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因爲農村和城市二元制經濟模式的原因,農村很多東西是比較稀缺的。
比如說布,再比如說調味品,酒水,甚至奶糖這些。
並不是說這些東西完全買不到,而是對於農村家庭來說,很多東西價格高,沒什麼性價比。
而這就讓沈君誠手下的一個銅鐵佛爺意外發現了商機。
那人名叫孫廣德,他不是城裡人,是從鄉下農村來到京城的黑戶,因爲他身體有殘疾,沒法找正式工作,就撿垃圾生存。
然後有一次他回家,從城裡帶回去一大袋排骨和一些醬料。
在京城,買肉需要肉票,但是像排骨,肘子這些部位,是不需要的,副食品商店可以直接花錢買。
但是在農村,這玩意兒就挺稀罕的。
這時期很多農村雖然養豬,但是養的豬是要上交國家的,即便是多養一些,一般也拿來賣錢,只有逢年過節的自己殺一頭。
有些農村距離市區偏遠,想買也搶不到。
所以孫廣德把東西帶回去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一些驚歎,然後有些人家就悄悄地來到他家想要買一點打打牙祭。
孫廣德就是由此發現了市場,他可以把一些城市裡的東西帶回去,然後拆成小份賣。
但是這種也有投機倒把的嫌疑,他也很害怕。
回城之後,猶豫了半天,還是跟沈君誠幾個人說了。
然後,幾個人一合計,把這個賣改成了換,拿東西換就是了,不賺錢。
沈君誠想到了之前李長河說的收老物件,覺得這個思路可行,然後找了幾個老實勤懇的銅鐵佛爺,讓他們帶着東西下鄉。
比如說醬油醋這種,他們分成小份裝,還有白酒,食品,零食這些。
總之,農村稀缺什麼,他們就搞什麼,然後分成小份,下去免費換。
而現在農村裡很多人家的老物件都不當回事,有的是祖上留下來的,有的是意外獲得的,但是經過這些年的洗腦,都不覺得這東西貴重。
所以能免費換點東西,尤其是比較稀缺的東西的時候,換的人確實不少。
不過東西怎麼樣,確實不好說。
畢竟那些銅鐵佛爺也不懂驗證,就是看是什麼老瓷器,老銅鐵的物件,就換,純靠一個蒙運氣。
而且這些東西,很多其實很破舊了,就像屋裡這個架子上擺着一個明黃的瓷碗,上面經過了簡單的清洗,但是依然能看到裡面沾了很多粘稠的飯漬,還散發着一股怪味。
“這些東西到底是好是壞我們也不知道,回頭你看看有熟悉的人找人來鑑定一下。”
沈君誠笑着跟李長河說道。
李長河點點頭:“不光鑑定,還得清理。”
這些老物件很多都沒被珍惜,都是隨意當垃圾處理的,清理也是個大工程。
這事,李長河估計張士奇肯定是不會幹的,以他的觀察,這老頭在古玩圈的地位還挺高,可以說是個大佬。
不過李長河可以讓張士奇給介紹一個,大不了他掏點錢,給人賺點外快嘛。
“來,看看這個,這個應該不用清理!”
沈君誠這時候拉着李長河神秘兮兮的來到了裡面,然後從一堆雜物裡面,抽出來一個長長的木盒。
木盒長一米出頭,寬大概有個二十釐米,上面佈滿了塵土,但是依稀能看到盒子表明的紋路光澤。
“這是畫盒?”
李長河一眼就認出來眼前的東西,應該是以前人藏畫用的。
這種盒子材質一般不差,因爲不管是藏書還是藏畫,需要考慮的一點就是防蟲防潮。
“認出來了?這是花了五十塊錢,外加五斤排骨換來的。”
“看看裡面”
沈君誠笑着說道。
李長河好奇的打開畫盒,果不其然,畫盒裡面有着精緻的錦綾,然後還有牛皮紙包裹着的兩個長卷,一看應該就是卷軸。
“這玩意兒五十塊錢就能換來?”
李長河有些驚詫。
這東西再怎麼不懂行的,看這包裝,都知道是好東西啊。
“你不知道,這裡面啊,有緣故。”
“這東西那賣家知道是好東西,但是他不敢光明正大的賣。”
“因爲這是前些年亂象的時候,他在城裡偷的。”
“偷到這東西之後,他也知道這東西風險大,容易惹禍,所以一直埋在家裡,直到咱們的人去。”
“他們家日子過的很一般,可以說窮的揭不開鍋了,那天爲了那頓排骨,偷偷跟我們換的。”
“當然,他也知道是好東西,開口就要我們再補他一百塊錢,最後咱們的人也覺得是好東西,用50塊錢外加手裡的排骨換來的。”
沈君誠笑着跟李長河解釋了緣由。
李長河聽完,有些無語。
“這裡面是誰的畫?”
