他一眼:“這個設備的問題,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努力,你也得好好想想辦法,咱們育苗基地已經分離出去了,總不能能實驗室都分離出去吧。”
“所長,一切都是爲了咱們這個養殖業啊,我又不是沒申請過,那個流程太長了。”
張青雲白眼道:“你小子胳膊能不能拐回來點,要是等我退休了,你覺得這個位置誰來坐?”
陳冬青笑道:“我哪敢想那麼多,您再當個五六年百分百沒問題的。”
張青雲說道:“這次蝦病要是有研究出成果來,署名這一塊,儘量跟多魚爭取一下。”
“那肯定的,他又不要署名。”
“還有,要是有辦法,趕緊把蝦病控制住,要是再這樣下去,估計會打擊到整個養蝦業。”
“好,我們會努力的。”
可實際上,陳冬青很清楚,哪怕有解決的辦法也已經來不及了。
有句話,李多魚說的還真沒錯,水產養殖最重要的,並不是怎麼治病,而是如何預防。
水產養殖的密度都比較高,一旦情況出現的話,那就代表虧損已經開始了,只是多和少的問題。
李多魚這些天也都在養蝦廠,這一次蝦瘟連他都沒法倖免,姐夫張明生拿着一把撈網在一口標號A17的蝦池打撈着。
沒多久後,就撈上來不少死蝦,按理來說,這些蝦頭尾也養了三個多月了。
按理來說,差不多也有25頭蝦(一斤25只)那麼大了。
可死掉的這些蝦,明顯個頭偏小一點,感覺連30頭的規模都沒有。
且蝦頭有明顯的白色斑點,整個腸胃都是空的,看起來並沒有進食的樣子。
且整個蝦頭跟蝦殼摸起來特別的軟,隨便一捏,蝦頭就跟蝦尾分離了。
姐夫張明生苦着臉:“怎麼今天死的更多了,多魚,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不?”
李多魚搖搖頭,事實上,當他第一眼看到死蝦時,就已經知道是什麼病了。
他們搞養殖的,一般叫這種病爲白斑病,而一旦出現這種病,就跟人類的流感一樣,根本就不可能消失。
且最讓養蝦戶頭疼的是,這種病壓根就沒有特效藥,一旦感染嚴重的話,就只能放棄且自認倒黴,嚴重情況只能做排塘處理,也就是把所有蝦都處理掉。
可說是這樣說,像這種規格的蝦,沒幾個養殖戶捨得排塘處理的。
可人都是逐利的,誰願意辛苦大半年的錢都打水漂了,自然是能回一點是一點。
前世,每當對蝦價格下跌的很厲害時,他都是不會買蝦的,尤其是那種摸上去蝦殼很軟的,百分百是帶有病毒的蝦。
養蝦廠的實驗室裡,雷老師,還有另外兩位農學院的老師,全都在對死蝦做病理分析。
他們手頭上,不單有閩龍養蝦廠的死蝦,連帶着隔壁省的死蝦樣本都有。
他們已經好幾天都沒休息了,正在對死蝦進行了各種病毒檢測。
林鵬老師說道:“肝胰腺有細胞核增生現象。”
“肝胰腺白濁“
“細菌項,未分離得到典型病原菌。”
雷友山擰着眉頭,一臉的疲憊,他纔剛決定好好研究對蝦,沒想到,就遇到了蝦瘟。
這對他來說,還真是個不小的挑戰,而這時候,陳冬青也回到實驗室了,帶回來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我這兩天收集到了一些信息,這個病是從鷺島那邊開始爆發的,隔壁省也有,有一個鷺島的蝦農說,去年他養的蝦,就經常出現偷死的症狀。”
聽到這話後,雷友山說道:“這麼說,有可能是外來病毒感染的,咱們換個方向研究一下。”
陳冬青點點頭:“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合理,這個病毒極有可能去年就已經存在了,並且感染了蝦苗,不然今年不可能這麼大規模爆發。”
原本陳冬青還想着試驗高密度養殖,結果碰上了這個奇怪的病毒後,直接把這個項目給叫停了。
而蝦病氾濫的這段時間,整個養蝦業都是一片陰霾。
由於不少蝦農感到害怕,全都提前出貨了,導致海蝦的價格狂掉,原本海蝦的零售價高達五塊錢,現在跌到三塊,而蝦農的出貨價更低,有的一塊五就出了。
而原本靠捕撈海蝦賺錢的漁民,最近這些天也是叫苦連連,這些蝦農這麼一搞,他們也賺不到啥錢。
對蝦的收購價直接來到兩塊,其它的劍蝦、滑皮蝦之類的,價格就更低了。
而海蝦得病的消息,慢慢也在坊間流傳開來,甚至引起了整個水產市場的恐慌,導致其它水產品也跟着降價。
總之,整個水產行業一片哀嚎,榕城農貿中心只要是賣水產的,就沒有一個是開心的。
擔擔島的漁民這兩天也是非常的頭大,趙家兄弟又跟魚販子老米吵了起來。
“昨天這個鯧魚還兩毛的,今天怎麼就變一毛的,還有米魚今年價格一直都是五毛的,怎麼也變三毛了。”
其它漁民也跟着說道:“老米,你做生意要講良心啊,不能島上收魚的少,你就亂來啊。”
米老頭也很無奈:“你要是覺得我騙你們的話,自己去榕城看,最近海鮮價格跌成什麼樣了,要不是照顧你們,我還不想收你們這些魚,收了,我連自己的工錢都賺不回來。”
而這些天,漁業局也是天天開會,甚至要邀請來了不少水產養殖專家一起研究這次的蝦瘟。
可研究了一兩週,大家還是找不到病源,同時也對這次的蝦瘟束手無策。
目前所能知道的,就是一旦對蝦被那種未知的病毒感染後,會失去進食能力。
先出現浮游現象,接着就是沉底慢慢死亡,而對蝦也吃同類的習慣。
只要不去注意的話,死蝦很快就會被同類吃掉,從而不停傳染。
這種病只要一開始,養殖戶不去留心的話,可能整個池塘的蝦都死光了,養殖戶還不知道。
這些專家也給這種病取了一個很貼切的名字,叫做“偷死病”。
而這次會議結束,這些專家也對這個病束手無策,一想到李多魚手裡還有個大訂單,吳玉平撥打了七星灣養蝦廠的電話,火急火燎道:
“我是漁業局的吳玉平,李多魚有在嗎?”
