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漫天飛雪,這是入冬以來武漢地區的第一場降雪。
氣溫下降得很快,共和軍在武昌城外設立的難民收容站已住滿了無家可歸的漢口居民,雖然聽說共和軍的那位總司令已與漢口商會達成重建漢口的協議,但現在這種隆冬時節確實不宜興工,難民們只好在這收容站暫時棲身,好在有吃有穿,也看不見租界裡那些揮舞警棍的“紅頭阿三”,百姓們雖仍不免有些許怨言,但也深知軍政府方面已盡了最大努力。
除了怨言之外,剩下的就是憧憬了,憧憬着那戰後的和平生活,也憧憬着那夢幻般的新漢口,據說趙總司令打算把漢口建成華中地區最繁華的商埠,要把上海比下去,要把廣州比下去,如今這種局面下這個計劃雖說有些做白日夢的味道,但總是好過整天做噩夢。
人,總是要活在希望裡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雖然地上的積雪不過才半寸厚,可他們已迫不及待的在雪野中嬉戲起來,打雪仗已有些過時,他們更願意站在江堤上,向那長江上眺望,好奇的數着江上的軍艦,透過那綿綿雪幕,比賽誰的眼神更好,能看清那艦尾的洋旗。
一艘巨大的軍艦靜靜的停泊在長江主航道上,和那些在它身邊往來遊弋的列強小軍艦一比,它的身軀要偉岸許多。
這是共和軍最大的軍艦“海琛”號,現在下了雙錨,幾根很粗的纜繩從艦身上伸出,連接到了岸上,其中的一根纜繩上牽着一根電話線,溝通着軍艦與陸地上的聯絡。雪幕下遠遠望去,那軍艦顯得如此的安詳、沉穩,靜靜的守護着這座靜謐的城市。
至於那些列強的小軍艦,則顯得有些暴躁,就像一羣野狼望見了一頭在自己的領地休憩的猛虎,心有不甘,可卻偏偏不敢上前將它驅走。
漢陽城的朝宗門與“海琛”號巡洋艦遙遙相望,“共和”號代用小炮艦正在“海琛”號與朝宗門碼頭之間來回穿梭,充當着交通艇的角色。
現在,這艘“海琛”號就是趙北的司令部,由於戰事已經停止,漢陽兵工廠已沒有威脅,因此,他就把總司令部搬到了軍艦上,一旦軍情有變,他可以立即指揮軍艦投入戰鬥,用艦上大炮轟擊敵軍。
“海琛”號巡洋艦剛起義沒多久,考慮到鬥爭形勢的複雜性,趙北已將原“海琛”號上的全體官兵都調到了岸上,組成了一個學習班,由張激揚的時政宣講員爲他們進行政治輔導,或者說是洗腦,所用教材都是由趙北主持的一個宣傳小組編寫,主要是中國近代史和甲午戰爭史,此外還有此次“戊申革命”的簡略經過,以及世界形勢。
至於現在操縱“海琛”號的,除了從“楚觀”號調來的二十多個輪機兵和駕駛兵外,其他的官兵都是陸軍,那些艦炮也都由炮兵掌握,對於這些旱鴨子來說,在一艘停泊不動的軍艦上開炮與在陸地上開炮沒什麼區別。
前兩天這幫陸軍官兵可是極爲興奮,在趙北的默許下,忽悠那些輪機兵駕着軍艦在武漢江面來回遊弋,艦炮轉來轉去,指指英國租界,再指指日本租界,一副天下惟我獨尊的架勢,嚇得那些列強小炮艦雞飛狗跳,若不是長江水位又降了下去,生怕再次擱淺,他們恐怕還不會消停下來。
不過這幫陸軍官兵的行動也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煩,英國領事被激怒了,召集各國駐漢口領事開會,煽動起了一支“國際艦隊”,“威懾”共和軍的這支“陸軍海戰隊”,於是,就出現了十幾艘外國小軍艦圍着“海琛”號兜圈的怪異景象,不過這些外國軍艦的艦長也都不是傻子,做做樣子也就罷了,若是各國領事真的下令炮戰,他們將毫不猶豫的拿起自己軍艦上的那些小炮彈,沾着黃油塞進這幫沙文主義分子的嘴裡去,好叫他們知道什麼叫“自不量力”。
