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預備會議已經一連召開了四天,等到會議進程逐漸進入到調整各省勢力的實質性議題的時候,爭吵就開始慢慢的激烈了起來。各省都有自己的盤算。他們都想得到江北的財政支援,但是對自己利益又不肯做出太大的讓步。進程一時僵持在那裡。蔣百里這些日子完全泡在會議現場,作爲體現雨辰意志的總協調人。直到今天,纔有空抽時間回江北巡閱使署彙報一下進程。
蔣百里從汽車上走了下來,而雨辰一如既往的在巡閱使署門口迎候着他。兩人微一點頭。就並肩朝裡面走了進去。這些天的預備會議蔣百里都作爲江北巡閱使署的代表,特別是擬議中成立的南軍聯合參謀部的參謀長的身份參加了會議。分組討論的時候各省都要跑跑,忙得是腳不沾地。連到巡閱使署來和雨辰商量彙報事情,都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
“百里兄,今天討論的成立聯合參謀部和軍隊整編的事情,商議得怎麼樣了?”還沒到自己的書房,雨辰就笑着發問。
蔣百里只是搖頭:“這個會議討論什麼都好,就是牽扯兵和錢的事情是最扯皮的。我們還是提出你的方案。海防邊防省份閩粵浙桂,每省留一個地方番號的步兵師和一個混成旅,另外維持地方治安的保安營十個到二十個之間,其他雜色部隊一律裁撤。陸防邊防省份就是雲南了,只留兩個混成旅和十四個保安營。湖南和四川還有貴州作爲內陸省份,不設正規軍。只留十五到二十五個保安營左右。這樣通扯算下來。八個省應該有三十四個團的正規軍,加上一百三十四個保安營。十七萬六千穿制服的軍人…………至於地方推行我們江北的自治政策和財政措施地事情。還是一羽先生和你說吧。”
看蔣百里的神情並不是很輕鬆的樣子,雨辰心裡頭也有數了:“怎麼?他們大概是不願意?覺得給他們的兵留得少了?其實這些還不是象徵性的?除了湖南咱們準備駐軍將這個省份納入掌握之外,其他省份打着其他旗號保留部隊還不是由他們,兵多,他們養得起麼?”
蔣百里苦笑道:“其實咱們給他們留地兵額。和他們現在的軍隊也差不多。他們不滿意的事情是咱們江北軍系統現在就有江蘇兩個師又一個混成旅,安徽兩個師又一個混成旅,江西一個師又一個混成旅,湖北一個師又一個混成旅,加上第9師和教導旅,相當於一個混成旅的安蒙軍。咱們的兵力達到了五十一個團之多,加上地方保安營,全江北系統穿制服的軍人達到了二十二萬還多。他們覺得既然大家聯合了,就不應該在江北保留如此多的部隊,太不公平了…………”
兩人一路談着一路已經走進了雨辰的書房。蔣百里坐下來已經很熟練的翻着案頭的雪茄盒子。點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繼續道:“…………另外就是不滿意咱們插手他們內部地事情。認爲各省形式殊異,大家是聯合而不是上下級。他們很難接受。軍隊編制的事情都談不定,那個聯合參謀部的事情自然就…………”
他說着一拍手,就望着雨辰笑笑。那意思可明白得很,他是沒有辦法了。
雨辰站起身子來習慣性的走來走去,眉毛皺的緊緊的,不住的在想着自己地心思。在他想來。這個預備會議比正式會議形成一個決議之類的還重要。是和各個省份聯絡溝通的大好機會。能讓這麼多省份的實際掌握者坐在一起,而他自己作爲發起者和事實上的盟主,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自己拋出的這個預備會議地討論項目,在他看來,已經是儘可能的考慮到各省的利益,但是一到實際拿出來,沒想到反彈還是這麼大。也許自己太咄咄逼人了一些?可是不在軍事和財政上面對這些土皇帝有所限制。南方所謂地聯省自治,也不過就是一個幌子而已。自己還是要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後方安全。
另外,他也真的想看看自己在江北推行的這一套政策。在整個南方範圍是不是也有效果。控制其他南方各省的兵額,也是想給國家未來多保存一點元氣。兵越多,只要還是打內戰,結果也是國越貧而已。
但是沒想到自己這樣的做法,在江北軍內部是得到了一片叫好的聲音。誰不想限制對手呢?能指揮調動南方各省的方方面面,對江北系統的高層人物也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可是別不是讓人家平白多了幾分戒心,增添了惡感和樹立了敵人呢。
他沉吟着問蔣百里:“他們的意見到底是什麼?是各省有一個統一的意見呢,還是各有各的算盤?”
