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趙淑月回到家裡,父母很是奇怪,女兒最近一直在加班,一天比一天晚,他們也很有意見。
“那個姓陳的欺負人!今天竟然要幹到9點多鐘,我們都一個禮拜沒休息了,姜坤先站出來說了兩句,我和幾個同事也說了幾句……好嘛,姓陳的一通大道理,我一氣之下就回來了!他說換人,換人就換人唄,我還怕他?”
趙淑月簡明扼要的解釋了前因後果。
父母聽了皺眉,問:“跟你一起的有幾個人?”
“六個!”
“別人都留下了?”
“是啊!”
“你有點衝動了,大部分人都能接受,你們接受不了,你們就成了少數派,太扎眼了。”父親道。
“說這也晚了,矛盾已經形成,還是想想後面怎麼辦?”母親道。
“媽!”
趙淑月抱着母親胳膊,撒嬌道:“那姓陳的是過分嘛!他都不是央視的人,一個外來的臨時負責人,架子擺的可大了,也不講究工作方法,一味上強度,不考慮實際問題。
還成天拿個小本本,誰做不對了就記一筆,等着給我們穿小鞋,官僚作風相當嚴重!真說犯錯誤,他也犯了,我還想跟領導反映呢!”
“真是這麼個情況?”
“真的啊!”
“……”
母親將目光轉向父親,父親沒辦法,道:“行了行了,我找人說說,下不爲例!”
話落,他用家裡電話撥了個號碼:“喂……”
…………
王恩發今年40多歲,以前是部隊的,轉業進了電視臺。
他沒什麼背景,人也老實,混了多年沒啥成績,是央視諸多默默無聞的職工中的一員。
此刻,他正坐在黃藝鶴面前,聽道:“我們還需要一位演員統籌,這項工作非常重要,你經驗老到,工作能力強,我已經申請把你調進節目組了。”
“……”
王恩發安靜聽着,內心也在吐槽,甚至有點想笑。
經驗老到?工作能力強?他自認達不到這個標準,算中上水平吧,一直勤勤懇懇,在臺裡不受重視,屬於邊緣羣體。
這活兒真那麼好,會輪到自己??
他聽說了,春晚節目組鬧翻了,好幾個人撂挑子不幹,黃藝鶴這是找替補呢。他頓了頓,問:“黃導演,節目組是不是還加班呢?”
“呃,對!實在是任務重,正是我們爲集體做奉獻的時候……你有什麼想法?”
我哪敢有什麼想法?
王恩發都習慣了,髒活累活肯定會排到自己,默默嘆了口氣:“我服從組織安排!”
“好,你今天就上崗,跟我來吧!”
二人到了演播廳,裡面依舊熱熱鬧鬧,只是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悶,頗有後世996的氣質。
一共20個人,跑了6個,補了6個。王恩發看着這幾個難兄難弟,彼此之間相互一笑,皆作無奈,他們都是臺裡默默奉獻的那羣人。
馬上開始工作。
王恩發上手很快,演員統籌顧名思義,就是負責演員這攤事,排演行程啊、來回接送啊、生活問題啊等等,都得管。
這一天,他幹到9點鐘,隨車把演員送回招待所,10點鐘到的家。
“怎麼安排你幹這種活,連準時上下班都沒了?”愛人抱怨。
“30多個節目,每天都得排練,沒辦法。”
“你就不能說說,讓別人做?”
“我找誰說啊?組織安排的,幹吧,反正堅持一個月就完了。”
…………
廣電。
吳冷西一邊看着桌上的一本【工作記錄】,一邊接着電話。
【工作記錄】是從文化部送來的,一些內容讓自己頗爲難堪,而相比這個,電話裡頭的聲音讓自己更難堪。
“老吳啊,你們是怎麼搞的?”
“讓央視配合辦一臺晚會,怎麼這麼困難呢?今兒舉報這個,明兒舉報那個,電視臺一天天不幹別的,光舉報人玩是吧?現在連陳奇都舉報,知不知道幾位首長聚在一起,就爲看他的電影啊?
他身上有重大外事任務!
這臺晚會也是外事任務,你可是老革命了!”
吳冷西資歷極深,地位也高,雖然對方點名批評央視,但誰讓他是主管領導呢,有點掛不住臉:“好了,你別嚷嚷了,我馬上去解決!”
掛斷電話,他又翻了翻【工作記錄】,裝進公文包裡,起身就出了門。
……
“姜坤先站出來提意見,然後趙淑月幾個也說了話!”
“陳奇同志說這是國家任務……”
臺長辦公室,黃藝鶴比較客觀的描述了當時的情景,王峰聽完,問:“老黃,你覺得陳奇同志現在的工作方式有問題麼?”
“呃……”
黃藝鶴是個實誠人,道:“時間緊,任務重,加班加點幹我個人可以理解,但有些同志可能確實被耽誤了一些事,也得適當考慮。”
“嗯,你先回去忙吧!”
黃藝鶴走了,王峰有點鬧心。
爲了搞這臺春晚,別說節目組,自己都被騷擾過很多次,要麼是提意見的,要麼是想塞人的,更有甚者想直接換主持人。
但央視又不是主辦方,都被他推回去了。
這次又鬧幺蛾子,有6個人退出不幹了,不幹得有理由吧,趙淑月等人寫了一封聯名信,痛斥陳奇官僚作風嚴重,故意給人穿小鞋……
然後又有電話打來,爲這6個人開脫云云。
王峰也頭疼,哪個領導碰到這種事,其實都不想理,而現在的情況是,央視職工反映被陳奇這個外來人欺負,他作爲臺長,不理不行。
他只得站起來,到了演播廳。
舞臺上,嚴順開和魏宗萬正在演陳奇寫的小品《張三其人》,嚴順開演張三,魏宗萬演李四,另有斯琴高娃等人客串……
王峰看了幾眼,覺得水準頗高。
但他不是來看節目的,悄悄示意了一下陳奇,陳奇起身過去,到了外面,問:“王臺長,找我有事?”
“我聽說有六位同志被替換了,又補了六個人,新同志得有個熟悉的過程,這除夕一天一天臨近,我擔心影響進度啊。”
“這點您放心,肯定不會影響的。”
“大家都是爲了一個目標努力,我也聽聞了一些事情,有時是溝通的問題,他們言語有不得體的地方,是他們不對,可以找個機會再談一談,有什麼矛盾是化不開的呢?”
“王臺長,我是臨時過來的,節目組都是臺裡的人,我真不好多說什麼,但我既然搞了這臺晚會,我就得負責到底……”
陳奇絲毫不讓,道:“春晚是什麼性質,您清楚!此等重任落在我們肩上,我們埋頭苦幹都來不及,那幾人才加了幾天班,就要死要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沒加班麼?黃導演沒加班麼?
那些外地演員來回奔波,他們不辛苦麼?
怎麼就那幾個人有意見?他們吃不得苦,不想着爲人民服務,當了逃兵還認識不到錯誤,我是個外人,把他們換掉也就完了,您還想讓我們談一談?
我看沒這個必要,更沒這個道理!”
“……”
他說的大聲,裡面也多少聽到了一點。
好傢伙!
剛走了6個人,這又跟臺長吵起來了。
大家都很鬱悶,覺得晚會肯定廢了的,黃藝鶴更鬱悶,但出於責任感,他又不能撂挑子走人,只是嘆氣:“一盤散沙,毫無凝聚力,這還怎麼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