趙北是昨天才把司令部搬到軍艦上的,和前些日子一樣,這幾天裡他仍是忙得四腳朝天,組建各地的軍政分府、清理全省財政、穩定市面、打擊土匪……諸多事務都要他操心,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什麼都想管的結果就是什麼也管不好,吃一塹長一智,趙北正式開始組建一個民政班子,現在,他正在軍艦的軍官會議室裡召開會議,與紳商代表和參謀們商議這個民政班子的組織結構。
與會的人裡除了黎元洪、藍天蔚、張激揚、王佔元、盧永祥這些“老部下”之外,還有季雨霖、胡瑛、樑鍾漢、吳貢三、殷子衡、李亞東等人,他們多半都是日知會的幹部,當年日知會被清廷破壞,這些人被投入大牢,一些被關在黃州,一些被關在武漢,這些地區光復後,共和軍清理獄政,將他們釋放,後被趙北收入軍中,調養精神,一些躲過清廷搜捕的革命者也在光復後自動前來投效,前些日子楊王鵬率領北伐軍到河南鬧革命,曾邀請這些日知會幹部和革命青年同往,但這些人考慮再三,多數人婉言謝絕,留了下來輔佐趙北。
這些人中有些上過軍事學堂,有些上過法律學堂、師範學堂,這就是現成的軍事官員和民政官員,尤其是胡瑛,是歷史上“洪憲帝制六禍首”之一,輔佐袁世凱當皇帝的重量級鼓吹手之一,這樣的人才當然不能放過,趙北不僅要用,而且要“重用”。
所以,剛纔的會議中趙北力排衆議,拒絕了黎元洪的提議,沒用湯化龍,而是任命胡瑛做了“武昌特別市市長辦公室主任”,輔佐自己處理民政事務,本來,胡瑛毛遂自薦,想做共和軍的外交全權代表,主持對外交涉事宜,但考慮到他什麼外語也不會,至於外交禮節更是一竅不通,所以趙北也沒敢遂了他的意,好在市長辦公室主任的官也不小,基本上算是趙北在民政事務上的第一副手,胡瑛倒也沒有意見。
至於黎元洪,趙北也沒冷落,除了正式委任他爲湖北議院議長之外,還將他的好友湯化龍委任爲副議長,叫他們兩人全權負責組織省議院,承諾給他們實權。
作爲前清軍協統,黎元洪剛進共和軍政府時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什麼話也不多說,什麼人也不得罪,人送綽號“泥菩薩”,直到袁世凱的“新年通電”發出,他才一改往日形象,積極投身革命事業,不僅主動寫信策反各地仍在負隅頑抗的舊部下,而且還親自跑了趟租界,邀請湖北立憲派代表人物湯化龍出山,爲軍政府做事,雖然湯化龍沒有一口答應,但總算是提高了黎元洪在衆人心目中的地位,尤其是那些立憲派士紳,更是將他視爲華中地區立憲派新領袖,與東南地區的張謇並稱“君憲雙雄”。
黎元洪也趁熱打鐵,以“立憲會”副會長的身份拍發通電,邀請各省立憲派前往武昌舉行全國立憲大會,督促清廷立憲,並與張謇聯名通電,敦請清廷正式任命袁世凱爲“全權攝政大臣”,以便名正言順的處理一切國政。
說來也怪,袁世凱都明目張膽的扯旗造反了,可清廷中樞卻遲遲沒有動作,甚至連“討逆詔書”都沒發,或許真如百姓所言,這個朝廷已是怯懦到了極點,連一點削平反側的勇氣都沒有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朝廷沒有發話,倒是各地的封疆大吏忙碌起來,高舉“勤王”大旗,很是出了些“忠臣”,當然,他們到底是真的打算帶兵進京勤王,還是在爲自己的利益忙碌,卻是要打個問號的。
如今的局面那叫一個熱鬧,你方唱罷我登場,豪傑唱罷小丑上,誰也說不好最後霸唱天下的會是哪一位。
革命就是各種勢力的分化組合,革命也是大浪淘沙,淘掉那些沙子,留下那些金子以及僞裝成金子的沙子。