蔣百里微笑道:“你可算問到點子上面了,我爲什麼耽擱那麼久纔來向你彙報這些事情,也就是在各省代表中摸了摸情況。有的學生也能對我說點實話。西南各省是五可無不可的,他們養兵本來就很艱難,也就是桂滇兩家。未來咱們打仗也未必會調用到他們的部隊。面子上叫了一陣獨立自主,也不過是場面話。實際還是想咱們對他們協垧,有錢什麼都好辦。
浙江和廣東兩個省份是堅決不幹,真是鐵了心的反對。無論兵額還是財政。認爲南方這個聯省自治機構即使成立,也不過是一個正式政府成立前的過渡機構,是大家道義相交進行自保的一個聯合形式罷了。江北非要他們按照劃一形式整頓軍隊,並設立實際上的南方軍隊的總指揮機構南方聯合參謀部,這並不合適。無論從法統還是法律基礎上面來說,都是自外於民國的做法…………他們說的也合情合理。這兩省代表認爲聯省自治的維持機構可以成立,但是其他地還是一如現狀吧。反正這兩省富庶,也求不到咱們頭上。”
他一氣說了那麼多。看雨辰若有所思的聽得專心,繼續道:“其他幾省象福建貴州沒什麼意見,福建是廣東的應聲蟲,貴州是雲南的應聲蟲。”他眼睛突然發亮,眉毛也舞動了起來。笑道:“你知不知道,四川代表求咱們什麼事情?”
雨辰還真的不知道,雖然他牢牢地掌握着會議的進程,每天的會議紀要和分省討論稿他這裡很快就能看到。但是四川那個省份雖然大而富庶,但是境內自己的系統就分成五塊,加上滇軍和黔軍在裡面興風作浪。夔門以西,簡直就是個春秋戰國的局面。他現在也沒多的心思管這個省份的事情,這次會議讓他們派了個名義上的川省民政長過來,也不過是聊備一格而已。聽到蔣百里這麼一問,他還真有些愕然。瞪着眼睛看着他只是緩緩的搖頭。
蔣百里笑道:“川省熊克武請咱們出兵平亂。恢復川省局面。並敦請滇黔客軍出境。川省平定下來之後。熊克武很願意加入江北體系,並歡迎咱們江北在川省駐軍維持。這下我們可成了王師了!”
川省現在的局勢頓時飛快地在雨辰腦海中過了一遍,民元以來,尹昌衡倒臺之後。川省軍隊根據系統地不同編了五個師,就是五路軍閥了。熊克武雖然是名義上的四川都督,但是自己手中也只能掌握第一師而已。又輕率的發動了對其他師的戰事,引起本來相互之間也擾攘不休的四師聯合。加上潰亂入川的滇黔二路客軍。把老熊打得是節節敗退。在川西丟了成都,那裡的兵工廠和造幣局都拱手讓人。現在龜縮在重慶一帶,堂堂地全川都督在這裡苟延殘喘。被逼急的他自然向號稱同盟會出身,現在雄踞長江中下游,兵鋒已經直抵夔門的雨辰雨巡閱使求援了。哪怕自己當不了權傾一方的都督,也不讓自己的對手好過。熊克武看來當真是發了狠勁。
他沉着臉沒有說話,呆呆的看着牆壁想心思。要是他在全國那麼多仰慕者知道他們心目中的青年軍神雨辰雨司令更多地時候是這種發呆的樣子。怕會失望得再不相信什麼偶像了吧。不過雨辰自己卻已經習慣了每天在腦子裡把人和事情還有局勢發展裝得滿滿的生活。現在這個局勢,實在是最耗費他思考力地時候。
蔣百里笑道:“是不是很誘人?要是咱們能平定全川,第一結束川省從民元以來就沒停止過的內戰。對咱們的聲譽又是上了一個很大的臺階。第二長江全線就已經爲我掩而有之。戰略優勢也是巨大的。第三就是川省富庶。如果能切實推行咱們的自治政策,裁撤掉川省那些爛隊伍。每年的收入也是很大的。這筆財源,可不能輕輕放過。”
他揮手做總結:“既然熊克武要做劉璋,我們何妨又做一次劉備呢?”