接線員陳曉燕回道:“吳局長您好,李主任在蝦塘那裡,要不您稍微等一下,我立馬去叫他。”
吳玉平皺眉了下:“不着急,讓他先忙,等他有空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
“明白了,吳局長。”
在這場蝦瘟的影響下,張明生每天從蝦塘裡撈出的死蝦都有兩三百斤。
大家都快急死了,可偏偏李多魚卻一點都不痛不癢的樣子,每天照樣吃飽睡睡飽吃。
大家也不敢問。
周曉英雖然知道這件事,但在這個節骨眼,她選擇不添亂,儘量把家裡的事情做好,孩子帶好。
然而,李多魚是真的不急,因爲他有二十多口蝦池,目前有問題的才五口,大概一百畝這樣。
還剩下四百畝蝦塘,並沒有患上這種蝦病,而這也跟他的養殖模式有關。
李多魚每個蝦塘的水都是不互通的,哪怕其中一個池塘被感染了,病毒也不容易擴散到隔壁池塘去。
對養殖戶來說,這場蝦瘟百分百是一場災難,可對想搞【無特種病源親蝦】的李多魚來說,則是一場機遇和大型實驗。
李多魚養殖的這些蝦苗的父本和母本,原本就屬於個頭大的,比較健壯的親蝦,抵抗力自然比野外隨機捕撈的海蝦要來的好。
哪怕感染了蝦瘟,李多魚也沒打算排塘,把所有的蝦都處理掉,只需及時將死蝦捕撈起來就行。
因爲他養的蝦免疫力原本就比較好,遇到這種病,並不會全部死光。
至少有一半的蝦會活下來,而這些沒死的,極有可能獲得這種病毒的免疫能力。
如果用這種蝦當做親蝦,用來繁育二代的話,就很有可能獲得免疫該病毒的蝦苗。
而在前世,像這種可以免疫病毒的蝦苗,大家一般稱之爲高抗親蝦。
也就是說,它不一定會長得很快很大,但它有扛過病毒的能力,說白就是皮實好養。
可目前整個李多魚的蝦苗計劃,還處在第一步,連他自己都沒法保證。
蝦塘裡這些倖存下來的活蝦會不會再次被感染,而很多事情,李多魚也只能交給雷友山他們。
差不多在蝦瘟出現後的第三週,雷友山他們終於把引起這次蝦瘟的罪魁禍首提純出來了。
而他們發現這種病毒核衣殼爲桿狀,於是也懶得取名了,直接就叫對蝦桿狀病毒。
可哪怕知道了病毒,雷友山和陳冬青他們發現,好像對這種病毒一點辦法都沒有。
病毒是很好消滅,水溫達到三十度以上,病毒就會失去活性,酸度達到五一下或者鹼達到十二以上,就可以直接滅殺。
可所有能滅殺病毒的辦法,同時也會把海蝦也給滅了,這讓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到現在,雷友山終於明白李多魚的想法有多超前了,尤其他所講的那個【無特種病源親蝦】的養殖方向,簡直就是爲這場蝦瘟量身定製的。
既然搞不病毒,那就不搞了,直接培養一些可以免疫這種疾病的對蝦品種不就好了。
而這段時間,鷺島海欣集團也正在開股東會議,幾位股東全都眉開眼笑的樣子。
“沒有金剛鑽,就別懶瓷器活,這次蝦瘟,那個李多魚應該完蛋了。”
“他還送了那麼多親蝦出去,等會那些蝦農要是虧慘了,肯定會找到他麻煩。”
“讓他們不肯買我們的蝦苗,去拿李多魚的,免費的東西,往往纔是最貴的。”
“幸好我們這些蝦苗是從海外省拿的,也算是躲過一劫。”
“還不是杜總有本事,要是沒有他的話,咱們可能就要步張總的後塵了。”
可股東會開到一半時,海欣養蝦廠的負責人突然來到了會議室裡,臉色焦急跟着孫向東說了幾句。
孫向東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直接中止了一月一度的股東會議。
“咱們今天就先到這,我還有點急事要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