李長河好奇的問道。
沈君誠搖搖頭:“沒開,我們也不懂,一看這裝裱,我估計就是好東西,所以沒打開。”
“你可以把它帶走,找人看看,我覺得這玩意兒肯定不得了。”
光看裝裱都能看出來,能被這麼珍藏的東西,必然是好東西。
“行,我帶回去看看!”
“回頭收這些東西花了多少錢,計算一下,我到時候拿給伱。”
這些古玩畢竟是幫李長河收的,就算是拿物資換,也是沈君誠他們買的,有成本的。
“這個好說,悶三兒妹子都記着賬呢,我跟她說了,等什麼時候湊個整數,到時候再跟你說。”
“行,那我先拿着這個回去,其他的等我找好人,再過來清理!”
李長河拿着木盒,然後跟沈君誠離開。
隨後騎着自行車,李長河來到了張士奇的四合院。
這一次張士奇難得在院裡。
今年,伴隨着很多他的老熟人回到京城,張士奇也不像以前那麼悠閒了,開始忙碌了起來。
就連過年,他都是跟幾個老友一起過的。
所以李長河現在,想要跟他碰頭,也是看運氣。
不過今天他運氣不錯,張士奇正好在家裡。
“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張士奇一眼就看到了李長河手裡的畫盒,笑着衝李長河說道。
李長河也不以爲意,將畫盒放到了老張的面前。
“好東西,絕對是好東西,不過我們還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
“先拿來給您老看看,掌掌眼?”
“金絲楠木的畫盒,一看就是好東西啊,一般的畫可不配這麼好的畫盒。”
“走,上你屋,去那張紫檀案上開盒。”
兩個人來到了李長河那個房間,隨後在寬大的紫檀岸上,張士奇將畫盒放在上面。
“這東西你從哪裡得到的?”
拿毛巾將木盒上面的灰塵輕輕地擦掉,張士奇認真的問道。
“就附近的農村裡,當時那人據說十多年前在城裡偷出來的,一直埋着沒敢往外漏,然後被我朋友換到手裡了。”
“換?”
張士奇有些吃驚。
“對,五十塊錢外加五斤排骨換的。”
李長河輕聲的說道。
張士奇聞言,愣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
“世人矇昧啊!”
“也罷,看看到底是什麼好東西。”
張士奇說完,打開了畫盒,裡面安靜地並排着兩個長卷。
張士奇先將左邊的長卷拿出來,然後將上面包裹的牛皮紙輕輕地揭開,裡面露出了一張泛黃的畫軸。 張士奇將畫軸上面的繫帶打開,隨後慢慢的鋪展開來。
李長河好奇的看上畫上的內容,是一副賞月圖,畫上還有幾個人。
除此之外,上面還有幾個印章。
而張士奇看到畫面的第一眼,神色一下就變得凝重了起來。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畫卷旁邊還有一首詩,正是蘇軾的【水調歌頭】
“沒想到這東西竟然真的存在,小子,你特麼走大運了!”
張士奇這一刻,忍不住感慨的衝李長河說道。
“這是誰的畫?”
李長河聞言,好奇的問道。
“趙佶,知道是誰嗎?”
“宋徽宗,北宋亡國的那個蠢貨唄。”
李長河怎麼可能不知道趙佶是誰,後世歷史網文都把這廢柴給罵爛了。
“不錯,就是那個道君皇帝,這是他畫的畫,中秋賞月圖,而且看上面的題跋,當年的消息恐怕是真的。”
張士奇感嘆的說道。
“什麼消息?”
李長河聽到老張的話,來了興趣。
“先看看另一幅,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另一幅,說是稀世珍寶也不爲過。”
張士奇將這幅畫卷收起,然後輕輕地打開了另一幅。
而另一幅並不是畫卷,而是一副字帖。
李長河認真的看了一下,同樣還是一副【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當年的傳言是真的,原來真的有這幅書帖。”
張士奇這時候感嘆的說道。
“張老,別賣關子了,這到底是誰的書帖?”
李長河有些無語,老是感慨,倒是說這是誰的啊。
“你小子,明明對文物一竅不通,但是這種稀世珍寶,卻能落到你的手中。”
“沒看到嗎,水調歌頭,你不知道誰寫的?”
張士奇這時候指着名字衝李長河問道。
“蘇軾寫的啊!”
李長河下意識的回答說道,隨後一下睜大了眼。
“你說這是蘇軾的真跡?”