利益的確是很誘人的,雨辰在心裡面贊同蔣百里的話。到了自己這個地位,是該別人來求自己,並看自己臉色的時候了。有些時候一些地方利益,自己不去主動爭取,也有機會送到自己面前。可是在自己專力於整合東南半壁和準備大選的時候,再分散自己有限的精力去平定四川這麼一個大省。是不是還能照顧得過來?
單純從軍事上面考慮,自己五十一個團的正規軍,沿長江全線展開,那真的要成爲一條死蛇了。更別提部隊才經過了擴充,現在得力的部隊還不就是那麼幾支。反正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定蜀未定。這麼一個被隔絕在四周山地的省份。最後自己再騰出手來收拾也成。
另外就是滇黔兩省,現在在四川也有着巨大的利益。這些西南軍閥,現在可是自己堅定的支持者,就是因爲自己爲他們遮擋在前面,又和他們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要是貿然進軍四川,把他們得罪了可也不好。他們被自己剌痛了的話,和浙閩粵三省聯合起來。江北軍只好繼續做孤家寡人了。什麼南方王,想也不要想。
正想說出拒絕的話的時候,腦子突然又轉了一下。他無意識的揮揮手。沉聲問道:“現在咱們離夔門最近地部隊是哪一支?”
蔣百里馬上就答了出來:“是湯斯靈的湖北陸軍第一師,現在一旅在武漢一帶,二旅在宜昌,扼住長江要害的地方。”
雨辰斷然道:“通知念蓀,讓他電湯斯靈。命令他到徐洲來見我。川局的事情,百里兄可以和楊庶堪先敷衍着,說咱們對熊都督一定有照應。他們心意可嘉,我會先抽調部分軍火和糧垧支援他們的。”
蔣百里是何等地戰略大家,頓時就明白了雨辰的心思。他只准備以一部分兵力進入川東,支撐住熊克武的局面。在川省扶植起這個江北軍勢力的代言人。讓川省的局面先維持住。至少保住川東,掩護湖北的側翼。其他的事情等能騰出手來的時候再慢慢料理。這樣安排,是比進去全川要好一些。
他自失的一笑,自從自己現在身在廬山,已經沒有以前在外面旁觀時候對局面那種清楚明白完整的把握了。難道自己真地只適合搞學術。不適合負責具體地責任?(蔣百里在真實歷史中的一生,學術教育成就無人能比,但是具體給哪路勢力當總參謀長的時候,卻往往以失敗而告終,這點也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吧)
這點念頭在他腦海中也是一閃而過,笑着站起身子:“成。你的安排比我的打算高明!我這幾天也是實在乏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和這些省的代表慢慢討價還價,你也儘早拿出個準定的主意出來,要是聯合參謀部設立不成該怎麼辦。政治這東西,有地時候是需要妥協的。”
河南都督趙倜現在是他最煩惱的時候了,自從他當河南都督以來,似乎就沒有順心過的時候。先是分兵給倪嗣沖8個營讓他帶進安徽。當時他可是捨不得。結果袁世凱有命令他也沒法子,後來8營子弟兵丟了個精光。倪嗣沖居然還想二次入皖!他那次可是頂着袁世凱的命令不抽兵給倪嗣沖,在豫皖邊境轉悠了兩個多月。事情也不了了之。
到了後來,袁世凱居然想用自己表弟張鎮芳來取代自己河南都督的位置!他趙周人爲了河南出了多少力多少血汗?當年秦隴復漢軍幾萬人出潼關,還不是他爲老頭子賣了大力氣,把那幫關中刀客給揍了回去?要不現在河南還能是北洋的地盤麼?幸好李烈鈞在湖北掀起了戰事,老頭子爲了穩定局勢考慮。沒有易督。
才安生下來沒有幾天,老頭子和雨辰那小子又在湖北河南展開了空前大戰!這次他趙周人不能說不賣力氣。自己宏威軍老底子一萬多人都交給了雷振春指揮,進入湖北作戰,結果卻敗了個灰頭土臉。自己辛苦拉扯到這麼大規模地宏威軍,回來的只有零星三兩千人。河南一半也丟給了雨辰那小子。現在自己的僅有地豫北豫中部分,還有齊燮元的第6師全部,何宗蓮的第4師一部,楊善德的第4師一部,雷振春的第7師全部駐紮在這裡。爲了養這麼多部隊,他們自己委任官吏,截留稅收。搞得他這個都督進項是越來越少。自己宏威軍垮乾淨了,腰桿子自然沒以前那麼硬。