“大概五十多年前吧,京城那時候兵荒馬亂的,但是忽然在典當行裡流傳起了一則消息。”
“有一對土夫子,是父子倆,兩個人找到了蔡京的一處墓地,然後從裡面找到了絕世珍品,蘇軾的《水調歌頭》的原稿,稱之爲《中秋帖》”
“當時這個消息流傳並不廣,也沒幾個人相信。”
“畢竟《中秋帖》這個,歷史上也沒幾個人記載,根本沒從分辨真假。”
“再說那年月,造假的也多,誰知道是不是放出消息準備坑一波大的。”
“但是後來我聽說,確實有人見到了蘇軾的《中秋帖》,同時挖出來的,還有道君皇帝畫的一副《中秋賞月圖》”
“你看這上面,這幅字帖上,除了這首詩,旁邊印章,印章有兩個,一個是蔡京的,另一個有意思,則是趙佶的。”
“你再看這幅畫,畫上的詞,很明顯是瘦金體,可能是趙佶自己寫的。”
“這裡還有這幅畫的由來,崇寧元年中秋,賞月,見蘇詞,無過如此!”
“崇寧元年,這一年九月就是大名鼎鼎的元祐黨籍碑。”
“所以從歷史上來說,這幅蘇軾的字,應該是蔡京帶給趙佶,趙佶看不上蘇軾的字,作畫,又同樣寫了《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這首詞,然後賞給了蔡京。”
張士奇認真的在那分析說道。
李長河則是安靜地聽着。
“那這兩幅是真跡?”
李長河這時候驚喜的說道。
趙佶的也就算了,如果蘇軾的這幅字帖真的是真跡的話,那價值可就大了。
“真跡?”
“我覺得大概是真的,但是到底是不是真跡,我說了不算。”
張士奇搖了搖頭,衝着李長河說道。
“像這種稀世珍寶,它的真假判斷,很麻煩,首先得儘可能的找到歷史依據,比如說崇寧元年這場中秋宴,歷史上到底有沒有記錄。”
“其次,這上面的筆跡,畫作,到底是不是趙佶和蘇軾的。”
“這個是真是假,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這種字帖要是真的現世,想要辨明真僞,最好的辦法就是集齊多個業界知名人士共鑑。”
“大家都認爲它是真的,這樣纔會被判定是真跡。”
“不過這東西一旦出世,造成的轟動可想而知。”
“當年收藏的人爲什麼沒有公開,恐怕怕的就是惹來殺身之禍,這種稀世珍寶,用價值連城已經不能形容了。”
“現在嘛,你要是想公開也行。”
“不過如果真的是真跡,說實話,你留在手裡的可能性不大,故宮那邊,九成九的要跟你商談購買。”
“到時候,你賣還是不賣?”
張士奇這時候似笑非笑的衝着李長河問道。
李長河搖了搖頭:“那還是算了,這玩意兒還是先別展示出來了。”
這東西可是傳家寶,最重要的是,能給他的博物館計劃當鎮館之寶的。
前提是,它是真的。
“張老,你給個準話,你覺得這是真的假的?”
李長河這時候認真的衝着張士奇問道。
張士奇又低頭仔細看了一番,隨後緩緩地開口說道:“從紙張和字跡風格上來說,趙佶這幅畫應該是真的,至於蘇軾的《中秋帖》,他的字帖我見得不多,不好判斷。”
“我個人認爲,有很大的概率是真的。”
“這種辨別,其實找書法大家,比如說啓功辨別是最方便的,故宮那邊我記得有幾件蘇軾的珍藏,到時候可以對比。”
“但是還是那句話,這東西一旦重見天日,你留在手裡的概率不大。”
李長河點點頭,他不知道前世這兩樣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有可能被賣了,也有可能被人收藏了沒有公開。
畢竟這種稀世珍品不排除有人暗藏起來。
“先收起來吧,這東西現在還不適合重見天日!”
李長河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鑑定了,不管真假,先收着。
等以後自己地位和身份都上去了,國家改開也規範了,到時候再讓這東西現世就行了。
反正李長河也不打算把這些寶貝帶走,肯定是留在國內的。
“嗯,先收着吧,等以後有機會,再公佈出來,畫還好說,蘇軾的《中秋帖》,這要是真的,那可了不得。”
щшш ▪Tтkд n ▪¢〇
“你小子,這到底是什麼運道啊,這種東西千年難現,都落到了你手裡。”
字帖上面沒有題跋,說明如果是真跡,這東西在蔡京墓裡藏了千年,還沒有損壞,期間也沒被別人收藏。
前面收藏的那人也沒有上印,估計命不好,趕上了風雲動盪的年代。
最終,東西完好無損的落到了李長河的手中。
這得多大的運勢,別的不說,蔡京的真墓假墓這麼多年多少都被挖過了,就這這東西還能保留住,簡直就是奇蹟。
張士奇這時候又想到,上次的龍鳳印也是機緣巧合的落到李長河手裡。
這種運勢,真的是難以想象啊。
自己是不是該找個人,給這小子算算命?
張士奇心裡這時候忽然間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