家事也不順心,自己最心愛的小妾給自己生了個兒子。正寶貝得不得了的時候,突然得了大病,做了多少法事許願。自己的部屬從秘書長起,每人借壽五歲給自己的那個兒子,算起來歲數應該能活到一百五十歲還多。結果許願無靈,該死的還是死了。
種種事情交雜在一起,讓趙倜在早上進署辦公的時候就氣乎乎的,沉着一張臉象自己老婆偷了漢子。看着面前等着划行的公文就恨不得全部撕掉。正沒做理會處的時候,就看見自己手下最心腹的大將寶德全踏着沉重的腳步聲晃了進來。
寶德全是個蒙古漢子,當年毅軍老將宋慶在熱河剿匪時候招安的舊部。資格老也頗能打仗。上次大戰沒有帶兵出湖北,而是留守了鄭州。對這個一臉絡腮鬍子的老夥計進來,饒是趙倜的心情極度煩悶,也不得不站起來表示迎接的意思。
寶德全人還沒走近趙倜的辦公桌,大嗓門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都督,昨天我親自送來請你閱看的公文划行了沒有?昨天你有事情忙,說今天一早就處理的。”
哎呀,昨天晚上喝了一晚上的悶酒,早上起來又和小姨太太平上去入了一番,當真忘了個乾淨。他咳嗽一聲,在老夥計面前也沒什麼要裝的。就在公文堆裡面翻着寶德全說的重要公文,隱約記得是說豫中白狼匪患的。不是說駐紮豫中的六師張敬堯團去剿了嗎?區區匪夥,還當得住正規軍一個團的進剿不成?
好容易將那份公文翻了出來,纔看了幾行趙倜幾乎就從座位上面跳了起來:“什麼?張敬堯團給打得慘敗?在獨樹鎮還丟了兩門野炮?什麼時候白狼有這麼大的威風了?”
寶德全苦笑道:“還不是因爲咱們宏威軍敗的?多少兵士從豫中敗退回來的時候,拖槍加入了他的匪夥。現在據準確的情報。白狼現在的匪夥已經有了一萬多人,槍差不多也是這個數字,差不多就是咱們宏威軍當初的實力了!豫中他原來盤踞的兩個小縣城周圍自然容不下他歇馬了,鬧騰起來聲勢是相當的驚人!”
趙倜當真覺得天底下不順心的事情都衝着他一個人來了。頹然的坐倒在椅子上面,喃喃的道:“一萬多人槍,一萬多人槍…………第六師真他媽的是吃乾飯的。搶豫中那些縣城的權時候比誰都厲害,真到了幹仗的時候,又送槍又送炮!”
他看着寶德全,咬牙道:“實在不成,還是老法子,招安!我委他一個師長!”
寶德全早就找個地方坐了下來,自然有護兵給他上茶。他看着自己都督在那裡一廂情願。心裡面就想,老子是土匪出身,你是正規軍官出身,怎麼比老子還蠢呢?怪不得第六師打不過白狼,原來土匪就是比北洋官軍狠啊。
“都督,咱們現在不過才五千人的實力,去招安個一萬人的師。到時候河南這個地盤,誰說了算?白狼還是你?而且白狼抓着北洋官軍的俘虜,從來都不留活口。他是恨絕了咱們。自己也立起了什麼建國豫軍的旗號,要建立什麼大漢共和國!按照我師爺的話,這叫什麼之賊來着?”
趙倜咬着牙齒蹦出四個字:“竊號之賊!”
寶德全一拍大腿:“就是啊!這種賊咱們是招安不得的,只有狠打!反正現在河南境內有十來個團的老北洋軍隊,讓他們去打就是了。吃着咱們的還能不出力?”
說起老北洋趙倜就有些心灰,他們這些北洋的外圍武裝對老北洋中堅那種作風再瞭解不過了。搶功勞搶好處是第一等的,但是真到派上用場的時候,除了袁世凱等寥寥幾人,還真難有人使喚得動這些驕兵悍將。他在自己心裡面大罵:“他媽的,早知道豫中老子也讓給江北軍了,他們剿起匪來,總比第六師要強些!”
他心裡面已經打定了主意,自己的宏威軍是無能爲力的了,趕緊行文給大總統吧!請他調集河南境內的北洋軍,趕緊剿匪爲上!要不然豫中局勢牽動。他們對江北軍戰線的腹心之地,又將第二次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